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8036300000114

第114章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一石激起千层浪戏言酿祸为哪般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是《醒世恒言》中的作品,写一个叫刘贵的官人,因家中贫困,得岳丈赠钱十五贯做生意,回家途中喝醉酒,因其妾陈二姐开门来迟,于是戏言十五贯钱乃是将她典当给别人所得。陈二姐信以为真,当晚偷跑借宿邻居家,而刘贵在家却被盗贼杀死,十五贯钱被盗。第二天,陈二姐在回娘家的路上与卖丝归乡的崔宁结伴而行,两人被随后追来的邻居误认为是凶手,后被临安府尹屈打成招,造成两条人命的冤案。直到真正的凶手静山大王露迹被捕,并吐露真情,此案才得以昭雪。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故事情节线索比较单纯,值得我们重视的是这篇小说的叙事艺术。作者在谋篇布局上有一个周详细密的艺术构思。以“戏言”作为情节发端的切入点,暗示主人公悲剧性的结局;用“巧合”铺陈故事,为情节的发展推波助澜;用十五贯钱作为引发崔宁与陈二姐冤狱的线索,成为情节发展高潮的关键。一句戏言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花,逐波推进此后发生的曲折离奇的故事。故事的发展虽然是单线,但由于作者在作品中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使得情节发展的布局错落有致,叙事要言不烦,故事曲折生动,艺术感染力强。

第一,巧以“戏言”发端,造成铺垫悲剧的效果。刘贵在丈人处借得十五贯钱,醉后归家对陈二姐戏言,已将她典卖他人。陈二姐听后心存狐疑,并提出种种疑问,而刘贵应对自如,都说得在情在理,不由陈二姐不相信,陈二姐这才决定偷偷出走,要回娘家告知父母。正是因为这一戏言,才引出了陈二姐出走,刘贵被杀,陈二姐途中遇崔宁结伴而行,二人被邻居误会而扭送官府,崔宁所带十五贯被当作杀人越货的直接证据,陈二姐和崔宁最后被屈打成招、造成两条人命的冤案等等种种阴差阳错的复杂情节,如果作者不是巧妙地设计了这个故事开端,则全篇小说的面貌将大不一样,也就不会收到强烈的悲剧效果。

第二,巧妙运用“巧合”的艺术手法,紧紧把握偶然和必然的辩证关系。“无巧不成书”,古代话本小说创作中大量运用此种艺术手法。在这里,作者为了使故事更具波澜起伏的艺术效果,独具匠心地在“巧合”上做文章,形象体现了偶然性和必然性的辩证关系。第一巧,如果刘贵没有和王氏一起双双到老丈人家拜寿,便没有丈人赠与他十五贯钱的事;而如果王氏没有留下,也就不会引出后面种种复杂的情节。第二巧,陈二姐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一意等候丈夫回来,只因困倦,开门迟了,引起了酒醉的刘贵的不满,这才乘醉吓唬二姐,开了“典身”的玩笑;而陈二姐信以为真,仓促出走而没顾上闩门,正好让盗贼趁机而入。第三巧,陈二姐出走巧遇的崔宁偏偏是年轻人,而且崔宁进城卖丝归来所带的钱也恰巧是十五贯。第四巧,后来王氏再嫁的静山大王又正巧是杀害刘贵的真凶。一系列“巧合”接踵而至,推动情节曲折向前发展,而使主人公的命运紧扣人们的心弦。生活中确实会有许多巧合,但是偶然的巧合之所以能在故事中构成合理的情节,并能在悲剧的酝酿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是有深刻的社会背景的。在封建时代,礼教统治十分严酷,男女同行被认为非奸即盗。府尹审案时,毫无根据却十分肯定地对陈二姐说:“妇人家如何黑夜行走?定是脱身之计。这桩事许不是你一个妇人家做的,一定有奸夫帮你谋财害命,你却从实说来!”又对崔宁说:“你与那妇人没甚头尾,却如何与他同行同宿?”“他家先丢了十五贯钱,你却卖的丝恰好也是十五贯钱,这分明是支吾说话了。”崔宁的十五贯钱正是在这种特定的社会思想背景下才成为罪证,成为合理的情节因素。作者正是通过设计了一系列包含着生活的必然的偶然性因素,才使情节发展得更加丝丝入扣,取得最佳的艺术感染力。因此,由这一系列的“巧合”情节设置,我们不得不叹服作者的匠心和功力。

第三,运用简练纯熟的口头语言叙事,在叙事中生动、自然地刻画人物。比如刘贵回家对陈二姐“戏言”的那段文字,作者运用白描的手法,将人物的心态、对话和行为动作生动地表现出来。刘贵醉眼蒙眬地“戏言吓他一吓”,“暗地忍不住笑”,“小娘子”怯怯地“狐疑不决”,反复地“欲待不信”、“欲待信来”等等,将当时刘贵乘醉借机相戏、二姐认假作真的形态和复杂矛盾的心理揭示得细腻生动。又如陈二娘欲离开刘贵回娘家前,写她“沉吟了一会,却把这十五贯钱,一垛儿堆在刘官人脚后边。趁他酒醉,轻轻的收拾了随身衣服,款款的开了门出去,拽上门……”设想,陈二姐若在家中有一定地位或是一位个性泼辣、刚烈的妇女,面对现实可能会哭闹不休或索性卷款摔门而去。而故事里的陈二姐即便在匆忙离家时,也并没有取走丈夫口中提到的典卖所得,怕丈夫醒来找不到,还特意挪到他脚边。收拾衣服是“轻轻的”,开门是“款款的”,还特意把门拽上,轻手轻脚,担心惊扰了喝醉酒熟睡的丈夫。这说明她是多么善良老实和细心。文中寥寥数语就把她的一言一行描绘得细致、真实、生动,一个谨小慎微、善良朴实、细心软弱的妇女形象跃然纸上。故事中的另一个人物刘贵是个有浓厚父权思想的形象,作者没有花费大量笔墨进行刻画,而是通过对陈二姐的“戏言”下意识表现了出来。即使在酒醉朦胧中,刘贵编造的“戏言”和回答陈二姐的疑问,也能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以假乱真,这说明他并不愚笨,还颇有机敏聪明之处。可是他既不会读书也不会生计,好不容易得岳父十五贯钱去营生,却因贪酒而戏言惹祸丢命,前后相映衬,很真实地显示出一个破落户子弟的形象特征。

整个故事因戏言而起,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多巧合接踵而来,将当事人的人生轨迹一下子打乱,或死于非命,或嫁于仇人、最后遁入空门,令人嘘唏不已,极具戏剧性和冲突效果。生动有趣地讲故事,栩栩如生地刻画人物,在形象的表达中呈现当时的生活气息、时代特征和人物的生活百态,正是这部作品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黄敏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