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赵珊珊一知道夙夙回来了,立刻到她家蹲点守人。她看见郑凌锋过来开门,就不进去了,只在门口对他说:“她……还好吧?你们,还好吧?”
郑凌锋看着浴室好一会,才转回来对赵珊珊说:“都还好吧。”
赵珊珊从他暗哑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无奈与沧桑,往里瞄了眼,轻叹了口气说:“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好好的要弄成今天这样?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电话。”
“珊珊,谢谢你。”
“别让夙夙抱着我哭,就是最好的谢我了。”
夙夙现在特别爱呆在浴室里,久久地看着满室的蒸腾白雾,眼神空洞。回来的时候,她找遍了房间和客厅的垃圾桶,但那条浅黄色的及膝鱼尾裙还是不见了。她开始心慌,然后愤恨,最后茫然。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郑凌锋了,不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哄着,护在怀里宠着了。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想听他声音的时候,他不接电话。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吧,那么不堪的事。如果让她重新挑起来,那么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矫情!
“夙夙,别在浴室里呆太久,要缺氧的。”郑凌锋已经不适应叫夙夙做老婆了,他觉得现在这样生分的尴尬,不适合那样调皮的称呼。以前两两无猜,没有隔阂的时候,他爱喊她老婆,她喜欢回他老公。他会像大灰狼一样追着她跑,她会笑得像精灵一样躲着,但最后还是撞在他怀里,然后柔柔地看他,喊他:“大坏蛋一号。”他会刮刮她鼻子,拥着她说:“小坏蛋二号。”她笑嘻嘻地并不反驳,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前。可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时候了。那种甜蜜到心的感觉,仿佛遥不可及。郑凌锋听不到夙夙回他,又喊了声:“夙夙?”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自己老婆了?夙夙记不清了。以前他是特深情的时候叫她夙夙的,现在却是为了避免尴尬,而叫她名字。她掬了捧水往脸上泼,感觉水珠顺势而下,像是自己不顾一切地大哭。可是她说过,为他们的婚姻哭最后一次,做全了完整的祭祀礼,她就再不哭了。为婚姻,或是为她和郑凌锋断断续续的感情,都再没必要了。夙夙关了水龙头,平静地应道:“知道了,我就好了。”她不想开着花洒,在哗哗的水声中扯大声音喊,她现在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曾经那份激昂的兴奋了。
郑凌锋站在浴室门外,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呐呐地开不了口。
夙夙擦着头发出来,看见郑凌锋站在一旁,她楞了楞,“你先去洗个热澡吧,洗完了我们谈谈。”
郑凌锋想拿过夙夙手上的毛巾替她擦头发,他笑着说:“我来,顺便给你吹干。”
夙夙退后一步躲开了,“我自己来吧。”她看在地板上,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先去洗澡,完了我们谈谈。”地板有几天没拖了,蒙了一层薄灰。虽然灯光明亮,也照不出他们之间远远的距离。
郑凌锋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久才收回来,“你到床上窝被窝里等,入秋了,外面冷,你又最怕冷的。”
夙夙没有找吹风机,就湿着头发靠在床边闭眼休息。郑凌锋的手机却响起来,夙夙没有管,直到它自己断线。可是才隔了一会,他的手机又在不屈不挠地响起来,似乎也不打算挂掉,就准备等它再一次自动断线。她拿过来瞄了一眼,来电显示“肖芳”头像闪动的是她熟悉的红衣女子。她哼笑了一声,把手机扔在床上,它却配合地不响了。
郑凌锋出来看见夙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靠在床上睡了。他走过去,轻轻把她摇醒,温柔地说:“来,头发吹干了才可以睡。”
夙夙睁开眼,拂开郑凌锋的手,冷冷地说:“肖芳找你,手机响了很久了,回过去看看有什么急事吧。”
郑凌锋略略蹙了下眉头,拿手机到客厅的阳台上回电话给肖芳。
夙夙看着郑凌锋走出房间,嘴角的笑容越扬越高,她笑自己天真,她笑自己幼稚。明知而故意为之,就是要狠狠地往自己心上捅一刀、再捅一刀吗?看着鲜血汩汩而出,她反而觉得痛快!就是要求这样的痛快!然后再看着它自己慢慢地结痂、长疤。新长出来的肉疤虽然难看,可是那块地方就硬了,当心上全都重新长满难看的肉疤,那么心随之也硬了。
郑凌锋进房间的时候看见夙夙云淡风清的微笑,眉心就折得更深了。她那种不在乎的笑,其实更多的是掩饰。他半蹲在床边,“夙夙,我要出去下。”
夙夙抿着唇,嘴角划起高高的弧度,用力地笑得开怀,她点头说:“嗯,去吧去吧,没事,我们可以再晚点谈,或者明天谈。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郑凌锋急了,握着夙夙微凉的手,“捂在被子里,手还这么凉。”他站起来,从高往下看着她的笑颜,觉得那么的远,像是隔着云岚山风,怎么也企及不了。他心慌,越是要抓住却越是抓不住。这次是他转折成败与否的关键,赢了就都会回来的,他相信。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夙夙乖,困的话早点睡。我们会好的,很快,相信我。”
郑凌锋进了电梯还在想夙夙的表情,明明是笑,却让人觉得眼里朦胧的像泛着湿意。他矛盾,却又不得不去。既然是捷径,就不会阳光灿烂加一帆风顺。听何局的意思,下周一公布结果,他是没有意外了。
那次一拖,就拖了大半个月。
郑凌锋的南港口改造中标之后,每日忙得几乎都不见影。极少在家的时候,他都会从后抱着夙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卷着她的头发搔她脖子痒。
夙夙躲着,滑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口。那样的温馨,连心上都是暖烘烘的,叫她怎么忍心撕破这美好?
