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摇头道，“颜如春是否做过人肉包子我倒不知道，不过杏姑娘尽可放心，这些肉都是纯粹的牛羊肉。”
杏月儿放心地举箸下食，边吃边问道，“素姑姑似乎对这‘春颜客栈’很熟，那颜如春真是黑道出身么？”
素馨想了想，说道，“她本是四川一带著名的女盗，不小心得罪了四川唐门，被赶出了蜀境，四年前来到这片大漠里开了这家‘春颜客栈’，有时候我也奇怪，不知她看中这块地方什么？要开黑店，选这地儿显然有点离谱了，若说她是躲避仇家，那该躲到塞外或南疆去才是。噢，对了，说到颜如春，她曾与几天前诓骗你的那个田歌有过命的交情，这女人狡计百变，绝不输于那姓田的，所以今晚你要万分当心才好。”
杏月儿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话儿，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铃声，由远处渐渐向客栈方向移过来，铃声清脆悦耳，“叮叮玲玲”有节奏地响着，在这宁谧的大漠里传出许远，素馨推开炕前的窗子向外看去，此时天色已黑，一轮皎月高悬在东天边，沙漠看上去一片灰白色，视野很清晰，只见硕大的明月下，几个黑影一蹦一跳地向客栈移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显然就是那摇铃者，此人长衣飘袂，脚步飞快，而跟在后面的四个黑影却是排成一线，两脚并拢，随着那铃声一跃一跳地向前蹦跃，每一步都跳得甚远，如此皎明的月光，如此诡异的情景，不禁令人浑身寒毛倒竖。
杏月儿虽是初出江湖，但有些事情却也听师门的那些走过江湖的姐妹们谈论过，她惊呼道，“跳尸！素姑姑，这就是人们所称的跳尸么？”
素馨低语道，“来者好像是湘西排教的人，排教历来只在中原活动，这家伙到边塞来干嘛？”
杏月儿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湘西排教这个邪门门派，据说此教之人不仅擅长武功，更擅巫术、操蛊术、控尸术，在江湖上，除非必要，很少有人愿意靠近这个门派，但是，有些别有目的者，比如说报仇、谋害、诅咒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却会找上这种门派，是故，湘西排教在江湖中是个颇有争议，名声不甚好的门派。
坐在客堂里正算账的颜如春也听到了这铃声，此时在客堂里吃饭的几名客人已经相继回房了，只有奚无常正在打扫客堂，客栈的门大开着，颜如春闻得铃声已近门口，腰肢款摆着走到门前向外打量去，只见门外来了五人，当先一人是年约六十的秃头男子，身穿火红色宽袖道袍，右手握把桃木剑，左手里摇着一只铜铃铛，身材矮胖，脸面光洁无须，头顶童山濯濯，只有脑后勺挂着面条般的几根长长的白发，眼睛似黄豆大，鼻梁更怪，上端凹进肥嘟嘟的脸面，直到末端了又猛地凸出来，老大的两鼻孔里几簇花白色的鼻毛吊在外面。这老道就已经不好看了，跟在后面的四个更骇人，居然是四具僵尸，他们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白色的咒符，随着那老道的摇铃声一蹦一跳地靠近客栈。
颜如春认识那老道，她瘪着嘴连着“啧啧”了几声，对屋里的奚无常埋怨道：“是火云这老杂毛，我说今天怎会碰上一个扫帚星？（她指的是费燕）你看看，这僵尸都跑上门来了。”
奚无常把那块油腻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走向门口，“客多银子多，好事。”
颜如春伸手拦住正要进客栈的火云道长，坚决地摇头道，“喂，你可以进来，至于后面的这几个晦气东西，绝对不可踏进这客栈一步的。”
火云道长停下摇铃，那四具僵尸立刻直立在原地，静立不动。那老道的嗓门极细，说起话来就犹如一把锥子直往耳朵里钻，“那你叫我怎么办？就凉在这露天下，死者为大啊，颜老板，你该懂得这个道理也。”
颜如春臻首摇得象拨浪鼓，“那我不管，这客栈里现下有几个贵客，你要把这东西带进来，只怕会把这几个客人生生吓死，你想让我惹上人命官司还是咋地。”
奚无常没有搭理他二人的争论，他举步走向火云道长身后那四具僵尸，仔细地打量起来，第一具僵尸肤色已经发紫，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发涨了，全身浮肿变形，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来的模样了；第二具身材瘪瘦、肤色已经开始发黑，个子很高，特别是手脚，奇大无比，与他干瘦的身材十分不成比例；第三具肤色惨白，身材很壮实，特别是脖子，又长又粗；第四具除了肤色惨白，身材中等，没什么特别之处。
