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黄琼(86—164),字世英,江夏安陆(今属湖北人,魏郡太守黄香之子。黄香死后,黄琼居家不仕,州郡屡次征辟都拒绝不应。由于朝廷不少公卿推荐,顺帝派公车征召,黄琼被迫晋京,却又在途中称疾不进:皇帝下诏书令地方政府以礼催他上道。李固久慕黄琼才能,便写了这封信催促,对他寄予很大希望。黄琼后来官至尚书仆射、太尉、司空等。
原文
闻已度伊、洛,近在万岁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乎?盖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
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
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
自顷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尝、朱仲昭、顾季鸿等,其功业皆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译文
我听说你已经渡过了伊水和洛水,来到离京城不远的万岁亭,莫不是你应聘的事有所进展,正准备接受君王的任命了吗?所以孟子曾经认为:“伯夷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的做法太狭隘,而柳下惠在鲁国做大夫时三次被贬而不辞去的行为又过于不知自重了。”所以,解经的《法言》上说:“为人做官既不学伯夷那样过分清高,也不要学柳下惠那样自轻自贱,应该在他们二者之间采取适中的态度才是。”这大概是古圣先贤们所珍重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吧!
假如您实在愿意追求以山为枕、以谷为屋的隐居生活,仿效巢父和许由的超尘拔俗的避世行为,这样的话,您拒绝征召当然是可以的;倘若您觉得应当出来辅佐皇帝、拯救百姓的话,那么,现在参与政事正是良好时机了。自从天下有人类以来,社会上的政治总是好的少而坏的多,假如一定要等到像尧舜那样的圣明君主出来,这样,做为治理天下的有志之士便永远也没有从政的一天了。
我曾经听得古语说:“高细的东西容易折断,洁白的东西容易污染。”《阳春》《白雪》那样高雅的曲调,能够跟着唱和的人一定很少。一个有盛大名声的人,他的实际就很难和他的名声相称。近来鲁阳的樊英应皇上征召刚到京城,朝廷就为他建筑高台,设置坐席,像供奉神位一样地接待他。他虽然没有表现出非常奇异的地方,但言论和行为都能遵循一定的规范,也没有什么缺陷和错误。然而,诋毁和诽谤樊英的言辞便散布流传开来,他的名望也顿时降低下来,难道不是大家对他的印象太深和期望太高,声名太盛了吗?
近来朝廷征聘的名士,如胡安元、薛孟尝、朱仲昭、顾季鸿等人,他们做官的功业都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因此,社会舆论都说这些隐居不仕的人是些专门盗取虚名的没有本事的人。我希望先生您能大展宏图,做出使人惊叹的大事业来,用它来彻底洗刷掉这些话带给名士们的耻辱吧!
赏读
此文意在劝人出仕,辅政济民,然而作者并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或罗列一大堆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来训导人。而是先以“闻”字起笔,表明自己对黄琼的关切和期待,接近了彼此间的距离。紧接着以孔子、孟子对伯夷、柳下惠的评论之意,提出自己的主要观点:现在正是你应该出仕的机会。并对此观点作了比较充分的论证。
可以说,绵里藏针、欲扬先抑、层层推进的说理方法是本文最大的特色。比如文中为了敦促黄琼出任,就用了一个复杂的选言推理:要么你就彻底隐居,不问人事;要么你就必须在没有尧舜之君的当今之世作辅政济民的志士。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拟迹巢、由”,那本不应该应征上路;既然上了路,就该义无反顾,而不该中途托病不进。不过,无非是对时局有所顾忌;而如无所顾忌的清明时代已不存在,那么难道有志之士就永不出仕了吗?结论当然是荒谬的。至此,黄琼还能有什么理由推辞呢?
总之,这篇文章说服力强,层次井然,诚恳之中带有严峻,激励中带着期待。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