郑凌锋还不知道夙夙不再上班的事,他也不问,怕扰了这份宁静。他在夙夙后颈上亲了一口,很轻,带着热热的气息;又很痒,像是绒绒的鹅毛刮过。夙夙一颤。郑凌锋把她更揽紧了,在她耳垂下低低地吐着气说:“我们多久没要那个了?”
夙夙没有回答,只觉得细细密密的感觉如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从神经末梢一直覆盖到心脏,把她缠得紧紧的,稍一动就像触了电,麻麻的却又舒畅。
郑凌锋把下巴搁在夙夙的肩窝上,“你快要来月经了吧。”鼻尖一晃一摆地蹭着她的耳垂,“等来完了,我们再要。”
经他提醒,夙夙才惊觉,自己的月经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了。之前烦心事多,她也就没在意,以为推迟一个星期十天的,总要来,可是一直等到现在,还没有见一点点经前迹象。夙夙数着日子,难怪他说自己快要来月经了,他是算对了,只是他不知道她中间少了一趟还没来。夙夙一下从郑凌锋腿上弹起,这样的发现太让人恐惧。她抱臂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看着郑凌锋,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郑凌锋走过去,想把她横在胸前的双手放下来再抱她,她却抱着自己微有点发抖。郑凌锋扳开她的手环到自己腰后,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凑低头缓缓地亲上她的唇。他并不入侵,只是留恋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吮吸。直到她呼吸絮乱,他才放开她,看着她微肿的双唇艳红如霞,点一点她鼻尖说:“时间差不多的,怕你来月经了,到时候我控制不住,太进去了就不卫生了。乖,忍忍,我配你一块忍着,哈哈。”他把夙夙抱进怀里,开怀地笑。至少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夙夙还是依赖他的,他有那人没有的筹码,等他生意做起来了,那他就占绝对优势了。
夙夙很乱,她庆幸那次之后,没有再把离婚提出来。明早就直接去医院验血,如果没有,再找个时间提;如果中了,如果中了……她想不出来要怎么面对。难道真要她拿着小孩来逼他留下么,身体在,心不在,那又有何用?
果然是担心什么,中什么。夙夙拿着化验单的时候,看着医生张张合合的嘴巴,只听到医生说恭喜她怀孕五十二天了,其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走出医院大门,“五二、五二,吾儿、吾儿。你早不来,迟不来,这时候才来。”她摸着肚子,“妈妈不会不要你,只是不知道你爸爸要不要你。”
夙夙不想回家,坐了车到小姨家楼下,却踌躇着不敢上去,虽然这个时候小姨去上班了,只有妈妈在。妈妈还是为了她,才搬到小姨家住的。
夙夙坐在小区中心公园的小凳上,看着三几个小孩在围着滑梯疯了一样的追逐。追上了的扯着对方衣服在那喘气大笑,声音是那么的轻而脆,嫩嫩的。她摸上自己平平的小腹,那也孕育着小生命,以后必定也是活泼而可爱。她小小声地低头对着自己肚子说:“妈妈错过了一次,不会再犯了。就算你爸爸不要你,妈妈也会把你生下来,把你照顾好。”
“夙夙?”陈淑萍拎着菜走过去,“怎么不上去?你不是有钥匙的吗?”
“妈。”夙夙拿过菜,“在这看看小朋友们玩,挺有意思的。”
“小男孩,玩得疯得很。”陈淑萍笑着摇摇头,“你以后要是生个儿子这么皮,我就打他小屁股。如果你生女儿呢,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小公主一样。”她拍拍夙夙挽着自己的手,“最近怎么样,有没动静?”
“还不是老样子。”夙夙心虚地低下头,话说得有点结巴,她不敢看陈淑萍,怕她发现自己眼里的闪躲与慌张。
“不急,不急,身体先好好补补。”陈淑萍没见夙夙有段时间了,絮絮叨叨地扯了很多事说,夙夙只是听着,偶尔不着重点地应上两句。“今晚叫凌锋也一块来吃饭吧,妈也很久没看到他了。”
夙夙突然抬头,又觉得自己动作幅度过大,笑了笑说:“他最近都忙,听说公司接了个大单子。我就是懒得一个人做饭了,才过来蹭饭吃的。”
陈淑萍戳戳夙夙脸,笑着说:“小懒鬼,那你要多给他熬点汤补身体。他在外打拼,你在内打点,别让他费心神在小事上。”
“妈,我知道了。”夙夙的声音很小,秋天的风一卷,就要把她的话扯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