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之间的性格每每反差强烈。例如,昭明太子萧统宽厚仁爱,但他的弟弟萧衍却凶残暴虐,与乃兄毫无相似之处。
(1)轻险躁虐,屡以罪黜
萧纶,字世调,小字六真。系梁武帝萧衍之第六子。大约生于天监三年至七年(504—508年)之间。本来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天监十三年(514年)七月,萧纶以皇子的身份被封为邵陵郡王,享食邑二千户。和他同时受封的还有其七弟湘东郡王萧绎(即后来的梁元帝)和八弟武陵郡王萧纪。在其后的十余年间,萧纶又加上种种“将军”的名号,历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会稽太守、领石头戍军事、江州刺史等官职。区区小儿有何德能,居然堪当如此重任!萧衍可谓爱子心切,殊不知其子弟却因此人人习于骄奢佚乐,为始料所不及了。
普通五年(524年),萧纶以西中郎将权摄南徐州(治京口,今江苏镇江)事。他在任一年多,从未做过一件正正经经的事情,成天在街市中游荡厮混,尽干些无法五天的勾当。
一次,萧纶在市中问一卖黄鳝者“刺史如何?”那人怎知他即刺史,便随口答道“躁虐”。他闻之勃然大怒,硬逼令那人将活生生的黄鳝吞下肚去,结果那人竟因此被折磨而死。
又一次,萧纶外出游荡,于道上遇到出殡的灵车,也不管人家如何悲伤,上前剥下孝子的丧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学着悲痛欲绝的哭丧模样,匍匐在地上号啕大叫,以此作乐。
不久,萧衍得知了此事,十分气恼,便斥责了他几句。可是骄纵成性的萧纶怎么会买他老子的这个账呢?于是,找来一个长相颇似其父的老头,穿着皇帝的衣冠坐在堂上,自己跪在堂下,陈述了一通无故受责的冤屈;接着便剥光那老头的衣衫,拖到庭院中捶打鞭笞,发泄心头的怨气。但这样做仍感不足以解恨,又突发奇想,做了一副棺材,令其司马崔会意躺在里面,配以灵车、挽歌等丧仪,并让老妪乘车悲号,玩起了送葬的游戏,诅咒其父早入阴府。
崔会意不堪无端遭此戏辱,轻骑逃至建康,把萧纶的所作所为全都抖搂出来。萧衍气得七窍生烟,当即遣禁兵将萧纶捉拿下狱,并拟于狱中赐其自尽;但后来还是舍不得结果亲生儿子的性命,仅给了这个逆子以“免官、削爵士,还第”的象征性的处罚。
他随后任丹阳尹和扬州刺史。丹阳尹和扬州刺史的治所都设在京师健康。这里既是南方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也是南方的经济中心和最繁华的商业大埠。素来骄纵的萧纶,既然捞到这个少有的肥缺,自然不肯放弃“侵渔细民”的良机。他曾派人到市上赊买锦采、丝布,一次就达数百匹之多。虽说是“赊买”,但以后却从未付过分文。商贩们被他搅得都躲藏在邸店内,谁也不敢贸然上市作买卖,以致连少府(专掌宫中御衣、宝货、珍膳等职事的官署)购置锦采等物都无法如期完成。为此,朝廷还斥责少府办事不力;于是,少府丞何智通便将刺史萧纶骚扰市面诸事作了如实的禀报;萧衍对儿子的这般“政绩”,只是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通,便不再追究了。
谁知萧纶却不肯就此罢休,当他终于探明举报人是何智通时,马上指使心腹戴子高等数人成天在京城追杀何智通,最后用槊将其活活刺死在白马巷中。何智通临死前,曾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了“邵陵”二字,明眼人一看便知凶犯是谁。可是,当何智通的儿子来到宫门前上诉时,萧衍却以悬赏百万钱捉拿凶手的办法来遮人耳目,包庇自己的儿子。于是,萧纶更是有恃无恐,先是将戴子高等藏匿在自己府中不肯交出,后又设法让他突围逃走,一点也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由于闹得太不像话,萧衍为了搪塞舆论,只得将萧纶免为庶人,关押在他自己府中。
当然,这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一个月后,萧纶便恢复了行动自由;不久,又恢复了邵陵郡王的封爵。一场人命关天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2)外示安分,内藏祸心
