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张孝祥等词人在南渡前后的创作,以其浓郁的爱国主义精神,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的一笔宝贵财富。相对而言,人们对他们的词中所反映的思想感情易于理解,所以研究中的争议不大;而他们的生平事迹尚不是很清楚,有的问题尚待探讨。岳飞是当时的名将,一阕《满江红》的真伪问题,在20世纪争议较大,其中所蕴涵的感情应如何评价,也还是有争议的问题。
一、张元研究
张元是南渡前后的爱国词人,1949年以前的较长一段时间,只有少数文学史或词史提到他的名字。比如郑宾于的《中国文学流变史》、薛砺若的《宋词通论》等。在1949年以后,他因被列入爱国词人而得到较高的评价,才有学者关注他的生平事迹等问题。其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一)生平考辨,包括生卒年、籍贯、家世等。
梁廷灿在民国22年商务初版《历代名人生卒年表》中将张元之生年定为英宗治平四年(1067),卒年定为高宗绍兴十三年(1143)。稍后姜亮夫在民国26年商务版《历代名人年里碑传总表》也同意此说,后来这一说法被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唐圭璋《宋词四考》、夏承焘、盛静霞《唐宋词选》、胡云翼《宋词选》及一些高校教材采用。曹济平在《南宋词人张元的生卒年问题》一文中认为,该说其实不正确。他指出,关于张元的生年,据《芦川归来集》(振起堂归抄本和依阁抄本)附录里他的孙子张钦臣写的跋语:“诵《甲戌自赞》而知芦川初度之年在辛未”,据此及相关资料辅证,张元的生年应该是宋哲宗元六年辛未(1091);至于张元的卒年,尚不确定。据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三《挽张元国禄词》“归蒠三千远,亲年八十余”之说,知他活了八十多岁。后来作者又在《南京师院学报》1980年第2期《张元生平事迹考略》、《词学》1981年11月第1辑《张元及其〈芦川词〉》中,把张元的卒年定为孝宗乾道六年(1170)以后。香港学者黄癿玉的《张元研究》一书中同意曹济平关于张元生年的推算,关于其卒年,则推断为绍兴三十一年(1161),理由为:其一,绍兴三十年前,张元有诗词作品,以后则一篇也没有;其二,据张元死后韩元吉写的《挽张元国禄词》的相关内容推断;关于韩元吉哀悼元死时“亲年八十余”的说法推断,元寿不可能过八十一。
关于张元的籍贯问题,历史上即有不同说法,如王浚明《幽岩尊俎录》说“永福张仲宗”,周必大《文忠集》卷四十七《跋张仲宗送胡邦衡词》说“长乐张元”,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他是“三山人”等。受不同古人的影响,唐圭璋《两宋词人占籍考》(载《宋词四考》)、胡云翼《宋词选》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芦川归来集》,皆以为张元的籍贯是“福建长乐”,夏承焘等则沿袭三山之说。曹济平在《关于张元的籍贯问题》一文中,指出张元的籍贯应该是福建永福。黄癿玉也认为张元是“永福人”。因为:王浚明是张元同时而稍长的人;再是,从史料中关于张元叔父张励道、祖父张肩孟的记载看。曾意丹在《张元生平及其思想渊源考辨》中称,他见到《张氏族谱》,认为谱中所记张元事迹都是十分真实的,并指出张元的爱国思想是受其家族的影响,“其家族的人皆为显宦,所以在朝廷多与朝廷重臣交往,但却不与蔡京、王黼及以后的秦桧等权臣交往”。
(二)某些作品或史实的考辨。
