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前遭害我罚跪,我本要摆布他,今又有此怨毒,如何放得他过?也罢,天黑了,等我睡在床上漫漫想个计策。(末携烛上)(内作犬吠喧嚷介)(副惊介)何故这等闹动?(杂绑净上介)告公子,这贼蹲伏大梁上,被狗对着乱吠。小的们看见,将权竿摔将下来,顺便擒得。(副)可送县里去。(众应下)(副唤介)转来,转来!(众复上)(副)叫那贼过来。(净跪介)公子饶命!(副)尔们且退!(杂应下)(副)尔是什么名字?(净)小人叫做云里手。(副)我有一事,尔能替我干来,不但免罪,且有重赏,后来还要取作亲随。(净叩头介)公子有命,小人拼命去干。(副)解下他的绑。(末解介)(净)敢问公子,要干何事?
【山花子】(副)尚书共识门庭大,背江干靠北施衙。(净)施尚书家小人认得,公子要我取他东西么?(副)非也!旁一带园亭路叉,露危墙数朵榴花。(净)那园林小人也认得,想要偷他花木么?(副)非也!向前园垂杨晚鸦,有书生夜读声共喳。(净)想要窃他书籍么?(副)非也!仇多冤深难放他,暗置东西,扳作窝家。
(净)这个不难。只是送到县里,须要连累小人。
【前腔】(副)县堂发落何须怕,大司农是我亲。那县主系我爷爷的门生,我自背地开豁尔。尔只说是他叫来偷我的,偷的东西寄顿他床下。肉鼓吹蜂庭放衙,怯书生语敢争差?(净)那生什么名字?(副)叫做陆春英。甚春英当春发芽,把荆条细细抽了他。机深谋沉才显咱,问取伊们,敢作冤家!
(净)小人今夜便去。(副)张一,可取空箱放些石头,锁上,贴个封皮来。(末下取箱上)(净携箱下)(副)他去了。咳,陆生,陆生!
【尾声】请君们暂告个莺花假,风流棒领受些些,则尔那后花园好花枝下帖儿送咱罢。
今日沉江吊沅湘,明朝负屈向公堂。
风狂雨骤池荷碎,打得莲花似陆郎。
第十五折探监
【绕地游】(小生同外上)昼眠消夏,忽把人惊咤。道好友冤同公冶,似做曾参报将人杀。要投杼,想得个慈亲那些。
恹恹镇日只贪眠,便到园亭也偶然。忽报良朋陷缧绁,不由人不冷肠煎。小生石琮,素性疏懒,不曾轻易出门,今日为好友陆生,冤陷县狱,须索探他一遭。那知平地生风浪,始信清闲是谪仙。来此已是,叫门。(外)禁子大哥有么?(末上)谁?(外)施尚书家公子。有好友陆春英犯事在监,特来看他,有小意思奉送,求一方便。(末)公子请进。(叫介)陆春英,施衙公子来看尔。(末下)(生手杻上)施兄在那里?(小生)陆兄在那里?(见作悲介)(生)炎天狱气冷侵人,惭愧良朋枉玉尘。(小生)自古文人多似此,不妨暂作子长身。前日事体如何?
【掉角儿】(生)把罪名凭空乱加,怯书生,怎生支架。公堂上东陵坐衙,公堂下把伯夷活磨杀。只得避严刑,逃酷法,写招供,签花押,认作窝家。(小生惊介)呀,认了?怎处?(生)少不得三年徒罚,一面长枷,过些些还解到淮安巡按,勘详公法。
(小生喜介)要到巡按处,这就有解救了。巡按韩公,是弟许婚的岳父,弟作札托他青目,自然解释。(生)如此多谢施兄!(拜介)(小生止介)(生)只是此冤不知因何而结?前日云里手,供称偷祝公子家箱笼,寄顿弟处,抬出箱来,果有祝家的封条,看来似系祝向斗所为。弟与令妹夫素无深冤,何至如此?