大同元年(535年),萧纶又再次拜官侍中,加号云麾将军,并授予中书令的要职。三年,自建康出赴寻阳(今江西九江市),为掌管一州军政的江州刺史。六年,以使持节、都督郢、定、霍、司四州诸军事、平西将军,转任郢州(治今湖北武汉)刺史。不久,迁安前将军,返回建康为丹阳尹。中大同元年(546年),进号镇东将军,出镇京口,为南徐州刺史。太清二年(548年),进位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也许是因为两次被免官削爵的缘故吧,从大同元年(535年)重新当官起,十余年间,一向骄纵不羁的萧纶忽然变得“安分”起来,不仅绝少像先前那样尽干些公然违法的恶作剧,而且还注重起声誉,做了些沽名钓誉的事情。
梁朝建立后,南方初安,统治阶级则倡行文学、经术来点缀升平。萧衍常命群臣赋诗,其文善者,赐以金帛;有到阙庭献赋颂的,则予引见。萧衍长子、故太子萧统曾召集众多门客,选录了自先秦至当时的许多诗、文,编成一部著名的文学选集——《文选》。萧衍三子、太子萧纲,于大同二年(536年),在东宫置文德馆学士,以名重一时的庾信、徐陵等人入其选。于是,萧纶也紧步其父兄后尘,到处结交、招纳名士硕儒,以附庸风雅。建康郊外的娄湖有一处园林,湖光山色与楼台亭榭交映成辉,景致宜人。萧纶经常在园内大摆宴席,邀集一班名士骚客来此举觞赋诗,酬酢唱和,好不风雅。当然,这班名士都明白主人的用心,所以,谁也不会吝啬那几句帮闲的奉承话。久而久之,萧纶在都下居然也有了“聪警有才学”的声誉了。此外,萧纶外出当官时,也没忘了带上一二个名流来点缀自己的“好学”。国子助教太史叔明是萧纶座上的常客之一,萧纶出镇江州时,把他带到了寻阳;其后迁任郢州,又将他同府中掾属一起带往夏口。萧纶让他在寻阳、夏口等地讲学授徒,自己则坐收传学“江外”的美名。员外散骑侍郎兼国子助教皇侃是当时负有盛名的儒学大师。他撰写的《礼记讲疏》五十卷被萧衍“诏付秘阁”,作为国家珍藏的书籍;他在皇宫寿光殿上所讲述的《礼记义》受到过萧衍的褒奖。萧纶为郢州刺史时,正逢皇侃因丧母解职还乡。于是,萧纶便用厚礼将他召迎至任所。虽然皇侃到郢州不久就病死了,但萧纶的“好学”和“礼士”的名声却由此而传开了。
早年,萧纶摄南徐州事时,整天胡作非为,从不顾忌他人的议论。但后来,他以镇东将军、南徐州刺史再赴京口期间,居然谨小慎微,非常重视起舆论来了。中大同元年,萧纶来到京口后,曾用府中储积大量制作器仗兵械,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本备非常”,就是万一发生什么事变马上能派上用处的。但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对萧纶在京口大造器甲之事议论纷纷,其中自然少不了说他有谋反意图的说法。萧纶知道其父萧衍用武力夺取帝位后,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也像他一样窃取权柄。为了乎息这些于己不利的舆论,萧纶干脆将所造的器甲全部投入长江中,以表明自己决无谋反之意。结果搞得南徐州的兵器库中空空如也,以致后来将士出征,连像样一点的盔甲兵器都没有。
不过,如果仅仅看到萧纶的“安分”便以为他从此改恶从善、成了回头浪子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他那些“安分”的举动下,包含着不可告人的意图。原来,这十多年来,随着其父日渐老迈、兄长一个个去世,使萧纶越来越感到自己极有可能能成为日后的帝位继承人了。
萧衍有八个儿子,萧统居长,自幼立为太子,次为豫章王萧综、晋安王萧纲、南康王萧绩、庐陵王萧续、邵陵王萧纶、湘东王萧绎、武陵王萧纪。其中,萧综因自疑为齐东昏侯之子,于普通六年奔魏;萧绩于大通三年(529年)病死。中大通三年(531年),萧统死,萧纲继立为太子。这是因为“兄终弟及”的缘故。由于他与萧纲之间还有一个萧续,一时还轮不到他,所以便在收买人心、提高声誉上大费心机,为日后的“兄终弟及”作好准备。
不久,机会终于来了。中大同三年(即太清元年,547年),萧纶的五兄、庐陵王萧续一命呜呼后,他那攫夺帝位的欲望便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因为在他看来,按照“父亡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只要父皇与太子一死,那么皇帝的宝座也就非己莫属了。为了尽早登上帝位,“安分”了十余年的萧纶,终于露出了杀机。就在萧续死后不久,萧纶曾在其父萧衍经常出入的道旁草莽中埋下了伏兵,企图乱刀剁死其父。可惜因事先走漏了风声,这一阴谋才未能得逞。但萧纶并没有就此罢休。时隔不久,他又借进贡的名义,献上了百坛毒酒,妄想将其父兄一举鸠杀。结果又因为萧衍先将其酒让寺人喝,喝酒人因此而死,吓得萧衍不敢沾半滴酒。萧纶的阴谋又没成功。萧纶的举动,萧衍虽有觉察,但不知为何却未给这个逆子以任何惩处。