段熙中在《张元“晚盖”质疑》一文中,指出《瑶台第一层》、《瑞鹤仙》二词不是张元的作品。这是针对夏承焘在《瞿髯论词绝句》中的说法。夏承焘认为,《瑶台第一层》、《瑞鹤仙》二词,是张元晚年献给秦桧或其家人祝寿的词,“但后来因作词送主战派胡铨、李纲,而遭致主和派的迫害,即此可见张元晚年品节”。故他在《论词绝句》中说张元是“堂堂晚盖一人豪”。段文认为,《瑶台第一层》、《瑞鹤仙》二词确系献媚于秦桧夫妇,但并非张元作。据作者考证,上述二词之出笼皆在绍兴十五六年前后,而张元作词送胡铨则在绍兴十二年,当时张元五十二岁,尚非晚年;作者还考证了秦桧对胡铨的态度、张元的个人遭遇以及绍兴十五六年张元的行踪,得出综合的结论:此二词绝非张元作。
王兆鹏在《读张元词札记》中,澄清了张元词中的一些注解所涉及的史实问题:其一,张元词中提到的“洛滨”,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唐宋词选》注“不详,疑是陈与义”。作者考证,洛滨是富直柔之别号。其二,针对吴启明在《求是学刊》1981年第4期《读词札丛》中说张元《贺新郎》词中“谪仙”指苏轼(而非如各家宋词选本所言为李纲)的说法,考证此“谪仙”只能指李纲。其三,针对《唐宋词选》前言中评张元送胡铨、李纲的词“两首词写得慷慨悲愤。张元在编自己的词集时,特意把这两首词压卷”的说法,指出张元并未自编词集,更未曾特意以此二词压卷。(按:“自定词集”说是很有影响的,程千帆、吴新雷在《两宋文学史》中仍持此说,并以之为张元能够突破自己早年词风的证据。)曹济平在《〈读张元词札记〉补正》一文中,肯定了王兆鹏的说法,又对其中引用材料的某些疏漏处作了补正。
(三)对张元词的评价。论者多突出其爱国词的地位与影响。如郑宾于在《中国文学流变史》中说他的词长于悲慨,极发扬蹈厉之致。薛砺若在《宋词通论》中说他送胡铨、李纲的两首词“将当日河山之痛,赠别之怀,及牢骚抑郁之情,均直贯纸背,已开辛词先河,使稼轩为之,亦不是过”。胡云翼在《宋词选》中,针对毛晋在《芦川词跋》中说张元词极妩秀,“堪与《片玉》、《白石》并垂不朽”的说法,提出:“这说得不确切。尽管张元的词有其妩秀的一面,决不能拉进周邦彦、姜夔一派里去。他的作品里最杰出的仍然是以悲愤为主的‘梦中原,挥老泪,遍南州’一类的主题,这些作品给张孝祥、陆游、辛弃疾等爱国词人开辟出一条康庄的创作道路。”作者认为,过去的文学史将他的地位安排得偏低,“我们认为应当把他和南宋杰出的词人相提并论”。
曹济平对胡云翼的看法不以为然。他在《张元及其芦川词》一文中,虽高度评价了张元具有爱国热情的词,但还指出,张元的词风是多样化的,有些词“委婉清丽”,与他那慷慨悲歌的豪放词是完全两样的。
白敦仁的《张元评传》,有一节专谈《芦川词》,认为“张元是一个具有多方面才能的作家,他的诗歌和散文都有较高的成就,但最出色的是他的词。他和另一个年辈稍晚的爱国词人张孝祥都是上继苏轼,下开辛弃疾的豪放派词人的代表。”张元词“长于悲愤”的原因是充满着爱国主义激情,其特点为:用词作武器,直接参加反对投降、坚持抗战的现实政治斗争;通过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感时抚事,托之于音,表现了对国耻民瘼的深广忧愤;惆怅追欢,俯仰欲绝,通过今昔对比,曲折地表现出国土沦丧的悲愤。文章认为《芦川词》“集中也有一种如毛晋所说的‘极妩秀之致,真堪与片玉、白石并垂不朽’(《芦川词跋》)的作品”。
二、张孝祥研究
张孝祥作词出入东坡,而风格又极似稼轩,是南宋初年词风转变的著名作家。吴梅在《词学通论》中说:“陈郡汤衡《序〈于湖词〉》云:‘元诸公,嬉弄乐府,寓以诗人句法,无一毫浮靡之气,实自东坡发之也。于湖紫微张公之词,同一关键’。以于湖并东坡,论亦不误,惟才气较薄弱耳。”薛砺若在《宋词通论》中说,张孝祥作词的作风极似东坡,如《念奴娇·过洞庭》、《西江月·丹阳湖》等词“清疏的音节,与潇洒的情怀,神似东坡中秋及重九诸作”,而《满江红·听雨》则“清幽流畅,一气呵成,则又极似稼轩《满江红》‘满言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三山绿……’,他有时‘兴酣笔健’,发为慷慨壮烈之音,且有更甚于苏、辛者”,如《六州歌头》等。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说他的作风“实介在苏轼与辛弃疾间,近苏是由于他的生性,近辛是受时代的影响”。又说他的词“无论是写景、言情以及颂美,大抵以清隽为宗,‘读之泠然洒然’。‘肝肺皆冰雪’,我们愿以此语品题张词”。胡云翼说,张孝祥与张元是“南宋初期词坛的双璧,是伟大词人辛弃疾的先行者”。