【前腔】(小生)这罪名虽他妄加,这事故还要君行细察。(生)想是因作文累他罚跪,故此抱怨么?(小生)这有何大事!纵乱把于陵李拿,何便勒东陵花押。(生)端为何故?(小生)弟闻得舍妹说,则为那向金山观竞渡,夺霞巾,作标帜,着了争差。(生)有甚争差?(小生)舍妹说祝家有条紫霞巾,乃传家之宝,被舍妹误拿与崔家表姊,换了白雪巾。那看龙舟时,却见这巾在兄处,因此不愤,下这毒计。若非恨杀,为甚波喳,问伊家,那香闺长物怎的携他。
(生不应良久介)说起这巾也奇!弟一日在小亭闲坐,见这巾挂在石榴枝上,因便取来,亦不知来历。既是令表姊的,想是晒在园中,被风卷过来了。(小生)这也罢了!兄今耐守,不久自当解释。应当用度,弟常使人送来。(生)如此多谢!
【尾声】这所在,谁肯把步儿轻踏,又思替俺写千金手札。这恩深怎报?(小生)休如此说,只愿尔那条巾便化作一朵天边真紫霞。
(末上)公子好出去了!(生、小生挥泪介)
(生)忽辞书舍入牢城。(小生)便遇春风草不生。
(生)寄语园中花鸟道。(小生)几时复傍读书声。
第十六折聘蛾
(副引末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吉福。(末)人有旦夕祸福,怎说吉福?(副)我那丑奶奶,病没几日死了。我今好再娶个好的,难道不是大吉之福?尔快去唤个媒婆来,我要他去崔家说亲。(末应下)
【三登乐】(副)今生偏生,早则是红鸾照命,故遣那白虎临庭。壁上弦,床头枕,几般儿要更。最喜呵,病东施旧日菱花,却照美崔莺娇影。
(老旦随末上)走十字街坊南北,为两家男女东西。公子在上,媒婆见礼。(副)媒婆,我旧奶奶死了,今要续弦。现有头好亲事,尔去说来,重重有赏。(老)是那一家?(副)尔听我道,
【驻马听】他住在施氏园亭,崔姓人家旧有名。(老)想是施尚书夫人的妹子了?(副)着着,他只有多娇怯弱,女婢依随,寡母伶仃。(老)想是要聘玉蛾小姐么?(副)着着!(老背介)这恐不像!(副以指抹眉介)他能急救我这牢承,俺还养活他全家命,说与伊行,快来把位夫人顶。
(老)老身就去。且将圈鹿阑牛语,去说钗鸾镜凤亲。(下)(副)张一,尔道这亲说得成不?(末)必成。(副)怎见得?
【前腔】(末)俺热闹门庭,他冷落人家那不应?况公子呵,风流性格,俏样庞儿,聪慧心情。他麻姑不降这蔡经庭,难道是嫦娥要守着蟾蜍影。(副拍手笑介)是呵!(合)打点门屏,只须坐着鸾帏等。
(老旦上)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回来说与他,一声大霹雳。(见介)(副)媒婆,尔回来恁快,想必亲事说成了?(老)说成哩,只差得一点儿。(副)差甚么?(老)那崔奶奶说,
【前腔】只差得败落门庭,仰配高门事不平。(副)这有何妨?是我俯就,又不是他仰扳。(老)这是了,还差一点儿。(副)又差甚么?(老)那奶奶说,只差得芙蓉绣褥,孔雀屏围,事事难成。(副笑介)这更何须说起!我有百万家财,稀罕那穷鬼妆奁?(老)这都是了,还差一点儿。(副)又差甚的?(老)那崔小姐说,只差得尔裴航应聘美云英,俺无盐怎照得温台镜。(副)这又太谦了!(老)这也罢!还差一点儿!(副)只管差来差去,还差甚么?(老)那小姐说,只差得花闲未把好诗赓,奁前那做得催妆咏。要公子亲到花园,小姐作一诗,公子当面和一首,连和得三首,亲事才成。他道说与伊行,三诗结了三生证。
(副怒介)这都是刁难我,特地有许多说话。尔去罢!(老)麻胡若要看菩萨,千载媒红索不成。(下)(副)崔家娘儿,这等可恶!我也要摆布他,现有白雪巾在此,只说背地约我,今又背盟,怕他不上钓。(想介)不好不好,便做得成,要作朋友的话柄。(向末介)吴二那里?(末向鬼门介)吴二哥,公子叫尔。(净)来了。自家云里手,蒙公子抬举作亲随,因本姓改称吴二。昔为云里手,今为天上口。有手遇物抓,有口逢人咬。(见介)(副)吴二,我有一事要干,尔替我想个计策。(净)想又要陷人作窝家么?(副)非也!亦在施尚书花园,此番不弄前庭,却弄后庭,不要弄男,却要弄女。(净)这怎的说?(副)那后园有崔奶奶居住,我要娶他女儿玉蛾,他定不肯,尔有何法,弄得玉蛾来?(净附副耳介)如此好么?(副喜介)妙妙,今晚来不及,明晚便行罢!
