书城文学梁晓声文集·散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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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母亲》补白

我之愀然是为心作——载不动,几多愁。《母亲》乃儿子的心曲。秋雨潇潇的日子,怅怅地涌满胸怀,幽情苦绪何人知?人间漠漠愁如丝,寒山一带伤心碧。我曾很喜欢北岛的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面对现实,我常品味,倘若篡改一下,行呢还是不行?比如:

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看来是不行的。因为高尚必不能通行,尽管卑鄙确已成某些人的墓志铭,美国有一个小镇,镇上的教士死了。于是人们联名至函主教——马上派一个教士来,没有人管着我们的灵魂,我们可怎么生活。新教士还未上任,主教又收到信——说是别派教士来了,我们发觉生活在罪恶中,是何等快乐!偏要派教士来,则我们将把他赶走,或把他杀了!

现实要杀死的不是一个教士,而是高贵,以及一切高尚的东西。

世人害怕真实远胜于害怕谎言。

世人害怕高尚远胜于害怕卑鄙。

此刻我不由得想到另一位老母亲,与我的母亲一样的一位母亲,她视我如她的亲儿子一样。

她曾亲口对我说她的儿子“结婚后变了!”她曾亲口对另一个人说她的儿子“如果失去了晓声这样的朋友,今后便没有朋友了!”五届文代会期间,那人将这话告知我,我默然良久。我之笔乃我之“剑”——它一出鞘,有一个卑鄙的人就该祈祷了。真实剥下谎言的陋皮,不过像抚去一层灰尘而已。谎言之下所暴露的,是太丑的灵魂。仅仅为着一位和我的母亲一样的母亲,我几次出鞘的“剑”又轻轻插回。

如果我爱我的母亲,对另一位母亲我又如何能变得冷酷无情?只要我硬得下心肠,有一个人就彻底完蛋了。靠耍弄读者怎么成得了作家呢?而被耍弄了的读者,一旦清楚了明白了,他们会牢记住那个耍弄了他们的人的名字的!

社会的底层诞生了冉·阿让,也诞生了德纳第——就是在战场上从死人身上扒得财物的那个人,雨果写他时用的词是“那个贼”。

我说,你——如果还算个儿子,起码先应该戒赌。据我所知,作家中还没有赌徒。除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你根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却会太早地在赌桌上和生活中赌输一切,直至“人”这个字的最后那点含意。

同样的母亲们拥有多么不同的儿子啊!

亲爱的母亲们,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