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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师说——韩愈

题解

这是韩愈一篇极有名的议论文。“说”是古代议论文中的一种体裁。“师说”是论述从师求学的道理。韩愈针对当时士大夫自视清高、耻于求师问学的风气,在文中反复阐明了“从师”的重要性,提出了“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积极观点。

原文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译文

古代求学的人一定有老师。老师,是传授道理、教授学业、解答疑难问题的。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明白事理的,谁能没有疑难问题?有了疑难问题而不向老师请教,那些疑难问题就始终不能解决。比我早出生的人,他对知识的理解本来就比我早,我应该跟他学习;比我晚出生的人,他懂得道理也比我早的话,我也应该跟他学习。我学习的是知识,哪管他是比我先出生还是晚出生呢!因此不论地位是高是低,年长还是年少,谁掌握了知识,谁就是我的老师。

唉呀!从师的风尚已经失传很久了。想要人们没有疑难问题是很难的。古代的圣人,他们远远地超出一般人,尚且还向老师求教;如今一般的人,他们远远地低于圣人,却把向老师求教当做耻辱。因此圣人更加圣明,蠢人更加愚昧。圣人之所以圣明,蠢人之所以愚昧,大概都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人们爱他的孩子,往往选择好的老师来教育他;对他自己,却把向老师求教看成可耻的事,真是糊涂。那些孩子们的老师,是教孩子们学习书上的知识和帮助他们掌握断句的方法,还不是我所说的传授道理、解除疑难问题的人。不懂得断句,倒要向老师学习,有疑难问题不能解决,倒不去向老师求教;小的知识倒要去学习,而大的疑难问题却丢开不管,我看不出他们是些明白事理的人。巫医、乐师和各种工匠,是不把相互学习当做可耻的事情的。士大夫一类的人一提到老师、学生这些称呼,就聚在一起笑话别人。问他们笑些什么,就说:“那个老师和那个学生年纪相近,所懂的道理也差不多。拜地位低的人为老师便足以使人感到羞耻,拜官位高的人为老师,则近于阿谀。”唉呀!从师的风尚不能恢复,由这就可以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巫医、乐师和各种工匠,君子是不屑和他们同列的,现在他们的智慧,君子们竟赶不上,这可真叫人奇怪呀!

圣人没有固定的老师。孔子就曾向郯子、苌弘、师襄和老聃学习过。像郯子一类的人,他们的贤明还不如孔子。孔子说:“三个人在一块儿走,其中一定有人可以作为我的老师。”因此学生不一定不如老师,老师不一定比学生高明。懂得道理有先有后,在技术、学业上各有专门的研究,老师和学生的差别不过如此罢了。

一位姓李名蟠的青年,今年十七岁,爱好古文,六经的经文、传文全都学习,不受时俗的影响,来向我求教。我赞赏他能按古人从师的正道行事,所以写了这篇《师说》送给他。

赏读

此文不顾流俗,抗颜为师,其勇气可嘉;另外文章也写得伟岸不凡。它首先完整地揭示了“师”之任务是“传道”、“授业”、“解惑”,同时深刻指出“人非生而知之者”,因而必须从师学习。列举正反面的事例层层对比,反复论证,最后得出“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结论,与首段“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相呼应。全文篇幅虽不长,而涵义深广,闪耀着真知灼见;结构谨严,脉络清楚,又有错综变化之妙。但作者在论述这一问题时,又不流于简单空调的说教,而是列举正反面的事例层层对比,反复论证,最后得出“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自先后,术业有专攻”的结论,与首段“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相呼应。第二段写得尤其精彩动人。这一段开始,未说先叹:“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这两句,乍看似无出奇处,实则有力,文起波澜,滞涩无存。这两句往下,作者一连安排了三层对比,对士大夫们不重视师道的愚昧行为进行批评和讽刺,笔端饱含感情,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