奚无常围着四具僵尸转了一圈，回到门前，见那颜如春和火云道长还在争执不下，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四具僵尸到马厩里待上一宿，颜如春当然要提条件啰，“即使是待马厩里，也会吓着那些牲口，牲口吓着了，就不敢睡觉，不能正常进食，明儿里就没精神。反正这四具僵尸不能白待我这客栈里，每具僵尸算二两银子。”
火云道长不满道，“颜老板，从没见过象你这么抠门的女人，居然向棺材里的人伸手要钱，这是要折寿的。”
颜如春嬉笑道，“折寿就折寿呗，反正我也不想活到七老八十，满脸褶子像个老妖怪，依我这青春面貌，活到五十岁足矣。”
听她这么一说，火云道长没辙了，只好默认这笔买卖，把四具僵尸带到马厩里，然后闷闷不乐地来到客栈打尖吃饭。奚无常端上酒菜来招呼他，然后坐在他的对面，对他说道，“道长，你带着四具僵尸到哪里去？”
老道边吃边说道，“这四个都是塞外之人，死在中原了，我受他们家人所托，找到他们尸首，带他们落叶归根呗。”
奚无常又问：“这四人都是什么来历？”
“你是老江湖了，刚才又看了他们的面目，你先说说看。”老道反考起奚无常来。
“嗯，”奚无常思吟道，“那个粗脖子的似乎是西辽的高手雷神谵台虹，一直在西域一带活动，据说一身外门功夫出神入化，特别是一路‘风雷掌’，在西域一带罕有对手能扛下他二十掌的。还有那个高个子的，好像是雪幽国的血蝙蝠，听说擅长异术，十分诡谲，几年前还是雪幽国的国师，只是后来碰到国内兵变，就逃到中原去了。另外一个人，看穿着似乎是女真族的牧人，生前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至于说那具已经紫涨的僵尸，我就看不出来了。”
老道咪了一口烧刀子，摇头晃脑道，“不愧是老江湖，给你讲得八九不离十，那雷神自诩在西域没碰到对手，便想到中原武林去显摆来着，哪知进中原没多久便被一个天魔宗的高手给杀掉了；血蝙蝠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女真人是个马贩子，被马贼给杀的；至于说那具涨尸么，他是西域的一个珠宝商，被人在汴京谋了财害了命，我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他的尸首的，已经快腐透了，想操控这具僵尸是最困难的。”
坐在一旁的颜如春嗤笑着对奚无常说道，“老常，别信这厮瞎扯淡，啥子送他们落叶归根啰，这老杂毛多半是有啥子不正当的生意，带着四具吓人的僵尸遮人眼目而已。”
老道对颜如春翻了个白眼道，“若说做不正当生意，又有谁做得过你颜老板。”
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三个老江湖立刻噤声不语。
素馨走了下来，她冷漠地瞟了火云道长一眼，对颜如春道，“颜老板，麻烦你给我那伙伴准备点热水，让她洗个澡。”
“洗澡？”颜如春直着嗓子嚷嚷道，“喂，我说昆仑山来的，你可知道在这大漠里的水有多金贵，我们人都不够喝哩，哪还有多余的给那丫头泡身子啰。”
“不过是些水而已，哪有恁多废话。”素馨不耐道。
颜如春还待回绝，奚无常已经拦在前面，他对素馨涎笑道，“热水我马上叫小回子给准备，包准你那同伴洗个舒畅，素女侠你先回房歇着去。”
素馨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颜如春对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角，低声蔑嗤道，“死臭美的妖精。”
火云道长瞥了她一眼，歪笑道，“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颜如春捋着她那脸颊边一簇油亮的发丝，玉指间暗暗掐着恨劲，眼中满是妒意道，“不是么？这女人明明都五十岁的人了，偏生长得象个大姑娘，这不是妖精还是啥子。”
火云道长和奚无常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耸耸肩，皆忖这颜老板多半到了更年期综合症，没理也会找点歪理出来，没事惹事的，碰上这种情况，还是少拿话头去挑唆她，免得惹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