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再抬头上看,只见那些狂沙鸥居然盘旋在天空,不敢再下冲,这些狂暴的妖鸟转着圈子盘旋着,叫嚣着,但再也没有一只试图下来,从这种诡异的景象,更证实了黑猫心中的揣测。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策骑来到“春颜客栈”的大门口,他跳下坐骑,伸手叩门。黑猫趁他离开坐骑的时候,“呼”地从皮囊中跳落在地,他的眼睛早已瞄准客栈旁边的一个阴沟洞,黑色的身形闪了两闪,如同离弦之箭奔向阴沟洞,“嗖”地钻了进去。
颜如春和奚无常打开门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名黑衣男子牵着坐骑走进客栈大门,两人再探头看向外面的狂沙鸥,那片黑压压的邪云已经放弃对“春颜客栈”的包围,向东方向飘去,这种异象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二人诧异地互瞪了对方一眼,这两人都是老江湖,立马知道这个客人绝不一般。
“哟,客官,您莫是神仙么?”颜如春边关门边尖声道。
黑衣人牵着偌大一匹骆驼站在客堂里,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口中朗声说道,“神仙算个鸟东西,你看我象神仙么?”
那颜如春最讨厌的就是爱拽文的男人,最喜欢的呢,就是这种透着粗野,而且狂放不羁的豪放男子,她骚首弄姿,语声神秘地对那黑衣男子说道,“这外头飞着的鸟儿可是这大漠里最猖狂的畜生,它们只怕一样东西,那就是大魔头‘黄风怪’,客官即使不是那‘黄风怪’,却也跟他差不了多少吧?”
黑衣人拽头看着颜如春,脸带笑意道,“这位老板的意思,莫非说我是妖魔啰?”
颜如春看这男人的黑瞳子比无底深渊还深,心下没辙了,摸不清这男人的深浅,想和他打交道就犹如隔了一重山,她自忖对付男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个男人,看来得消磨上一番功夫才行。她对那人笑道,“奴家姓颜,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叶鹰。”
“叶老板眼生得紧,想必是第一次进这大漠吧?”
“是的。”黑衣人把骆驼交给奚无常,取下很小一件行李,对颜如春道,“今晚就在这里投店,不知颜老板是否能给个房间。”
“没问题,”颜如春妖娆地扭着腰肢,裙摆下那些银饰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她娇笑道,“叶老板尽管放心,小店虽然简陋,依奴家的招待,却绝不输于中土的那些大客栈的俏娇娃们,绝对让叶老板感觉宾至如归,如沐春风哟!”
黑衣人轻笑道,“颜老板真是个妙人儿,只不知这春风是送的呢?还是卖的?”
颜如春娇啐他一口,没遮拦地笑答,“那要看叶老板是怎样一个人儿了,若叶老板是解风情之人呢,这春风自然就是送的了;可若是叶老板不解风情么,别说是送了,只怕是出高阶买,却也买不到的。”
黑衣人“嗬嗬”朗笑了几声,说道,“我是大老粗一个,又怎解得风情是什么鸟东西。”
颜如春眨巴着那对凤眼儿,这个闭门羹吃得可不香,只是此女三八得紧,天生爱盘人家底细,贼性难改,既然正面讨不到好,那就来个旁敲侧击,她又说道,“看叶老板行李简单,似乎不是出塞做生意哩。”
“出塞就一定要做生意吗?”黑衣人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塞往西域走一趟,领略一些异域风情,增长一些见识。”
颜如春见他滴水不漏,还是不甘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吧,很少有人会走沙漠这条路出塞的,多半人走这条道,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
“大漠好哇!”黑衣人摊开双手道,“黄沙连碧天,一望无涯,我这是特意来感受一下大漠里苍茫和豁旷之意的。但我听颜老板之意,似乎在这里开这客栈,也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么?”
“我有啥原因,还不是为了赚钱呗。”颜如春心下一个抖栗,这个解释傻瓜都会听出其中的牵强,这沙漠里荒芜人烟,能赚到几个鸟钱。她手底冒出冷汗来,感觉这男人太难对付,再聊下去露底的只怕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干笑几声,转对奚无常道:“请带叶老板到楼上第一间房去,叶老板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喔,奴家定会照应周全的。”
那黑衣人随着奚无常走上了楼梯,壮实的身体踏在楼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生似这楼梯都快被他的体重给压断了。颜如春抱着双臂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感觉甚是纳闷,这男人似正亦邪,深浅难测,看似豁达,其实神秘得紧,这种人是最危险的,她和田歌都是盗贼出身,触觉都十分敏感,既然预感到危险,当然再也不会犯险去惹他了。
杏月儿坐在炕头,口中“咝咝”地吸着凉气,由着素馨在她的脸蛋上和身上抹着药膏,房间里飘逸着一股草药的芬芳,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蛋上如今是五色俱全,生似那戏台上唱丑角的,素馨边为她抹着药膏,边问道,“你确定今晚不和我睡一房么?”