刘强在《试论南宋爱国词人张孝祥的主要成就》中,先分析了张孝祥的文学观,说“他把学习和创作当成教化风俗、振兴国家的手段”,以填词反映更广阔的现实生活,作为战斗武器,不但要继承苏轼“不喜剪裁就声律”的传统,“更注重于词情词气上激昂排宕、气势猛足,思想内容上忧愤深广、纵横开阔”。文章又分析了张孝祥的创作实践,从思想内容上说,他“用词来反映民族矛盾和朝廷内部的和战之争”,“对国土分裂,南北割据的痛心局面作了真实描绘,表现了他至死不忘统一祖国的坚强决心”,唱和应酬词“一反专写离愁别绪的传统,唱出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新战歌”;从风格上说,他介于苏轼与辛弃疾之间,“虽承袭了苏轼那种洒脱旷达的成分,但由于时代环境不同,他平时欲‘扫平虏寇’的‘湖海豪气’则占据了主要地位,同时他那广博多识的胸次笔力,又使其词‘骏发蹈厉,寓以诗人句法’,‘反复究观,无一字无来处’,呈现出‘词论’、‘词文’的特色”。从艺术手法上说:词人善于把自己的政治观点通过高度概括的阔大景象来传达,而论事是目的,写景是辅助手段;词人“极富于驰骋想像,驾驭古今,把现实斗争同历史事件、英雄人物穿插起来描写”;词人在驾驭语言上,张词“典丽”的色彩尤为突出;词人写景词“以纵横开合的大笔,极度夸张的手法,描绘高山大川,明河星辰,最后落笔却在词人拔天耸地的高大形象上,突出了自己冰清玉洁的品格,叱咤风云的本色”。文章最后指出了张孝祥的不足,对他的评价是:总的来说不及苏轼,有时过分逞才使气,一挥而就,未加思考,不免时露竭促之处,议论过多,流于太浅直,缺乏形象性。但词人的革新创造精神和某些大胆尝试,为辛词的崛起开辟了新路。
在张孝祥研究中,宛敏灏是用力最勤、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位学者。他早于1937年2月即在《学风》7卷2期发表过《于湖先生张孝祥》;后在1957年的第1期《安徽师院学报》发表《张孝祥世系里贯考辨》;在《安徽史学通讯》1959年4、5期发表《张孝祥年谱》,其后又在《词学》第2、3辑刊发了《张孝祥年谱》(重写稿),在《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中著有《张孝祥评传》;可说是在张孝祥的研究中用功最多,收获最大的学者之一。他在《张孝祥评传》中评其词说:“大抵激于爱国热情,发抒忠义之气者,则如惊涛出壑。这是于湖词的主要部分,正如谢尧仁所云:‘先生之雄略远志,其欲扫开河洛之氛薐,荡朱、泗之膻腥者,未尝一日而忘胸中。’忠愤激切之情往往不能自已而发之于词,其最著者如《六州歌头》(长淮望断)、《水调歌头·闻采石战胜》等都是。前人论词,如陈廷焯、张德瀛、冯煦等多予此类作品以很高的评价。其直抒胸臆者,则如净练赴海。宋周密选的《绝妙好词》,以孝祥为首,其所取者似侧重这类作品……至于摹景融情,别有清隽自然之趣者,则似绉鄃纹江。这类词小令如《浣溪沙·洞庭》,长调如《多丽》(景萧疏)等。”这是将张孝祥的于湖词按风格分为三类来论述。后来他还作了《张孝祥词笺校》,被誉为“当今最佳(于湖词)校本”。他的《张孝祥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定张孝祥的生年为高宗绍兴二年壬子(1132),卒年为孝宗乾道五年乙丑(1169),卒年38岁。该文还分析了张孝祥与张同母子的关系,并分析了《于湖词》中难以索解的一些本事。
三、岳飞《满江红》词真伪辨析
