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8036300000117

第117章 蔡瑞虹忍辱报仇 失节受辱奇女子忍耻偷生为复仇

作品叙述少女蔡瑞虹随父赴任,途中遭遇水贼,全家被害,而她因容貌美艳而被水贼霸占。为报杀家之仇,坚强的她历尽恶人欺辱、诱骗、拐卖等劫难,忍辱近十年,在朱源的帮助下报仇成功。最后蔡瑞虹为了洗尽耻辱,毅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坚毅非凡、节孝两全,赢得了世人尊重,皇帝特此下令为她修立了一座节孝牌坊。

这篇作品的成功之处在于,作者通过言行和内心这两个方面细腻地塑造了蔡瑞虹这个人物形象,特别是在全家被杀后,蔡瑞虹在背负传统道德的压力下,面对悲惨的生活境遇时内心世界的发展和丰富。作者就是在这发展的过程中,使得蔡瑞虹这样一个人物形象的思想逐渐丰富,心智逐渐成熟,性格逐渐饱满,从而成功塑造了人物。

从故事一开始,作者就描写蔡瑞虹“不独花工伶俐,且有智识才能,家中大小事体,到是他掌管”。从其父亲要去上任、蔡瑞虹劝阻的这些细节中,我们已然可以得知蔡瑞虹从小就顾大局,有远见,遇事深思熟虑,并非普通的女子。在她最初面临强暴时,她敢于怒斥水贼,拼死反抗,表现得异常刚烈,也体现出她性格刚烈的一面。在发现自己失去贞洁后,当时的她想到一死了之,但过了片刻她便马上冷静下来,明白自己应该含羞忍辱,报了大仇。正因为此,她才决定顽强地活下去。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她已经暂时地把贞洁放下,以一个弱女子之力去承担起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报仇任务。放下贞洁,这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突破,这也是蔡瑞虹顾大局的一种表现。至此,蔡瑞虹勇敢地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内心已有了发展。

后来蔡瑞虹在弃船上被富商卞福的家人发现,她正因突遇惨祸,无门申诉,一见卞福,“犹如见了亲人一般,求他救济”,对卞福发誓为她报仇的许诺自然“信以为真,更不疑惑”。这一方面表现出她作为一个弱女子无所依靠,只能求于他人,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她作为女子涉世未深、不成熟的一面。但在这时,我们可以通过对蔡瑞虹的心理描写“父母冤仇事大,辱身事小。况已被贼人玷污,总今就死,也算不得贞节了。且待报仇之后,寻个自尽,以洗污名可也”这样一段话看出,蔡瑞虹已经接受了“失节”的现实,并把报仇作为其人生存在的意义。这不仅仅是再一次强调蔡瑞虹忍辱的事实,其实也是表现其内心的又一次发展。在这次发展中,她更加坚定了报仇的决心。

但她万万没想到跟着卞福的结果却是被人贩子拐卖,这时的她内心又一次想到了自尽,“欲待自尽,怎奈大仇未报;将为不死,便成淫荡之人”,但“踌躇千百万遍,终是报仇心切,只得忍耐”。当她看到自己被卖到妓院、得知自己报仇无望时,就只能以死抗争。妓院老板见她拒不接客,将其转嫁给了胡悦。胡悦自称是武昌太守的亲戚,因为这种特殊身份极有可能帮助自己报仇,加上胡悦又声称已托太守发通缉令捕获水贼,蔡瑞虹不得不信以为实,哪里知道这一次又被胡悦所骗。不过,也正是在多种坎坷中,蔡瑞虹越发地学会了隐忍,心智逐渐成熟起来,这也为下文蔡瑞虹不再盲目地相信别人、仔细观察过后才下决定做好了铺垫。

最后蔡瑞虹被迫参与到胡悦所设的“美人局”中,与朱源结为了夫妻。小说中她对朱源态度的转变,细腻地反映了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矛盾的心理与情感。朱源本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蔡瑞虹见其人才出众,举止闲雅,不禁为他受骗而感到惋惜,内心也有懊悔之念。特别是面对朱源的体贴,她“转觉羞惭,蓦然伤感”。在反复比较胡悦与朱源二人后,作者在这里大篇幅地描写了她内心的挣扎。蔡瑞虹通过对朱源的言行举止进行仔细的观察,深感朱源忠厚善良,才是最有可能替她报仇之人。经过“左思右想,疑惑不定”,直到深夜,她才拿定主意,说明真情。到这里,蔡瑞虹曲折的心路历程终于完成。因为有了先前多次被欺骗、被侮辱的经历,这里的蔡瑞虹已经不再轻易地相信他人,善于察言观色正是她“成熟”的表现。然而对于她来说,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复仇是不可能的,这才有了她在胡悦与朱源二人之间的选择和内心的挣扎,最后的她还是不得不为了报仇去做出相信其中一人的选择。可以说,其最终选择朱源也正是因为上面的原因。

这一次蔡瑞虹没有看走眼,朱源对她恩爱有加,后面考中进士之后全心为她报血海深仇。然而当大仇终于得报之时,蔡瑞虹却为“男德在义,女德在节。女而不节,行禽何别”的传统礼教,结束了自己短暂而苦难的一生,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心痛。

其实,作者描写蔡瑞虹自杀,细看起来并不显得突兀,在上面每一次悲惨的遭遇中,作者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失节”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可以从蔡瑞虹的心理描写看出,她因为自己“失节”而屡次想要寻死,但都被报仇的念头强压住。在读到这样一个故事结局的时候,我们不仅为蔡瑞虹这样一个女子忍辱数十年而报仇的毅力和决心所感动,也为她感到深深的惋惜。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一个女子的肉体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欺骗中被凌辱,对其精神世界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加之蔡瑞虹所处的那个时代,是容不得女子失贞的,一旦失节就不可能被世俗所原谅,这点我们可以在这篇小说中的一个细节部分隐约看出:在扬州太守审讯陈小四等三人时,“太守已知就里”,一提及蔡瑞虹被强暴之事,“恐碍了朱源体面,便喝住道:‘不许闲话!’”所以,故事最后,蔡瑞虹抛下朱源、抛下孩子而自杀也就不难理解了。从本质上来说,蔡瑞虹的自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杀”,而是被封建礼教中女子必须要全贞守节这样一个世俗观念杀害的。蔡瑞虹这一生不仅在肉体上备受折磨,在心理上也饱受封建礼教的摧残。这是极具代表性的,她的悲剧不是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文章最后,皇帝为蔡瑞虹立了节孝坊,而这座以生命换来的节孝坊,对蔡瑞虹来说,对那个时代来说,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在现在看来,这更像是对当时社会的一个极大的讽刺和鞭笞。

作品还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地方,则是通过蔡瑞虹曲折经历,串连起了诸多阶层人物,从而展现了广阔的社会图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从上到下所存在的黑暗面。比如当时社会治安差,水贼横行,杀人放火,谋财劫色;女子社会地位极其低下,生活中饱受男性的欺骗与折磨;官场腐败,通过“飞过海”可以看出当时社会中买官鬻爵的人,不在少数;市井中道德败坏,人们相互欺骗,谋取不义之财,由“美人局”即可见。以上种种都为我们现在了解明清时期的社会现象提供了有力的参考。

(戴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