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地上觅食的动物或是以前者为食的动物也非唯一因为榆树叶面喷洒项目而濒危的生物。所有在树梢觅食的动物,所有从树叶采集昆虫为食的鸟类,在大量喷药的地区都消失了,它们中有森林精灵金冠鹪鹩(红冠和金冠都包括在内),小型食虫鸣禽,还有许多鸣鸟,这些鸟在春天南迁时成群结队地在树林中穿过,似五彩缤纷的生命浪潮。1956年暮春时节的一次喷药延迟了,恰巧与南迁的鸣鸟大军抵达的时间一致。之后,该地区几乎所有种类的鸣鸟都大量死亡。在威斯康星州的白鱼湾,往年的迁徙中至少能看到1000只山桃啭鸟;而在1958年对榆树喷了药之后,观察者们只能找到两只。由于其他地区也开启了喷药项目,死亡名单不断增加,而被喷雾杀死的啭鸟中有一些极富魅力,令人为之着迷:如黑白鸟、金翅雀、木兰鸟和五月蓬鸟;还有歌声悸动了五月森林的灶巢鸟;翅膀好似点缀着燃燃火焰的黑斑莺森,加拿大鸟和黑喉绿林莺。在树顶觅食的鸟会因为吃了中毒的昆虫而直接死亡或者由于缺少食物而间接死亡。
食物的缺乏也严重打击了在天空中游弋的燕子,它们如同鲱鱼滤食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一般滤食空中的昆虫。威斯康星州的一位自然主义者报告称:“燕子遭到了严重打击。人人都在抱怨,和四五年前比,它们现在实在是太少了。只是在四年前,我们头顶的天空还满是燕子在飞翔。现在我们却很少能看到……可能既是因为喷药造成了食物短缺,也可能因为食用了中毒的昆虫。”
这个观察者这样描述其他的鸟类:“鹟也受到了极其沉痛的打击。鹟在任何地方都不罕见,但就是这种常见的耐寒的鹟也不见了。今年春天我见了一只,去年一春天也只见到一只。威斯康星的其他养鸟者也有这样的抱怨。过去我有五六对红雀,现在一只也没有了。鹪鹩、知更鸟、猫鹊和鸣枭每年都在我家的花园里筑巢,现在一个也没有了。夏日的清晨听不见鸟儿的歌声了。只剩下鸽子、八哥和家雀等宠物鸟。这太惨了,让人无法忍受。”
秋天会对榆树进行潜伏性的喷药,将毒药送入树皮的每一个小缝隙里,这或许是山雀、五子雀、黄雀、啄木鸟和褐旋木雀数量严重减少的原因。1957年到1958年冬天,华莱士博士在自己家里的饲喂站里没有看到一只山雀和五子雀,许多年来第一次有此情况。他之后发现的三只五子雀就像上演了一个小故事,一步接着一步,结局令人痛心:一只鸟正在榆树上进食,另外一只奄奄一息,具有典型的DDT中毒症状,第三只已经死了。之后发现濒死的那只五子雀身体组织内含有百万分之二百二十六的DDT。
这些鸟的饮食习性不仅使它们极易受到杀虫剂喷雾的危害,还使得它们的死亡在经济上及其他不易觉察的领域令人扼腕。比如说,白胸五子雀和北美旋木雀夏季的食物包括许多树木害虫的卵、幼虫及成虫。山雀的食物中有四分之三是动物,包括许多昆虫生命循环中的各个阶段。本特在描写北美鸟类的不朽巨著《生命历史》一书中描写了山雀的进食方式:“随着鸟群的移动,每一只鸟都在仔仔细细地检查树皮、细枝和树干,寻觅那些微小的食物(蜘蛛卵、蚕茧还有其他冬眠的昆虫)。”
许多科学研究都表明,鸟类在许多情况下对于昆虫防治都有着重要作用。啄木鸟是恩格尔曼氏云杉甲虫的主要控制者,使这种甲虫的数量下降了45%到98%,同时也是苹果园里苹果卷叶蛾的主要控制者。黑顶山雀和其他冬天留下的鸟儿可以保护果园不受尺蠖的侵害。
但自然里发生的事情却不为这个被化学药物浸透的现代世界所允许,喷药不仅消灭了昆虫,也消灭了它们主要的敌人——鸟类。当昆虫数量重新恢复时——这似乎总是会发生——鸟类却不在了,无法控制昆虫的数量。密尔沃基公共博物馆的馆长欧文·J.葛罗梅写信给密尔沃基日报称:“昆虫的最大敌人是其他肉食性昆虫、鸟类和一些小型哺乳动物,但是DDT却不加选择地杀死了它们,也杀死了自然自己的护卫与警察……我们是不是以进步之名变成了自己控制昆虫的残忍手段的受害者,只建立了短暂的舒适,却在后来对昆虫的控制之战中失败了?我们该如何控制那些新型害虫呢,没有榆树了它们会攻击剩下来的其他树种,但是自然界的卫士(鸟类)却已经被毒药杀死了。”