岳飞虽为武将,但20世纪的文学史或词史著作常常要提到他,原因在于他写了传诵千古的《满江红》词。但有学者认为,这首词并非岳飞的作品,是伪作。首先提出这一问题的是余嘉锡(他可能受到清代王昶的启发),他在《四库提要辨正》之卷二三《岳武穆遗文》条下提出了两条证据:一是《满江红》词最早见于明代嘉靖十五年丙申(1536)徐阶编《岳武穆遗文》,是据弘治年间浙江提学副使赵宽所书岳坟词碑收入的,不见于宋元人的记载,及所题咏的跋尾,实出于明代中叶以后。二是岳飞之子孙霖、珂两代搜访父祖遗稿不遗余力,而岳珂的《金陀粹编》却未收此词,且岳珂平生富收藏,精鉴赏,苟得名人法书,必著录于宝真斋而为之赞,使当时手泽犹有存者,肯不亟亟录访而听其放失哉!他自嘉定三年十一月作序后,直至端平元年十二月重刊《金陀粹编》,时凡三十一年,其所刊《鄂王家集》仍只三万余言,而无《满江红》词。夏承焘在《岳飞〈满江红〉词考辨》中,又提出了新的证据:第一,“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句有问题。岳飞要攻打的是黄龙府,黄龙府在今吉林境内,贺兰山在今西北甘肃、河套之西,南宋时属西夏,并非金国,由唐至明,以贺兰山入诗词者多是实指,宋人以贺兰山入诗词者极少,他们指宋、金边塞,多用兴元(汉中)之北的大散关,从来没有用贺兰山的。贺兰山在那时属于西夏国境的兴庆府,它和南宋中间还隔着金国泾、渭流域的庆元路和凤翔路一大块地区,假使金人攻打西夏,那可以说“踏破贺兰山缺”,而宋人则不可能。《满江红》词中如此说,反映的正是明代的地理形势和时代意识。杭州岳坟有赵书碑阴《书武穆王词后》,末署“弘治十五年壬戌”,前此四年正是王越在贺兰山打了胜仗。第二,元人杂剧《宋大将岳飞精忠》四折皆岳飞一人唱,没有一句引用《满江红》词语;而明代姚茂良作《精忠记传奇》,则多处引用该词。根据这些证据,他推测该词可能作于明天顺初(1457)至弘治十五年(1502)的五十年间,作者可能是“王越一辈有文学修养的将帅,或者是边防幕府里的文士”。同意夏承焘说的还有香港《明报月刊》1980年第10期徐著新的《不是岳飞的〈满江红〉》、《文史知识》1981年第3期吴战垒《难以推倒的疑案——谈岳飞〈满江红〉词》等。
坚持主张《满江红》是岳飞作品的,以邓广铭为代表,他发表在《文史知识》1981年第3期《岳飞的〈满江红〉不是伪作》、《文史哲》1982年第1期发表《再论岳飞〈满江红〉词不是伪作》,表明自己的看法。他的观点是:首先,从史料关于岳飞的记载和岳飞其他可信的作品看,岳飞有写作《满江红》词的才能。其次,从岳飞写作的一些“题记”和诗篇的思想内容看,也可以证明《满江红》词必是岳飞所作。岳飞时时不忘报君父之仇、雪家国之恨。他的诗词与该词属于“无差别境界”。他反驳了余嘉锡、夏承焘的意见,认为岳霖确实对其父的各类作品作过搜求工作,但岳珂所作的只是编次刊印而已。“我们不能因为岳飞那首《题新淦萧寺壁》的七绝不曾被岳珂收入《家集》而否认其为岳飞作一样,也不能因《满江红》不收入其中而否定其为岳飞作”,不见于宋元人笔记、杂录,并不等于宋元人书中从未出现过这一作品。河南汤阴县的岳庙中迄今还有一块刻着《满江红》的石碑,书者为该县秀才王熙,落款为英宗天顺二年(1458)春二月,比杭州岳坟的碑早了40年。汤阴岳庙建于明景泰元年至二年(1450—1451),落成后袁纯选录岳飞诗文编为《精忠录》,卷三即收入此词。则此词的出现,最迟应在15世纪50年代的初期。其来历,或据南宋的著述,或据元代的著述,二者必居其一。所谓“踏破贺兰山缺”,应该是泛指,而非实指,或用前人成典,也不应该对此句作孤立的推敲。且词中“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两句,和岳飞的生平事迹十分吻合。元人《宋大将岳飞精忠》杂剧无《满江红》词语,只能说明作者见识不广,就连岳飞写在“题记”中的富有报国热情的语句,该剧也未曾引用过。
在争论之中,上述两位学者的意见最有代表性,可以说基本代表了从30年代问题提出以来到80年代初整个争论的焦点问题。
