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意不知何时,已知趣地走了。这地方,只有我们二人。诚然百花宴还未真正开始,而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是不好的。
我想转身离去,可为什么,脚却像缠了万斤重的铅,寸步移不得。
他只是淡然对我一瞥,而那眸中,有我猜不透的黑色的汹涌。他缓缓向我走来,而我也如被施了术咒一般定定不动。我就这么望着他慢慢走过来。他的面容,渐渐清晰。他身上的清香,竟掩盖住了这儿百花馥郁的香味,直直俘获我的鼻息。
他走到我跟前,站定。而我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手臂却被他粗鲁地抓住。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中黑色的汹涌也更加澎湃。我低着头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却也低哑着嗓子,轻声道,“回家吧。”
一字一句,正如那****历劫时听到的声音一般,字正腔圆。
心下颤了颤,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想开口说些话,却觉得喉中很是干涩。
可是紧接着,我又想到了乾清意说的,他说,温凉是要利用我的。而寂司那日也与温凉谈话的时候说道,我会死。温离也告诉我,让我远离他。
心下想着,嘴上却说了出来,“你不为之前的事儿解释一下么。”
他顿了顿,双眸变得清冷,一闪而过的情绪,我却无法捕捉清楚。
“你想听什么?”他问,而我不答。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继续说道,可手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我原想,他就是随便扯些理由来说,说其实他不是想利用我也好啊。可为什么,他却一个字都不解释。
心渐渐冷掉,见面的狂喜,也犹如被当头泼了冷水一般被浇灭。
学着他冷清的调子,努力掩藏着情绪,我一字一顿,“我没有家,故,没得回。”
他的手似乎松了松,而我也趁机挣脱开来,踉踉跄跄地走了。
本以为事态会有所转机,可却让我的心更冷上了一寸。
见到乾清意,他先是满怀希望地看着我,却盯着我魂不守舍的脸许久后,叹了口气:
“我拱手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却是抓不住。你倒是找找,这世间,可有哪个情敌会对情敌这么做的。”
我夺过他手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嘟囔道,“这偶遇,也太假了点儿。分明就是你设计好了的吧。”说完径自走到一处桌子前,随意抓了个白玉酒壶,斟满了酒。
又是一口饮尽。
一直到百花宴结束,我都还浑浑噩噩地爬在桌子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乾清意很是气恼地把我扶到了南天门。见四下无人便把我扛了起来,腾了云走了。
至此,我和温凉上仙,算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一丝不留地,冷战。
七萦见我们回来的时候,本来脸上还是带了笑意的,可是见我醉成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便冷凝了。乾清意把我扔到了床上,任我自生自灭,气得不再搭理我了。而七萦也是叹着气地为我张罗着弄醒酒茶,拿来湿润的冰毛巾擦脸。
我有些委屈,抓着七萦的手嘟着嘴就是不放,她无可奈何下,只好一只手端来醒酒茶,灌我喝下。
其实我觉得我没醉,只是借着酒发发疯罢了。
一碗醒酒茶喝下,我也清醒了许多,却也紧紧抓着七萦的手,就是不肯放松。
“你这么抓着,她会疼的。”乾清意不知什么时候,又端了他的古琴来到我的房间了。他的声线平平,也同温凉上仙一般,一丝情绪也没有。
我有些恼怒了,随手拿起一个东西便往他身上扔,“怎么样!你要同我抢七萦么?你伤她这么深,现在知道关心了?嘎?我就是不放,不放不放!”
乾清意接住我扔过去的东西,愣愣问道,“这是什么?”
我疑惑地眯起眼,使劲调整着焦距。
是一块玉佩。
是一块熟悉的玉佩。
跟温凉上仙身上别的,是一对的玉佩。
这玉佩,我曾无数次地在姜月奴的腰间见到过,可今天才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一遍。玉佩很是精致,雕工着实了得。那上面雕了一只鸳鸯,我猜想另一枚玉佩,也该是有只鸳鸯的。
鸳鸯……
乾清意愣愣地把玉佩放到我掌心,“喏,你的。”
我也愣愣地接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玉佩会在我身上。是温凉上仙故意的放在我身上的,亦或是,不小心落在我身上的?
我比较相信前者,毕竟温凉上仙这样的人,是不会如此马虎的。
可为什么,他要将这玉佩给我?
百思不得其解,却见乾清意又是失落,又是欣喜。
能有这么复杂的面部表情,他也挺不容易的。
“这,这,这……”他抖着嗓子,“难道他,他,他……”
我静静等着他说话,可他这来这去的,听地我实在不耐烦。
“无聊。”白了他一眼,爬上床盖上了被子。
而手中的那枚玉佩,不知道为什么,被我紧紧攥着。
仙气缭绕的祁山。
“温离快回来了吧?”
“嗯。”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嗯。”
“你去找过那只小狐狸了?”
“嗯。”
“她又跑了?”
“嗯。”
“逊毙了。”
“……”
温凉闲闲地抚着琴,有一下没一下地奏着《倾心调》。这曲子的主题明明是互相思慕的男女在幽会时的互相吟唱,却被他弹得满是肃杀之气。而寂司站在一旁有些无可奈何。他好不容易不会再被温凉扔下山了,说话可还是要再小心点好。怕就怕他温凉哪根筋不对,抽个风又顺道把他团成团扔下去。
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然,我再去会会那乾清意,让他再帮忙制造个机会?”
“不了。”温凉停下摆弄琴的手,面无表情,“总不好老是拜托那乾清意。她不愿随我回来,该是喜欢上了那姓乾的。就让她呆在那儿吧,正合她意不是。”
寂司无奈地听着他满口泛酸。果然温凉这种性子,再加上他的经验,怕是很难把那只小狐狸再度俘回来啊。“你又不是没探过她的心。女孩子嘛,就该哄哄啊。多死皮赖脸几次,她就又会回来啦。”摊摊手,却见温凉支着头面对着那棵缅栀子树眼神放空。若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寂司早就翻脸了。无可奈何地说道,“她怎可能会喜欢乾清意啊?不然,我再去找找那狐狸?”
“哼,”闷闷哼了一声,温凉转过头瞥了寂司一眼,“她连她那其余的八条命都给乾清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总是施法探她的心,也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寂司默默地在心里画了个叉叉。他好意思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么!想当初大家都年少时,是谁在长辈面前一脸无辜又在背后欺负他的!又是谁曾经一脸腹黑地救了他然后又居心叵测地命令他做这做那的!
没、错!就是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看似英俊儒雅超脱凡尘温润如玉的腹黑男!
深吸了一口气,寂司觉得最近自己变得特别又耐心,“说不定是他们做的什么交易呢?又或者,是那小狐狸一不小心被他偷走了八条命呢?”
温凉怔了怔,复又恢复常态,“这倒是没想到。”
寂司笑眯眯,“对嘛对嘛,所以,再试一次,嗯?”
温凉清冷地瞥了他一眼。良久后——
“好,最后再试一次。”
“唉,不过——”
“嗯?”
“要态度放端正些,要真诚些,有耐性些。多些浪漫,多些甜言蜜语,收收你那张大便脸,嗯?”
“……大便脸?”
于是,某人又被悲惨地扔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