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郑凌锋定在原地,鼻翼微微鼓动,很久才问出一句:“夙夙,你说什么?”声音很轻,语气极淡,但他是盛怒。夙夙想和那人在一起?!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地砖上影射出来的仿佛是一台讽刺的默剧,他抱着她,双手圈着她的腰身,微微前倾着身体,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没有台词,只有暧昧的肢体语言。
夙夙不敢看在地上,那样甜蜜会让她留恋、让她迷失。还记得郑凌锋曾蹲在地上,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拿着抹布,跟着她挪步,装模作样地擦厨房地砖。不过半年前事情,却是这么近又那么远。那是个旋涡,被吸进去就再出不来了,他既然已经有了别人,那何必还给她假象。她扭头看向窗外,阳光灿烂得有点眩目,她知道自此之后她的人生未必灰暗,但绝不可能耀眼了。她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吧。”
郑凌锋没有说话,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有股巨大气流在体里四处乱窜。他看着她,眼睛赤红,她再一次说出来,而且平静得像是不带感情地说出来。她和那人认识了才半个月,抵得过他们几年的感情?是谁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转眼不过几天,已经陌生得快要不认识了,她跟他提离婚,竟然跟他提离婚!
“为什么?!”郑凌锋死死地抓住夙夙手臂,捏得她生疼。他不等她回答,就否定,“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他的眼神如噬人一般,他喘着气对她咆哮:“你休想!一辈子也休想!”
夙夙觉得累,是心累。赵珊珊说他还爱她,很爱她。但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承受一遍了,她是死过又活回来的人,她实在是累了。夙夙沉默,他觉得她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这次她先开口,他接受不了了吗?
夙夙不语,郑凌锋更慌。从来,他只听到她哭着闹着说不要分手,这是第一次,她提出离婚,这也是第一次,她选择沉默。他觉得她是下了最后的决心,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涌过来。
郑凌锋把夙夙拥进怀里,他不能看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会把他唯一仅存的镇定都吸进去。他收紧手臂,感受软软的她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驱走自己的恐惧。她还在,还在,还在。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鼻尖萦绕着她的馨香,他抚着她的发丝,时间像是不再流动。她还在自己怀里,多好。
“夙夙,再给我一年时间。”郑凌锋轻轻地说,“哦,不用,半年就够了。”声音虽轻,却是踌躇满志。只要半年,前期收益回笼,政府工程效应,他也可以大展鸿图。
郑凌锋把手机来电全部转接到公司小祝的座机上,然后也是关机。夙夙是仰躺着的,而他是侧躺着,一手枕着,一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既然过来了,我们玩几天再回去,我也好久没放松了。”他平静地叙述,像是昨天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夙夙不说话。从昨天对郑凌锋提完离婚之后,她就没再说过别的了。她会静静地看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像是丢了魂一样,幽幽地把目光飘向窗外的大海。又或者她会安静地听他说话,却是把眼睛定在他之外的任何地方。
郑凌锋摸摸夙夙鬓边的碎发,微笑着在她脸上亲上一口,然后拉她起来,“来,老公背你过去。”
“你累吗?”夙夙突然问。她都肯放手了,他怎么还要辛苦地强拉着两头,把一人分成两半,两边讨好着。多累,她看着都觉得累。
“你又还没吸收水分,没发胀之前都轻着呢,老公不累。”郑凌锋笑答。他以为夙夙这样关心他,是因为睡了一晚,想通了,不离了,所以他就把上次取笑她重了的话再拿出来说,等着她发飚,等着她叉腰大笑说剥夺他床上的至上地位,那么他可以肯定她还是念着他们的夫妻情的,她还是爱他的,一如既往。
他不懂她的话,两人不同方向,一人想分,一人想合,又如何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夙夙再次沉默。
难得的开口,可却又再次沉默了。郑凌锋安慰自己,只要夙夙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他细细地帮她梳着头发,问:“你一直喜欢荷莲,要不我们在西湖边买套房子,那么以后你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了,好不好?”他怎么才想到这么的好的主义,可以让她见不到那人,离开那个环境,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那你公司怎么办?”
“我可以两边跑呀,也不算很远。”
夙夙对着镜子里的郑凌锋扯出一抹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原来,他是要,两边跑。他连这个都想好了,自己还可笑地问他累不累,真的可笑,呵,可笑啊!