1985年,王克、孙本祥、李文辉发表论文《从“贺兰山”看〈满江红〉词的真伪》,指出《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是泛指的观点是没有根据的,因为从作者收集到的用“贺兰山”一词的诗词,不论是明代、清代还是近代,都是实指,没有泛指者。同时,作者又指出实指论者的观点也是漏洞百出的,如果说是明代人伪作,则“靖康耻”等句无法解释。“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也与明代王越的胜利相去甚远。作者指出,在中国有两个贺兰山。另一个是在河北磁县境内,是当时南北官道的要冲,也是当时的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岳飞最早认识到该地的战略地位,这一带是岳飞早期军事生涯的活动中心,且是他驻兵岳城时的练兵场,也是他预计将与金国决战的战场。他曾六经贺兰山,对该地有深刻的印象。作者认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句,不但不是该词为明代人伪作的证据,恰恰是该词为岳飞作的证据。但这一说法也并非没有问题,马里千在《贺兰山和岳飞〈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一文中指出,历史上还有一座贺兰山,在江西赣州市西北,但它与磁县的贺兰山都不可能是岳飞所指的地方,磁县的贺兰山是后来取的名字。它当时虽已沦陷于金国,但仍是南北相持时,河朔起义豪杰出没的地方,如果岳飞要收复的仅仅是此贺兰山,志向未免太小。作者以为,词中的“贺兰山”是用唐诗的典故,是指宁夏境内的贺兰山。词中“笑谈渴饮匈奴血”而非“金人血”,也是用的典故。作者也倾向于该词系岳飞自己所作。
1988年,周少雄在《祝氏族谱及岳飞〈满江红〉词考异》一文中,利用李庄临在《岳飞〈满江红〉词新证》(《戏文》1986年第2期)中刊载的《须江郎峰祝氏族谱》记载的岳飞与祝允哲唱和《满江红》词的材料,对该族谱进行了一些考证,认为该族谱有一定的可靠性。关于祝允哲的材料鱼龙混杂,但真多于伪。他又分析了祝允哲与岳飞可能的种种交往情况,认为“无论如何,种种存疑,岳、祝唱和词并非凭空捏造,当有出处。疑当时岳、祝往来书札,祝家存有不少,岳飞获罪后,家人销毁,后岳飞平反,祝人修谱又寻检岳残札存录其中”。祝氏族谱的价值在于“至少它为我们提供了岳飞《满江红》早期流传的另一版文字”,与历来传写的《满江红》词相比,该谱所记者“似乎更为朴实、粗率、沉郁,并且无引起疑问最大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及‘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等用自己事迹的典故”。
由上述可见,关于《满江红》是否为岳飞所作的问题还没有彻底弄清,但倾向于真的材料似乎比较多一些。
除了该词的真伪问题外,还有对《满江红》词的解释问题。对其“三十功名尘与土”一句,传统的解释是:将功名视为尘土。1982年《文史哲》杂志刊登了臧克家、邓广铭关于岳飞《满江红》词的通信,臧克家指出“尘与土——风尘奔波之谓,非视功名如尘土也”,邓广铭也认为只有这样解释才能与全词高昂气概相吻合,“且还能使这一句与岳飞其他诗文中所表现的意境全相吻合”。
另外还有对此词的艺术评价问题。陶尔夫、刘敬圻在《南宋词史》中说:“这首词直抒胸臆,慷慨激昂,感情饱满,气势雄伟,风格豪壮,加之以音调激越与拗怒情感的完美结合,取得了声情并茂的艺术效果。”认为它应“理所当然地进入文学史中第一流作品的行列”。这可以代表肯定《满江红》词的大部分人的意见。王富仁在《诗与英雄——对岳飞〈满江红〉词的一点异议》中说:“对英雄人物的词也要以审美的标准衡量。”他认为,这首词“在感情上疏离了与君的关系,以臣子自称的诗人把君臣关系纳入到了上下尊卑关系之中”;“疏离了与广大社会成员的关系,把诗人的感情倾注在了君主一人身上”;“疏离了抒情主人公和诗人自身的关系,在词中抒情的我是作为臣子的我,而不是本我”。并说这首词思想有些空洞、感情有些浮薄,给人的不是美的精神享受,“如观勇士献技,虽见其勇,服其志,感其气,一时情绪振奋,心神俱旺,但终觉与自己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