杏月儿肯定道,“是的,素姑姑,我自小在仙霞洞修行,师父说修行在自身,要求我们众弟子每人一处地方分开修行,所以我已惯了一个人睡,若是有人在边上,任是她有多安静,我都无法安睡的。”
素馨叹了一声道,“你既然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再勉强,你这是第八间,我住第九间,就在你隔壁,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只要发个声,我立刻过来。”
“素姑姑但请放心,我自有法子防护外面的,哎哟哟,好痛……”
素馨见她龇牙咧嘴,“咿呀哎哟”地嚷嚷,心里就厌了,她抹好药膏后说道,“江湖中人伤筋动骨是常有的事儿,你这点小伤简直就算不了什么,若连这点痛都吃不住,还配在江湖里混?”
“这倒也是。”杏月儿蹙紧眉头道,“待这次回去,我就躲洞府里专心修炼,再也不到江湖中来厮混了,这种刀刃上讨生活的日子,过一天就得折寿十年。”
“没出息。”素馨道,“你师父好歹也算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罗刹,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儿来。”
杏月儿翻了翻眼皮,没搭话。
这时素馨的目光落在炕边一条银色的缎带上,这是系在杏月儿腰间的东西,刚才为她敷药时探下来的,缎带长约六尺,宽约四寸,色泽暗银,中间画着一圈太极符号,周围绕着三圈细小的字符呈八卦状向外辐射,缎带两端各镶有一颗黑色的异石。素馨惊“咦”了一声,“银蛇带?你师父居然把这件法宝传给你了?”
杏月儿“嗯”了一声道,“素姑姑似乎很熟悉这件法宝。”
“哼,这是你师父成名之前炼的一件法宝,只是因为江湖中人说它妖气太重,所以她就弃之不用,重新炼了现今用的‘流金印’了。”
杏月儿“咭咭”笑道,“幸亏她不喜欢,弃之不用了,我是无意间发现这件宝贝的,师父见我喜欢,就传给我炼了,这法宝对我来说忒顺手。”
素馨蹙了蹙眉头,用警告的语气道,“可它们是一对妖物。”
杏月儿不买账道,“你就把它们当作一对宠物好了,说妖物,多难听。”说着,把这条“银蛇带”缠在自己的纤腰上。
这时,有人敲门,素馨机警地闪至门口,低声问:“是谁?”
门外人道,“素女侠,你们要的饭菜我送上来了。”
素馨回头瞥了一眼,待杏月儿披上外衣,方才打开门,奚无常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对素馨笑道,“可惜今晚素女侠不肯到下面店堂里用餐,我们颜老板还准备为素女侠接风洗尘来着。”
素馨漠声道,“代我谢谢你们颜老板,叫她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不过是过客罢了,过了今晚,又各自天涯,以后是否会再相见,那就看缘分了。”
奚无常尴尬地连“哎”几声,把盘中的饭菜摆在炕头的小桌上道,“‘烤乳鸽’、‘红烧黄牛肉’‘碧云芙蓉丁’‘野羚膏’,素女侠点的菜全齐了,共是六两四钱银子。”
“算在房帐上,明儿离店时一并结。”素馨把奚无常送出房间,关上了门。
杏月儿阴郁地看着桌上的菜道,“什么‘烤乳鸽’,分明就是那狂沙鸥。”
素馨坐到桌边,先轮个菜和饭小心翼翼地尝过去,杏月儿眼觑着她的一举一动,问道,“素姑姑可是怕他们在这菜里下毒?”
“出门在外,一切须得防着点儿,特别是这‘春颜客栈’。”素馨点了点头道,“放心吃吧,没毒。”
杏月儿举着筷子,柳眉微蹙,踟蹰着没敢下筷,素馨见状道,“这店的厨子是个回回,手艺不错,但烧出的菜口味甚重,而且多有辛辣香料,杏姑娘可是吃不惯这口味?”
“我倒无所谓这个,”杏月儿压低声音道,“素姑姑说这客栈是家黑店,素闻黑店会烧人肉来糊弄客人,不知这肉可是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