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
我是在1939年6月经毛主席批准到苏联去治病的,我从延安出发,经西安、兰州,到达了新疆的迪化,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去苏联未成,便留在了新疆。
到了1942年,德国法西斯军队包围了苏联的列宁格勒,并向莫斯科进军;在国内,蒋介石推行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这时候,盛世才经不住蒋介石的欺骗和利诱,撕去假面具,摇身一变,由“联共反蒋”变成联蒋反共,不惜暗杀他的亲弟弟、新疆机械化旅旅长盛世骐(留苏时加入苏共),制造谣言,捏造了一个所谓“阴谋暴动案”,污蔑共产党,于同年9月17日,把我党派到新疆的工作人员、西路军学习航空的同志、赴苏治病的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孩子等,共160多人,全部软禁起来。
盛世才将我们软禁起来以后,陈潭秋同志一方面派人与苏联驻迪化领事馆联系,计划把我们撤到苏联去;另一方面,向盛世才提出抗议和交涉,同时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动员大家准备应付最坏的情况。陈潭秋同志说:“目前的形势很紧张,我们的处境也很危险。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估计,我们有两种前途:一是去苏联,这需要我们去争取;二是准备坐牢。真要到了坐牢那一步,我们就要学习季米特洛夫的革命精神,把监狱变成同敌人斗争的战场,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争取全体人员无罪释放回延安。”
后来,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三位同志也被关进牢房。盛世才对他们软硬兼施,严刑逼供,为他投蒋反共寻找借口。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三位同志坚持真理,坚贞不屈,以不怕死的硬骨头精神,同敌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盛世才无计可施,于1943年9月27日杀害了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三位同志。与此同时,我们160多人也被全部关进了监狱,男的被关进迪化第二监狱,妇女、儿童和伤残人员被关进迪化第四监狱。因为我的腿有残疾,也被关进第四监狱,和妇女儿童在一起。
敌人对我们进行了审讯,采用各种办法刑讯逼供,残酷迫害,妄图分化瓦解,破坏我们这个战斗的集体。我们被关押的全体同志,在监狱党组织领导下,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揭露了敌人一个又一个阴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第二监狱的斗争,是由马明方、方志纯等同志领导的。他们先后进行了三次绝食斗争,反对迫害,要求公审,要求改善伙食,要求全体无罪释放回延安。有一次,绝食了六天,迫使敌人答应了一些要求,绝食斗争才告结束。第四监狱的斗争,是在张子意、杨奋和我组成的学习委员会的领导下进行的,主要是反对敌人企图以个别开释分化瓦解我们的斗争。这场斗争以敌人的失败而告终。
盛世才投靠蒋介石以后,国民党控制了新疆的军政大权,他们成立了一个所谓新疆积案处理委员会,软硬兼施,继续迫害我们。1945年冬,国民党派来一个所谓审判团,一共五个人,到第四监狱来审判我们。他们把我们分别叫到监狱办公室,进行逼供审讯。由于我们在监狱党组织的领导下,事先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不管敌人采取什么花招,大家都毫不动摇,并和敌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搞得敌人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1945年10月30日,审判团对我进行审判。他们把我叫到监狱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字儿摆着三张长条桌子,桌子后面像泥胎似的坐着五个人。他们一个个饿狼似的瞪着我,好像一口要把我吞下去。“你叫什么名字?”坐在中间的一个胖子问我。显然,这人是五个人中的头子。我回答:“我叫谢良。”他们接着问:“哪里人?”我继续回答:“江西兴国人。”“多大岁数?”“三十。”“盛世骐是谁杀的,你知道吗?”“不知道。听说好像是盛世才杀的。”“胡说!盛世骐是盛主席的弟弟,盛主席怎么能杀他的弟弟?完全是共产党的宣传,一派胡言!”我说:“盛世骐是盛世才的弟弟不假,可盛世骐倾向共产党,盛世才为了达到他反共投蒋的目的,当然可以杀他!”