(3)悖情背义,死有余辜
太清二年(548年),东魏降将侯景起兵反梁。
侯景起兵的消息传到建康时,朝廷即以萧纶为征讨大都督,率众进讨侯景。可是,当萧纶率军刚刚到达钟离(今安徽凤阳),侯景早已渡过长江,向建康进发了。他急忙自广陵(今江苏扬州)渡江至京口西进,占据钟山。此时,萧纶有步骑三万人。侯景见状大惧,赶紧派人将抢来的财物运到石头城外的船上,准备一旦战败,马上乘船溜走。两军在石头城外相持了两天,萧纶连连获胜,后因部将南安侯萧骏偶然失利,便丢下大军逃回京口。直到第二年正月,才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等率军重返建康。这一回萧纶学“乖”了,为了保存实力,居然坐观侯景叛军攻城,自己却按兵不动,等着萧衍死后争夺帝位。结果建康城下出现了千古奇观。尽管号称百万的援军云集台城四周,却听任军心不稳且有断粮之虞的侯景叛军攻打台城;太清三年三月,四千台城守军苦苦支撑了半年之后,终于在“勤王”之师的坐视下陷落了。
一见侯景攻下台城,各路诸侯便如鸟兽散,纷纷率军躲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他们援救的对象——皇帝萧衍和太子萧纲,则全由侯景去处置了。
萧纶起先逃至钱塘(今浙江杭州)一带,但这里是东扬州的地盘,刺史萧大连惟恐萧纶到此会像对待他父兄一样来加害自己,想密谋除掉这个后患。萧纶觉察到萧大连的意图后,落荒而去,好歹捡回了一条性命。经过一段旅途颠沛,萧纶又来到了寻阳。寻阳公萧大心准备将江州刺史一职让给萧纶,可萧纶经历了在萧大连处的惊吓之后,哪里还有胆子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萧纶在江州混了将近一年之后,于大宝元年(550年)前往夏口。
其间,侯景自为相国,加号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集内外大权于一身,成了建康城里的真正主人;而梁武帝萧衍,早已在囚禁中活活饿死了,继立的梁简文帝萧纲,仅仅是一具被侯景玩弄于掌股之间的傀儡而已。即使家国变故如此,萧纶却仍然做着他那“兄终弟及”的皇帝梦。
萧纶一到夏口,南平王萧恪即以州事相让,但区区郢州刺史怎能满足他的欲望?故而没有接受。萧恪一见,马上明白了萧纶的心迹,于是又出面推举他为假黄铖,都督中外诸军事,使之成为四方诸侯名义上的盟主。萧纶见目的已达到,便就势在夏口建置百官,改州厅事为“正阳殿”,俨然是一派帝王气派。然而,当时正在作皇帝梦的还大有人在,萧衍的嫡系子孙几乎人人都想过过皇帝瘾。尤其是湘东王萧绎,他以荆州刺史都督荆、雍、湘等九州诸军事,是建康以外最大的一支力量。候景在建康窃弄国权、杀其父而迫其兄时,萧绎尽管据上游形胜之地且握有重兵在手,却“不急(王)莽、(董)卓之诛,惟行昆弟之戮“对兄弟子侄大开杀戒。其时,萧纶以盟主的身份,在讨伐侯景的名义下,招兵买马,大治器甲,积极扩充自己的势力,使得萧绎整天为之坐立不安。不久,萧绎攻杀了他的侄子湘州刺史萧誉(萧统子,封河东郡王)之后,便立即将矛头指向了他的哥哥萧纶。正当萧纶在夏口为自己的人马日盛一日而欣喜万分之际,萧绎部将王僧辩已率舟师一万人从江陵逼杀而来。萧纶部属一见王军卒至,纷纷倒戈投降。慌乱中,萧纶丢下大军不管,自己带了一个儿子和十余名随从,轻舟逃至武昌(今鄂城)藏了起来。
萧绎把萧纶看作是与自己争夺帝位的主要对手,哪肯轻易地放过他。萧纶自夏口出逃后,萧绎马上又派部众紧随其后追杀不已。从此,萧纶成了丧家之犬,四下逃窜,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总算在汝南(今河南息县)落下脚来。谁知,萧纶像个一输再输的赌徒,居然还想与萧绎再拼个死活。他在汝南,又是收集残众,又是修缮城池;然而,这时的汝南,早已是西魏政权控制下的势力范围,又怎会容忍他在此任意发展力量呢?
大宝二年(551年)二月,西魏大军攻破了汝南城,萧纶被捕杀后,抛尸于江岸。
这个企图谋杀亲父(事实上他见父危不救也就等于谋杀)的无情无义的狠毒禽兽终于得到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