【尾声】明婚正娶不看承,俺便弄手脚智谋机警,管教尔陪了夫人又折兵。
(副)奸邪现有沙叱利。(净)帮衬宁无古押衙。
(末)好把胆瓶收拾整。(合)一枝供养后园花。
第十七折投池
(贴急上)快将无妄事,报与有心人。俺香云随奶奶到那边听见施公子说,陆郎被祝姑爷陷害,诬作窝家,问拟徒罪,要解到淮安覆审,快报与小姐知道。(叫介)小姐小姐!(旦上)才被流莺催梦醒,又听鹦鹉唤茶回。何故这等慌忙?(贴)小姐尔还不知,陆郎犯了徒罪,要解去淮安了。(旦惊介)有这等事?
【捣练子】才听说,猛魂销。又不是华亭鹤唳恨重招,怎把这白面书生生折倒。
因何事犯了徒罪?(贴)说是祝姑爷害他,叫贼扳作窝家。
【山坡羊】(旦)他那厮意痴痴饿如惊鹞,扑腾腾火烧袄庙,癞虾蟆想窃嫦娥貌。他叫媒婆来说亲,被我们奚落一场,那知又有此胡为。他将乃父司农靠,那边施公子父亲共登朝,可不是尚书曹,偏则是他要将人奚落。因何故害他?(贴)这却不知,等香云再去打听。(下)(旦泪介)咳,天那!俺门庭冰澌雪消,没人儿问着。俺和陆郎呵,甫凑着赤阑桥。怎便有此蹭蹬?虚嚣,他薄杨花何处飘。苗条,俺枯柳枝没下梢。
陆郎既犯徒罪,功名是无望了,那能成就姻缘?俺不如早寻自尽罢!(望池介)
【步步娇】俺觑着红藕香残碧池晓,揉碎莲花貌,香魂一处销。身似荷珠荡开难搦。俺来生呵,怎能参莲座入云高,但望与陆郎共归来碧沼坳,化一对鸳鸯鸟。
(作投池介)(贴急上)呀,小姐怎么?(扯旦后襟回头喊介)奶奶快来!(老旦急上)呀,女儿作甚么?(贴)小姐要投池哩!(老扶旦介)好好一个人,怎忽生此短见?(旦低头不语介)(老)香云且扶小姐香房去睡,出来问尔!(贴)晓得!(扶旦下)(贴复上介)(老)香云过来!小姐何故要投池?(贴)香云不知。(老)若不说,取家法来!(贴)等香云说便了。
【风入松】陆家郎罪犯苦难饶,为此上跑来投沼。(老)他陆生犯罪与小姐有甚相干?(贴)他生生拆散同林鸟,怎能够休生懊恼。(老惊介)莫不与陆生作甚丑事来?(贴)丑事是没有,事是有的。(旦内唤介)香云取茶来!(贴)来了。(急下)(老)怪得石琮甥儿说,祝郎紫霞巾是娟姐与蛾姐换白雪巾的,后却在陆生手里,因此谋害他。俺正要诘问,想就是这缘故了。今若十分穷究,怕女儿羞愤,又生短见。只一个破门楣材料,生折坏,再谁瞧。俺且漫漫背地问香云便了。
崔家故事不寻常,旧例莺莺烧夜香。
若使夫人知此意,也应不敢拷红娘。
第十八折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