胖子见我顶他,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拍桌子说:“纯粹一派胡言!据我们调查,盛旅长被杀,是因为共产党要搞暴动,盛旅长不从,跟盛主席完全无关!说,这次暴动是谁领头的?都是怎么策划的?”我坚定地回答:“从来就没有暴动这回事,都是盛世才往我们头上栽赃,以达到他反共投蒋的目的,叫我怎么说!”我又顶了他一句。
胖子见硬的不行,又污蔑说:“共产党杀人放火,完全是土匪行为,你知道吗?你跟着他们干有什么好处!”我说:“不相信。据我所知,只有国民党反动派才杀人放火,才是土匪!共产党是为老百姓的,是抗日的,是救国救民的,不像国民党反动派,挂着羊头卖狗肉,不抗日,专门残害共产党,残害老百姓!”胖子接着说:“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跟着共产党走了?”我回答:“共产党主张抗日,主张民主,一心救国救民,一心为了老百姓,只要不是瞎子,不是睁着大眼不看事实,谁都能看得出来!中国人是讲良心的,我当然拥护共产党,跟着共产党走。”
他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他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说:“谢良,你不要太放肆了! 我警告你,跟着共产党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要好好考虑。”我说:“我早就考虑好了,想叫我背叛共产党,给你们当走狗,根本办不到!我是被盛世才请来的,帮助新疆搞建设有什么不对!你们根本无权审判我们,你们这么做,是非法的!我们要向新疆各族人民、全国人民揭露你们!你们软硬兼施,搞逼供诱供,妄图瓦解我们,告诉你,休想!没人上你们的当!”
审判团的一个瘦长脸铁青着脸,霍地站起来,连连敲打桌子,声嘶力竭地吼叫:“他妈的,你也太顽固不化了,难道你愿意为它牺牲吗?就不怕脑袋搬家吗?”我毫不示弱:“要怕,就不会出来干革命;要怕,就不会扛起枪打反动派!我拥护共产党,誓死不变,当然愿意为它牺牲。”我用仇恨的眼睛盯了他一眼。斗争持续好几个钟头,他们不但没有迫使我低头,从我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而且被我顶得瞠目结舌,一愣一愣的。最后,他们对我无计可施,只好叫我退下。
这个所谓积案审判团,煞费苦心,软的硬的都使尽了,结果从我们这些人身上什么也没捞到,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1946年2月春节刚过,盛世才看到我们这些病残、老人、小孩被折磨得满身是病,有些处于死亡边缘,怕我们有人死在监狱里,承担责任,又担心难友向他们进行斗争,就把我们五个残废人,由第二监狱押到西大桥救济院安残所。当天,他们又把第四监狱的苏妈妈(1927年广州苏维埃政府主席苏兆征的爱人)、赵建华、马玉珍、晓云以及小孩共16人,也押到安残所。名义上是对我们进行妥善安置,实际上是用杀人不见血的饥饿、迫害来消磨我们的意志,拖垮我们的身体,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到达安残所的当天,就识破了敌人的阴谋,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分析形势,研究对付敌人阴谋的办法。商议结果,大家认为首先要树立斗争信心和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同时要积极想办法与其他被关押的同志取得联系,并支持其他狱中的难友,达到无罪全部释放回延安的目的。在斗争困难的时候,我主动承担了新的战斗集体的组织领导任务,开展了新的斗争。
这个安残所名义上是慈善机构,安置病残老幼,实际上比监狱还差。院内住的都是衣衫褴褛、蓬首垢面的乞丐,也有老人、小孩、瞎子、拐子。他们或坐或卧,或站或蹲,有的敞开衣襟,有的光着脊背,在太阳底下抓痒、捉虱子。几个赤脚露肩、瘦骨嶙峋的儿童,在争夺一只黑乎乎的木碗,抢吃什么东西。躺在旁边的大人们,都漠然置之,不管不问。
我们到这里后,每天吃两顿饭,每顿每人发两个有臭味的掺着沙子的高粱窝头,什么菜也没有,仅有一碗白开水。这里的生活环境连监狱也不如,到处又脏又臭,根本不讲什么卫生。
这里得疟疾、伤寒病和传染病的人很多,无人过问,死了就抬走。我们在安残所忍饥受冻,克服了精神上物质上的困难,采取了各种方式,团结大家与敌人作斗争。
几个月后,我们带来的钱和东西快吃光了,再不想办法,就无生计了。这时大家同心协力,决心自力更生克服困难。我们把剩下的值钱的衣物拿出来寄卖,作为做生意的本钱,在西大桥东头摆了一个卖香烟杂物的小摊子,把经营所得的钱一分一分地积聚起来,等到过五一节时,买些牛羊肉、炒面,送给第二、第四监狱的难友,使他们的生活得以改善。同时,还为他们提供报纸,传送消息,支援他们进行斗争。
1946年,新疆军阀盛世才下台,张治中将军担任了新疆省主席,主持新疆的军政工作。党中央为了营救关押在迪化长达四年之久的同志和家属、孩子,委托周恩来同志和张治中将军进行联系,我们男女老少131人,才得以全部无条件的获释。为了使我们能顺利回到我们日夜盼望的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张治中将军特意派交通处长刘亚哲少将,带了一个武装排和十辆卡车,进行护送。我们从6月11日由迪化出发,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于7月11日终于回到了延安。
节录自谢良同志所著《独脚将军传奇》一书,谢良同志的生平简介,见本书第218页。新疆第1章监狱斗争中的秘密联络工作
刘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