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听柏杨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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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做擂胸嚎叫的猩猩 (9)

特别是一些文人骚客,受种种因素的影响,以骂作为武器,来排遣胸中的积愤,表现自己对现实、社会的某种不满,或以攻击对方、戏弄权贵、战胜敌人、联络感情作为目的,写出一篇篇玩世不恭、妙趣横生的骂文章,创造了一个个嬉笑怒骂,具有独立性格的人物形象。于是,骂文学应运而生,而且很快就被人们所传诵,被社会所承认。”柏杨先生绝对是“骂文学”中的各种好手,经常的在聊聊几句之间,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犀利无比。而柏杨眼中的“骂架也是一个测验器,从口没遮拦上,可看出一个人的教养和气质”。但是这种有教养的骂,却不是人人学得来的,能做到柏先生这般炉火纯青的人物更是寥寥无几。

写到这里,不觉莞尔,想起以前听朋友讲的一个笑话。话说有一位知识分子搭乘公交车,身边的一个小青年踩了他的脚,还一直踩住不放。知识分子实在没有办法,指着脚对小青年说:“同志,能不能把你的脚向左移动五厘米?谢谢!”小青年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你妈的!”知识分子觉得很窝囊,脸憋得通红,说:“同志,你不要以为知识分子都不骂人啊!你母亲的!”

显然这个知识分子的“骂”不会让那个小青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进而感到既羞又耻,悔恨当初的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的向他道歉。一个不认为自己行为是错误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呢?一个没有骂到要害的“骂”也不过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其实,骂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最少三个条件。首先就是要有很大的火气,不发火、不生气是不可能骂出来的,要是无缘无故地就骂人,会让人觉得受不了。其次不可以笑,要能够拉下脸来骂。最后,在骂语出口的时候,要能够撕破脸皮,或者是要有足够厚的脸皮。

要知道凡夫俗子的“骂”往往是破口大骂,时不时动动粗,偶尔还要弄得血淋淋的,但其目的——发泄,达到后无论在哪个阶段都会戛然而止。然而向来自诩为温文儒雅的文人,骂起人来定不会如莽汉一般,狂吠于街上,他们通常会用诗、对联、文言文之类贩夫走卒很难明白的东西来骂人。他们通常会把简单的“骂”搞得很儒雅、很文气甚至很有才气。文人若是骂你,定要你表皮无伤,杀人不见血,找不到说理的地方,这才是“骂”的最高境界。当然除了形式与莽汉不同外,文人的“骂”还要夹着怨,搞不好,还会化学反应的生成恨,进而结为仇敌。

乾隆年间的和珅和纪昀便是骂出来的冤家。那时,和珅贵是尚书,纪昀是侍郎。一日他们相约在茶楼喝茶。这时和珅看见一只狗,他指着狗说:“是狼(侍郎)是狗?”纪昀也不恼,只是笑着说:“下垂是狼,上竖(尚书)是狗!”和珅被骂也只能笑笑。看起来官僚或贵族阶级的骂法虽隐晦,其效果却十分显著。曾听说诸葛亮“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可见骂人力量之强。

“骂家”祖师柏杨曰:时代进步,骂也跟着进步,操妈罚跪的时代已经过去,内容逐变得十分复杂。有那么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一个场面,两位都是从小汽车里钻出来的人物,无眼镜的问曰:“老板叫你去干啥?”戴眼镜的答曰:“挨了一顿骂,惨啦,惨啦。”我当时就告老妻曰:“记住那家伙,他马上就要升官。”老妻不信曰:“挨骂的人,还能升官?你真老糊涂。”愚妇之见,真是可叹。果然,前天翻报,升官图中有他的玉照。盖挨骂学的精华全在于此,那就是说,老板大人呀,请瞧请瞧,你操我妈也好,罚我跪也好,我仍然狂热地爱你忠你,你不给我官做,你狗崽的还有天良乎?而老板大人也是如此想法,我操他妈,罚他跪,他都不变,安全可靠,莫此为甚,我不给他官,给王八蛋官乎?壮哉,一到末世,就安全第一。古书上可惜没有写出顶撞李鸿章先生那位知府的姓名,否则我敢打包票,他准没有前途。想当官的朋友必须把握此项秘诀,第一步是先往子孙圈里跳。第二步是取得挨骂资格,第三步是使老板自觉他是黄天霸,第四步是“挨骂学”“买西瓜学”“难得糊涂学”“一脸忠贞学”出笼,包管你明天就坐在大办公桌之后,向周弃子先生埋怨曰:“这局长真不是人干的!”你敢跟我赌一块钱哉?

官与官之间的骂,往往夹着重大的政治意义,是故君王时代同僚之间的骂源自朋党之间的“争”,上司下属之间的骂,可就只能说成为“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生死与共了。即便到了现代,这种官场“挨骂学”也仍然广为流行。其骂的含义于被骂者,恐怕与父母对子女的关爱相仿,与升官发财同义。一个官要提拔另一个官,首先就要确定一下,这个要提拔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人,怎么试探呢?柏杨先生提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骂”,要痛痛快快的骂,要大声的骂,要让挨骂的人面子扫地的骂。如果骂完了,这个人还冲着你笑,递烟倒水,连声称赞骂得好,这个人就可以用。因为他基本上已经符合了知时务和没脸没皮这两个特性。这种人通常会办好你要求的事,能够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而对于被骂的人,上司的一骂可谓千金难求。这样的“骂”对于挨骂者来说只能用“关爱”二字来形容。对他们而言,上司的“骂”不分难不难听,仅分为自己做错而挨骂,还是没做错无辜挨骂。通常对于第一种情况,下属捏了把冷汗之余,不免要称幸。因为上司骂了你,大多代表着要放你一马。而第二种情况,脑袋都不用动,笑而受之,那骂代表的可就是飞黄腾达了。

呜呼!圣人之骂始于教化。文人之骂多为对现实的抨击,是种对施政者的鞭策提醒。这官与官之间的骂又为何来。同是一个社会里的人,而这社会又是以平等著称的社会。纵是“总统”与“乞丐”之间也应当和平共处,平等尊重。何来上对下的无理谩骂。我们号称生活在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而社会文明的发达不正是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中体现出来的吗?只有人与人之间建立了尊重,只有我们遇到问题时能够轻声细语的解决,控制好音量和措辞,我们“操妈罚跪”的时代才会真正的终结,理智处理问题的年代才会开始。

柏杨先生一直为中国人的“无尊重”神伤恼怒,因此摇摇笔杆开始了对我们文化和人性的理性面的口诛笔伐。这种“骂”才是有意义的。那些我们只为发泄情绪而来的言辞,无论脏也好,净也罢,全是些毫无意义的意气之争。而那些上对下的“骂”,就更要不得,全无尊重的单方侮辱,无外乎是些封建势力留下的渣滓。同是人来,为何有话不能好好说?

真希望有一种检测器,可以在人们说话时检测他们的音量和措辞,凡是那些不懂尊重,仅会跳高暴喝辱骂他人的人,都要在他们的身上贴上这样两个字——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