葛罗梅先生称,自从威斯康星州开始药物喷洒以来,和死去的及濒死的鸟儿有关的电话及信件就稳固增多。人们的质疑表明,在鸟类垂死的地区都进行过药物喷洒或雾化。
密歇根克兰布鲁克研究所、伊利诺斯自然历史调查所以及威斯康星大学等美国中西部的研究中心里的大部分鸟类学者和自然资源保护论者也有与葛乐梅先生类似的经历。扫一眼报纸读者来信一栏就能清楚看到,几乎在所有喷了药的地方,当地居民不仅正在觉醒,对此愤愤不平,同时也比下令进行喷药的官员更明白喷药的危险性和不可持续性。“我很害怕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许多美丽的鸟儿在我们的后院奄奄一息,”一位密尔沃基的女士这样写道,“这样的经历非常可怜,令人心碎……不仅如此,还让人沮丧让人气愤,因为它显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长远来看,不保护鸟类你又怎么能保护树木呢?难道在自然的经济法则中,它们不是互帮互持的吗?难道不破坏大自然就无法维持大自然的平衡吗?”
其他信中也表达了这种观点:榆树虽然是庄严又遮阴的树木,但它们并非“印度神牛”,并不能因此发动无止境的会毁灭其他所有生命形式的战争。“我一直都喜爱我们的榆树,它们似乎是我们这里风景的标签,”另外一位威斯康星的女士写道,“但是有这么多种树……我们也要保护我们的鸟儿。有人能想象没有知更鸟的春天会多么阴郁枯燥吗?”
对于公众来说,这个选择很容易就变成一个非黑即白的简单题目:我们应该拯救鸟类还是应该保护榆树?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在化学控制领域充斥着各种讽刺,其中之一就是如果我们继续使用这种频繁使用的方法,很可能最后两者都无法拯救。幻想在喷雾器喷嘴的末端就是对于榆树的拯救,这只是危险的鬼火,只会让一个又一个社区陷入困境,人们支付高昂的代价,却无法收获长效的成果。康涅狄格州的格林威治有10年定期喷药的历史。但一年干旱,环境变得尤其有利于甲虫的生长,榆树的死亡率上升了10倍。在伊利诺斯的乌尔班纳(伊利诺斯大学即位于此地),荷兰榆树病于1951年首次出现。当地于1953年开始喷药。1959年,尽管已经喷了6年药,但是大学校园仍然失去了86%的榆树,其中一半都死于荷兰榆树病。
在俄亥俄州的托莱多,类似的经历促使林业部的管理人约瑟夫·A·斯威尼对于喷药的结果进行了有现实意义的研究。该地区于1953年开始喷药,并一直持续到1959年。同时,斯威尼先生却注意到全市范围内棉枫麟藓的感染却在接受“书籍与权威专家”的建议进行喷药之后加剧了。他决定亲自去检查荷兰榆树病喷药的结果。他的发现使他大为震惊。他发现在托莱多,“唯一受到些许控制的地区是那些我们果断移除了病树的地区。而我们依赖喷药的地区该疾病却未被控制。在什么措施都没有采取的乡下,疾病的扩散程度反而没有城里快。这意味着喷药没有消灭任何自然敌人。我们正在弃用对于荷兰榆树病的喷药行为。这让我和那些支持美国农业部给出喷药的建议的人发生了冲突,但是我有事实依据并且会坚定这一事实。”
很难理解为什么中西部的城镇——榆树病只是最近才扩散至此——为何会如此坚定不移地开启野心勃勃又造价昂贵的喷药项目,它们显然没有向对此问题早有认识的地区做些调查。比如说,显然纽约州有着与荷兰榆树病持续斗争的最长历史,因为该疾病被认为于1930年前后从纽约港传入美国。而且纽约州今天在控制该疾病方面有着非常傲人的成绩。然而它并非依赖于喷药。事实上,它的农业推广服务并不推荐将喷药作为社区控制疾病的方法。
