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长到18岁,按规矩要到指定的地方去当差服役,他曾被派到一所雍正下令专为“教育”内务府子弟而建立的一所“包衣专校”去做过笔帖式和堂主事。由于言行不守“正规”,惹恼了上司,曹雪芹很快就被“罢职丢官”了。从此,他便转入了一个十分困难的流浪的时期——这种处境成为了他后半生的真实写照。
曹雪芹是一个公子哥儿出身的人,完全不懂得生计的事,也不会另想经营之门路,甚至连衣食也不能自理,是个需人服侍的“废物”。这就是他自谓的“天下无能第一”了。他很快就陷入了缺衣少食,举目无亲的困境。在极端困窘的情况下,他发出了“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的感慨。为了生存下去,他只好求亲告友,忍辱受贬地求一个寄食借住之地,暂且勉强苟活。他首先想到了大表兄平郡王府,尽管有姑母的怜爱,在这里,曹雪芹还是受尽了难堪之言,遭受到下边人无数的白眼……这些世态炎凉的人间相,一一展现在他的眼前。等到1748年,平郡王逝世了,曹雪芹又恢复了以前的窘境,无奈之下,他只好告辞姑母家,投到了自己的岳家。然而他在岳家的经历并不很愉快。其情形或许正如《红楼梦》中封肃对待他的女婿甄士隐那样:
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
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曹雪芹就因妻子的突然逝世而与岳家断绝来往了。在无亲友可投时,曹雪芹不得不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为了糊口,他不得不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他甚至穷到连写小说的纸张都没有,就只好把旧书拆开,翻转了叶子做稿纸,夜夜独自挑灯写作。比寄食生涯稍好一些的,是他后来有了在富贵人家做“西宾”的机会。因为他才学最富,时常为人称道,于是被“明相国”府请去做了西宾。但曹雪芹放诞不拘的性格,很快便招来了诟病,再加上旁人的嫉妒,污蔑他“有文无行”,不久,他就被辞掉了。
在做西宾时,曹雪芹已经开始了《石头记》的写作工作,不少人爱看他的书稿,及至看不到下文时,就来催促他快些接写下去。每当此时,他就对催书的人说:“你给我弄来南酒,烧鸭,我吃饱喝足,就给你续写下一回!”此时的雪芹形貌已经变得体胖、头广、面黑了。性极诙谐,善谈,能令听者终日忘倦。他的小说里写的名王府第,都是实有的,只是掩换了名称。曹雪芹在无衣无食之际,他自然也曾忍耻求告过自己的骨肉同胞和至亲近戚,但是得到的是侮谩多于帮助。这使他回想自身所受的轻贱。他在小说中特写一个村妪到荣国府去攀亲求助的经历,这位贫苦老妇人却得到了她所不敢想象的厚待。在这回书的前后,各有诗句:
朝叩富儿门,富儿犹未足。
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这无疑是间接地反映了作者在这方面的切身体会。“炎凉世态”,乃是他书中的主题之一大方面。
在北京城里只能住马厩和“水窝子”的曹雪芹,终于不得不离开京城,到郊外去另谋生路。他出了西城门而远至香山脚下,这个住处,友人称之为山村,秋天则成为“黄叶村”。一条小“巷”,四周围长满了蓬蒿野草,高得像要把房屋掩起来。门前是一片野水,出门一望,就是近在眉睫的碧水青山。环境优美,但房子却极为破陋矮小,曹雪芹自己也说是“茅椽蓬牖,瓦灶绳床”,起码的家具也没有,那种贫困的情境,城里的人难以想象。虽然环境清苦,但生活在这里却觉得颇为闲适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