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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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梁武帝累修归极乐 修行中看因果虚实间悟禅理

《梁武帝累修归极乐》是一篇宣扬佛法的小说。小说虚构了梁武帝三次转世投胎,经历了完成人形到投身富贵人家再到位列王侯这样一个过程,通过四世的修行,终成正果。作者将佛教中“四大皆空”、“业报轮回”的思想贯穿四世,使一段枯燥的历史记录变为一段生动的传奇故事。

作者笔下的梁武帝历经四世人生,四世人生各有不同;若说有相同之处,便是始终有一种“灵性”,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慧根”。四世之中又各有因果:第一世为白颈曲蟮,因听禅师诵经三载,在被小沙弥误杀投胎后得以化为人形;第二世为范道,因听到千佛寺大通禅师坐化去了,于是有了想要修行归极乐的念头;在长老帮助下,第三世投身大财主黄员外家,却因修行时道念不坚,被色魔迷了,只得再求转脱。而这第四世,他投身在齐国世胄之家,聪明才敏,不同常人,这就是后来的梁武帝。在对人物的几世描写中,作者把笔墨重点放在了第四世,写了他称帝的过程、他在军事上的赫赫战绩,并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写了他称帝后颁布《断杀绝宗庙牺牲诏》、梦中游冥府、宝塔镇风水、太子游天府等一系列故事,最后他被侯景幽禁至死,终归极乐。

据历史记载,梁武帝之前推崇的是道教,那么为何梁武帝又会对佛教如此信仰?这是时代的选择,也是佛道性质不同使然。

佛教重修行、信因果,它提倡今生忍苦忍痛、积德行善,以求下辈子的幸福。道教实质上建立的是一种在现实中长生的生死观,因此除修行外,它还需修炼长生不老的丹药。表面上看,佛教一味强调寄托来生,似乎悲观了些,而道教崇尚今生之福,似乎更符合我们现代及时享乐的观念。但自佛教传入中国,并得到一定的发展后,许多皇帝选择以佛教为国教,或许是因为佛教的因果报应观念能起到净化人们心灵及社会风气的效果;而崇尚道教的皇帝大多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寻求长生不老的丹药,这恰恰又助长了人的欲望。

梁武帝选择了佛教,但却没有舍弃道教,他首先提出了三教同源,其核心是指儒教和道教同源于佛教,恰以一种“兼容并包”的态度进一步抬高了佛教的地位。梁武帝在位时,佛教被定为国教,并进入了一个鼎盛时期。“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牧的这句诗就是最好的证明。梁武帝萧衍对佛教的支持,主要表现为两大方面:一是亲身修佛,二是从各方面扶持佛教的发展。

在修行方面,梁武帝算得上是脚踏实地。四世的累修,梁武帝的修行才算经历了一个完整的过程:受佛法熏陶换得人身,见大师圆寂欲归极乐,经长老点化知富贵、淫欲皆为空,因累世修行参透生死,终可坐化而去。但要参透生死,并非易事。作者借虚虚实实的手法,放大佛法之力,隐去武帝之过,或以“巧”寓“真”,或见“仁”见“奇”,使梁武帝信服神佛之事,坚定向佛之心,以达到“忘我”的境界。

梁武帝同人下棋,内侍禀报“棨头师已在午门外听旨”时,却值梁武帝正在兴头上,说:“杀了他罢。”内侍就把棨头和尚杀了。其实,梁武帝说要杀的是对方的棋子,内侍误会成杀和尚。作者将这个“误”归到宿命论的因果报应上,说是因为棨头和尚在做小沙弥时,锄草误伤了当时正做曲蟮的梁武帝的性命,“今生合偿他命,乃理之当然也”。作者在此处将一个虚幻的巧合附会到历史真事上,有意无意地将梁武帝的失误合理化了。在颁布《断杀绝宗庙牺牲诏》一事上,作者大做文章:梁武帝一日宿歇,见一班牲体走近,它们说出了自己悲惨的命运,请求梁主慈悲,于是梁主废除以牲体祭祀的规矩。这是神化了这一措施实施之因,借着这一虚拟情节,“奇”被巧妙地传达出来。

“奇”、“巧”之事屡屡发生,加上支长老对梁武帝的点化,让梁武帝记起前世因果,于是立即建造了同泰寺,与支长老共同修行。在此期间,他颁布了《断酒肉文》,禁止僧众吃肉,自己也行素食。他提倡节俭,但却大力发展佛教,这一时期,“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富。所在郡县,不可胜言”。他还正式受戒,“发宏誓心,受菩萨戒”,甚至多次舍身为寺奴,三次为自己“赎”身,实则为佛寺敛财、供佛斋僧。梁武帝这样的一些做法,对佛教的发展、佛教思想的传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也多少能起到遏制浮华之风、净化当时百姓的心灵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人们的向善之心。物极必反,这些做法也产生了副作用。南朝民心变得更加“慈懦”,为逃避服兵役而出家的男丁甚多,国家积贫积弱,加上因果报应,梁武帝始终无法逃脱被侯景幽禁的命运。但此时的幽禁,束缚的仅仅是梁武帝的躯壳。外在的形体已被淡忘,精神的超脱成为主导。觉悟后的梁武帝,超越了肉体的生死,摆脱了一副臭皮囊,达到一种“无我”的境界,坐化归西。

有关梁武帝故事的小说,都颇有传奇色彩。除本篇外,还有如《二十四史通俗演义》、《梁武帝西来演义》等文,大都抓住了梁武帝“兴佛”的真实历史。天花藏主人所作《梁武帝西来演义》与冯梦龙的《梁武帝累修归极乐》主旨大致相类,在遵循史实上,前者下的功夫更大,但在艺术手法和影响上,后者不可替代。

仅从这篇作品,我们就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独运。作品中不乏大范围大场面的描写,想象力也极为丰富,文章不仅涉及佛道神事、因果轮回,还谈及军事战略、治国之道,以及做人要言而有信和仁者爱人的思想。小说中有诗有歌,极富风采。文章以诗开头,以诗结尾,中间的一些次要情节,作者也以诗涵盖,正是看中诗歌精练又富有语言表现力的特点。如结尾处侯景的命运,若是展开,恐怕很占篇幅,而此时主人公已归极乐,文章若是迟迟不结束,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于是作者以一首古风概括了侯景的命运,并以“无一不验”一句,证实了事情正是朝着“梁主”信中所预言的那样发展。

同时,作者十分注重内容和形式的一致性,不仅故事情节中渗透了佛教思想,而且语言文字中也包含了许多佛教禅语,体现了佛教文化的渗透,如“定”、“悟”、“欲念”、“转脱”、“西天”、“空谷”、“灵山泉”、“极乐天”等此类佛教术语多有出现,融入诗歌中,饱含深意,在半文半白的俗语中增添了雅趣。

“堪笑世人眼界促,只就目前较祸福。台城去路是西天,累世证明有空谷。”这是文章结尾处的一首诗。诗中包含了作者的观点态度,“只就目前较祸福”一句,道出了世人的通病:目光短浅。即使在今天,作者告诫世人要有长远目光以及教育人们要行善的思想,也是有非常大的意义的。这,就是经典的力量!

(罗佳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