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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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陈希夷四辞朝命 希夷处士弃浮名四辞朝命有名堂

“三言”之所以能够吸引众多读者,很大程度上在于它离奇曲折的情节故事。但也不是所有的作品都如此。《陈希夷四辞朝命》就是一篇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以“神仙隐逸”为主题的传奇故事。

《陈希夷四辞朝命》选自《喻世明言》第十四卷。此篇虽没有离奇曲折、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才子佳人式迂回的爱情长跑,但它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泰然自若。那么,它要诉说什么?又是如何泰然?

话说这陈希夷也就是那陈抟先生,他可是个睡中得趣之人。他的“一觉眠”堪比“彭祖寿经八百岁”,此话重在强调此君睡时多、醒时少。而他这“睡”也是很有名堂,非他人所能学,此乃是仙家伏气之法。又言道他曾两隐名山,四辞朝命,终身不近女色,不亲人事,所以步步清闲。那么,他隐的是哪两处名山?辞的又是哪四朝的君命呢?这名山便是均州武当山与西岳太华山。若要细细数来,还应算上他早年隐居的隐山。而这四辞朝命也是很有看头,可归结为以下几个情节:

一辞后唐明宗御笔招官。话说陈抟长到五六岁仍不能说话,后来得到毛女的帮助,心窍顿开,聪明异常,这美名也随其年龄的增长而传播开来。后唐明宗听闻陈抟先生乃高尚之人,便下旨招他入朝。陈抟无奈,领旨前往帝都朝见天子,并表明心迹,婉拒官位。想那明宗皇帝哪里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暂将陈抟安顿于礼贤馆,又赐好酒又送美人的,极尽招贤拉拢之能事。但这陈抟先生的定力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及,他丝毫不为所动,于是乎留诗一首,便往武当山飘然而去。

二辞后周世宗极品之爵。话说陈抟先生在武当山一呆就是二十余年。一天,陈抟先生被五老(五位老龙王)告之不适合再在武当山修行,便将他送往西岳太华山,这就是陈抟先生隐逸的第二处名山。后周世宗得知陈抟乃是高士,要授先生以极品之爵,无奈陈抟仍不肯接受,只愿请归还山。

三辞宋太祖赵匡胤入朝之请。都说陈抟先生乃高士,那么又如何体现他的高人之处呢?想必很多人都当过事后诸葛亮,但陈抟先生却能够知古预今,早在二十几年前就预知赵匡胤会黄袍加身成为一代天子。此等能人,哪有不用之理?所以宋太祖待定了天下之后,便想迎陈抟入朝为官,奈何这皇帝是一头心热,那边陈抟仍旧不肯踏入从仕之途。

四辞宋太宗帝师之号。宋太祖殁,宋太宗即位。和其兄一样,宋太宗也想挽留这位高士,奈何陈抟先生心如磐石,怎么搬也搬不动,于是乎只能让其归隐。

说来这陈抟先生也当真潇洒,管他什么极品之爵,还是帝师之号,若为清闲故,便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于是此后一直归隐太华山九石岩。期间收过门人施道听,享年一百一十八岁无疾而终。可谓只羡清闲不羡仙,如此优哉人生,他不当典范,又可与谁?那么,他对入朝从仕为何就如此反感,甘愿做一名隐于深山的隐士呢?

何谓“隐士”?隐士之名,最早见于《庄子·缮性》:“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后世便把“隐士”之名作为对那些不出仕或者出仕后又退出官场的士人的通称。隐,有时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每到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之际,就会出现一批曾出仕于前朝或者根本没有出仕前朝却忠于前朝的士人,他们往往不肯效力于新朝廷,又不想惹上祸端,故而走上归隐之路。显然,陈抟先生虽历经多朝多代,却无忠于哪个特定的政权之说,那么他的归隐又是为何缘由?

我们先来看看陈抟先生在一辞后唐明宗御笔招官中的回绝之言。他说:“山野鄙夫,自比朽木,无用于世。过蒙陛下采录,有负圣意,乞赐放归,以全野性。”这显然是不愿入世,请求归隐山林之举。无可否认,陈抟先生此举乃是受道家避世无为思想所影响:宁可当归隐之人,何等闲适,也不愿趟那尘世一摊浑水。面对衰世,儒家主张尽力挽救,认为入朝从仕就是一条最有效的康庄大道;道家则认为现实的一切已无可救药,因而时时流露出一种厌世的情调,甚至主张弃世,隐逸名山大川,修养身心于自然之中。《庄子·天地》中说:“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可以说隐逸是道家为世人设计的一种最终的人生归宿,“修德就闲”则是人生通往“帝乡”的有效法则。陈抟幼时曾得到毛女的帮助,同时又得其传授《周易》,故而受道家避世思想的影响而隐逸;同时,他出山隐逸,也是对崇尚个性自由,坚持个人品德,不贪名利,恬淡无为的隐士风度的追求。陈抟先生四辞宋太宗的帝师之号时,曾留诗一首,诗云:“草泽吾皇诏,图南抟姓陈。三峰千载客,四海一闲人。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乞全獐鹿性,何处不称臣?”从这首诗中,我们再次认识到陈抟先生的洒脱与不羁。而他的这种隐士风度,并不是寻常人人能得,需要靠个人的道德修为,正所谓“人人尽说清闲好,谁肯逢闲闲此身?不是逢闲闲不得,清闲岂是等闲人?”

本来“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这是儒家推崇的士人的最高道德境界。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忠君尽孝是士人们最可贵的信念,也是他们最值得钦佩的地方。而现实中,他们中的大多数往往是贫穷、失意的承受者,其结局要么是成为“威武”的牺牲品,要么拂袖而去成为隐士。可见,士人纯粹靠道德纲常的力量,至多只能是精神上、道义上的胜利,改变不了大部分士人的贫贱生活和个人命运。在这一点上,道家做出了独善其身的选择。惟其如此,陈抟才能拒绝世间一切的利禄功名,抛弃身外所有的人事荣辱,清心寡欲,飘然世外,终养天年。

(兰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