郑凌锋一下觉得心都疼了,夙夙的笑,比哭还难看。他情愿她藏在他怀里哭得淅沥哗啦的,也不要她把所有伤痛都压在虚浮的笑容之下。他记得在去年的新闻录象里,夙夙站在楼顶,长发在风中扬起,没有泪,一直笑,笑得那么决断。
郑凌锋拉着夙夙的手,“夙夙……”
夙夙回头看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她没有挣开。
“你想怎样就直接跟我说吧,我不要你这样什么都埋在心里。”郑凌锋的声音近乎哀求。他害怕,真的害怕,当她又再这样笑的时候。
夙夙笑得极淡极淡,“我什么都不想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在沙滩上遇到Keven和F.Yan。
Keven对郑凌锋说:“郑先生好啊。”
郑凌锋也礼貌回以一笑,“你好。”
Keven难得碰上郑凌锋和夙夙一块,兴奋地说:“一会你们俩做我模特成不?错过一次,下次想把你俩都约齐可不容易了。”
郑凌锋握紧了夙夙的手说:“一定一定。Keven是名摄影师,这样说话太抬举我们了。”
F.Yan对夙夙说:“你们感情还是不错的,好好珍惜。”
夙夙也是浅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知道郑凌锋的手心微微有点****,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海斌小岛真的太热了。
他们俩牵着手,却站得有点远,各自跟自己的朋友说话,就像物体膨胀到了极限,只剩细细的纤维勉强联系着。
那天Keven给他们寥寥照了不到十张,却用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一点多才一同去吃饭。席间Keven要了他们照片的版权,说回去就给他们连着光盘连着照片一起快递到郑凌锋的公司。
回到酒店,Keven把照片调到手提电脑上看,直摇头。
F.Yan擦着头发出来,问:“怎么,今天不是都一块做你模特,随便你拍了,还摇头。”
“你看呐!没有感觉啊,完全没有感觉!”Keven点着鼠标一张张翻给F.Yan看,“和之前的差很远吧?”
的确是差很远,貌合神离,但F.Yan却没有说出口。他上了二楼的睡房给颜臻电话,“忙完没?”
颜臻靠到高背椅上,轻轻地捏着眉心,“刚完,怎么想到给我电话?”
“你……”F.Yan犹豫半刻,还是直问:“还想着夙夙吗?”
颜臻没想到会从颜翡嘴里听到夙夙的名字,楞着答不出话。自己本来就是用高压工作强迫忘记的,不经意间被人提起,如掀开陈年佳酿的瓶盖,酒香钻入鼻尖、心肺,却像毒瘾发作,挠不到、止不了。
“我今天碰见她。”
“夙夙,她,她还好不?”
“她和她先生一起过来渡假,Keven帮他们照了不少照片。”F.Yan说得是事实,不过是把照得如何的那部分事实给省去了。就算夙夙和她先生感情真的有问题,离了婚也不可能进颜家门的,所以F.Yan必须帮颜臻彻底断了心。
“哦。”颜臻心里稍稍燃起的希望,一点一点灭下去,如寂冷冬天里燃尽的火炭,仅余一缕青烟,风一吹,就散得没了踪影。“她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原来是和她老公去了渡假。”
“你到过她家?”F.Yan有点不敢相信,颜臻竟然迷失到如此程度。
“我知道她有家庭,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知道是我自己纠缠。但,”短暂地沉默,颜臻闭眼道:“我明明很努力地克制,但就是无法克制不想她。”他打开窗,秋夜的风微冷,迎面扑来,仍旧不能让他清醒。“我和她不曾开始过,就算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也不过大半个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陷进去出不来了。翡,你说为什么?”
F.Yan当然答不了,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何以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浅的关系,却让颜臻陷得这么深这么牢。
“我相信我和她的缘分,是上辈子就注定的。”颜臻自己答。
“哥,你何苦还要往里钻!”F.Yan很少喊颜臻作哥,大多的时候,两人对话,都是没有称呼的直来直去。“就算她现在和她先生离婚了又怎么样,老爷子是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你现实点,清醒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颜臻猛地一把扫落桌上所有的东西。他压不住了,他需要发泄,他需要出口。他一拳打在墙上,吞吐着胸间咆哮的气浪,“你明天回来?和我一起去找陈院长,那个人渣我绝不会放过!”
肖芳和陈秘书碰了杯,却也只是小抿一口。她放下酒杯说:“老陈,就咱们,你还碰什么杯,耍什么豪气。那个,他把钱打进去了吧?”
“我探过何局的口气,应该是进了,我明天找银行内部的人查一下。”陈秘书摸着杯子小声说。
肖芳笑,美丽中带着狠毒,“这个是关键,可是要保证好了才能行动。”她涂着深红色的蔻丹,指甲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问:“中标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下周一,但已经内定好了,就是小郑的公司。”
“那等你落实了钱到帐,中标结果也出来之后,就差不多可以动手了。咱们各取所需,希望合作愉快。”肖芳又再笑,却只有阴森森的味道。
“以后还需要肖老提拔,得肖小姐多帮帮我。”
“只要你会做人,我也知道该怎么做。”肖芳看了陈秘书一眼,“如无意外的话,我爸近期内应该是很快升正职了。”
“知道,知道。”陈秘书笑的献媚,“只要小郑的钱到帐了,什么都不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