那么纽约是如何取得其骄人成绩的呢?从早期开展针对榆树病的战争至今,该州都依靠严格的卫生管控,即立即移除或摧毁所有患病或被感染的树木。最开始的一些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是因为最初人们不知道不仅要毁掉患病的树木还要毁掉所有可能育有甲虫的榆树。受到感染的榆木,如果被砍掉并作为柴火储存起来,则会释放一堆携带真菌的甲虫,除非在春天到来之前就能被烧掉。成年甲虫会在4月末5月初从冬眠中醒来觅食,因而还是会传播荷兰榆树病。纽约昆虫学者由经验中了解到哪些含有甲虫卵的木材对于该疾病的传播具有真正重要的意义。通过将精力集中在这些危险的木材上,不仅可以取得优异的成绩,还可以将该环卫项目的费用保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截止到1950年,纽约市荷兰榆树病的发病率降低至该市5.5万棵榆树的1%。1942年,威敏斯特县开展了一项环卫项目。在接下来的14年里,平均每年榆树的死亡率仅为1%。布法罗有18万5000棵榆树,该城市通过使用环卫项目,也在控制该疾病方面取得了卓越成绩,最近每年的死亡树木加起来仅为总数的1%。换言之,按照这一死亡率计算,需要花300年才能将该城市的榆树全部毁灭。
锡腊库扎的经历尤为引人注目。在1957年之前,该地区没有实施任何有效的项目。1951年至1956年间,锡腊库扎失去了近3000棵榆树。在纽约州立大学林业学院霍华德·C·米勒的指导下,该市在大范围内进行了一场将所有患病榆树及所有可能孕育甲虫的一切榆树源头都除去的运动。现在每年的死亡率远低于1%。在控制荷兰榆树病的领域,纽约的专家强调了环卫方式的经济性。“大多数情况下,和能够省下来的钱比,实际花费是非常少的,”纽约州农业学院的J·G·马蒂斯说,“如果是已经枯死或断掉的树枝,为了防止造成财产损失或人员伤亡,早晚都要把它除掉。如果是可作为燃料的木材,则可以在开春之前使用,只要将树皮拔下来或者储存在干燥的地方就行。如果榆树处于将死状态或已经病死,为防止荷兰榆树病的扩散而立即将其移除并不比之后不得不移走时花的钱要多,因为城市地区大部分死去的树木最终都要被移走。”
因此,只要获取足够多的信息,采取明智的方法,对于荷兰榆树病的治理并非毫无希望可言。虽然就目前而言,尚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其彻底铲除,但一旦这种疾病在某一地区出现,可以通过环卫方式将其管控在合理的范围内,而不需要使用那些不仅没用还会引发鸟类毁灭悲剧的方法。其他的可能性在于森林遗传学领域,一些实验有希望研发出一种对荷兰榆树病免疫的杂交品种。欧洲榆树对该疾病高度免疫,华盛顿就种了许多这种品种。即使在该城市大量榆树都被荷兰榆树病所感染的日子里,也没有发现一棵欧洲榆树患上此病。
许多失去了大量榆树的地区都迫切需要立即开展苗圃或榆林计划重新栽植树木。虽然这些项目很可能会将抗病性强的欧洲榆树包含在内,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它们应当做到物种多样化,这样未来发生任何疫病,都不会将一个地区的树木毁灭殆尽。
保持植物或生物群体健康的关键在于一位英国生态学家查尔斯·埃尔顿所说的“对于多样性的保护”。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过去几代人在生物方面的无知。即使在一代人之前,也没有人知道将大片地区种植单一品种的树木会招徕灾祸。因此所有的镇子都在道路两旁和公园里种满了榆树,现在榆树死了,鸟类也难逃厄运。
像知更鸟一样,美国还有一种鸟似乎也处于生死边缘。是我们的国家象征——鹰。在过去十年里,鹰数量的减少令人震惊。事实表明,在鹰的环境中,有些东西在起作用,破坏了它的繁殖能力。虽然尚未查明,但有证据表明杀虫剂罪责难逃。
北美研究最广的鹰就是沿着佛罗里达的西海岸,从坦帕到迈尔斯堡一段筑巢的那些了。一位来自温尼伯的退休银行家查尔斯·布罗雷由于在1939年至1949年间给1000只年幼的秃鹰做上标记而在鸟类学界享有盛名。(在此之前的鸟类标记史上,只有166只鹰被标记过)。布罗雷先生在冬天雏鹰离巢前对其进行标记。之后重新发现了这些被标记的鹰表明这些出生在佛罗里达的鹰沿着海岸线北飞至加拿大,最远可至爱德华王子岛,而此前它们被认为是非迁徙性鸟类。秋天,它们重返南部,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鹰山这一注明的有利位置可以观测到其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