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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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紫霞巾传奇——[清]陈烺(3)

第十一折探病

【西地锦】(贴上)不识因何敛恨,终朝眉黛含颦。几回要向深闺问,欲语又难言。

[画堂春]多娇自少不知愁,闲时彩笔频抽。凭他花落水东流,难上眉头。今日无端僝愁,含情不语凝眸。又非宋玉要悲秋,着甚来由。俺香云从幼伏侍小姐,见他不是吟诗,便是刺绣,那有一点闲愁。近来不知何故,对奶奶强作笑容,背后即眉头不展,似有所思,却又无语。正是无情有恨何人见,惟有帘前鹦鹉知。今日须索探问一番。言犹未了,小姐早来也!

【前腔】(旦上)无事忽生怅恨,自家不解何因。花开花落无人问,欲语向谁言。

懒嚼残绒倚绣床,稿中惟有旧篇章。庭前一样闲花鸟,此日看他总断肠。(贴见介)小姐万福。(旦)罢了。(贴)我见小姐翠眉低锁,玉腕慵抬,如醉如眠,不言不语,敢是有些心事?何不对香云说来,或可少宽愁闷。(旦)我有何心事来?(贴)香云自幼服事小姐,岂不知小姐从前不曾恁的。(旦)既这等说,尔试猜来。

【啄木儿】(贴)莫不为梅天暖,荷气薰,绣线长拈人易困?(旦)不是。(贴)莫不为读旧书吊古伤怀,觅好句搜肠搔鬓。(旦)不是。(贴)莫不为借居他家心神损,暗愁亲衰情怀闷。(旦)不是。(贴)着了。想为翠娟姐出阁,未免有离别之感。敢则为女伴新抛,无人供笑颦。(旦)一发不是。(贴)这等香云猜不来了。端的为何?

【前腔】(旦)俺只为今朝夏,前度春,镜里朱颜容易损。不分他语燕双栖,痛惜那孤鸿离阵。蓝桥路荒谁家问,赤绳线长何人引。少不得无病,翻同多病身。

(贴)原来为此!这有何难?等香云对奶奶说,早觅才郎,与小姐完百年大事,可不是好?(旦)才郎岂容易觅?俺意中自有个人儿哩!

【三段子】这才堪珍,我知他是青莲后尘。这貌堪亲,我知他是潘安后身。香奁已聆冬郎韵,金堂且与王昌近。那知彩凤分飞天样远。

(贴)小姐心上,那里有这个人儿?(旦)不瞒尔说,就是那一夜我叫尔去看奶奶时节,有人在隔墙吟诗,却是俺的旧稿,他又自己和了一首。俺便向角门缝窥他,果然秋水今日,明月前身。我因此忽忽如有所失,但不知他因何得我的诗句。(贴)这人想必是前面借寓读书的了。今夜人定后,香云开了角门,只说小姐诗稿失去,前闻高吟,想必为郎所得,问他取讨,看他有甚言语。(旦)此计甚好!尔须知道,

【滴溜子】婚姻事,婚姻事,百年要稳。追欢意,追欢意,半词勿混。语言端须分寸。蜂心若太狂,花香休喷。肯使渔郎容易问津。

(贴)晓得了。

【哭相思】(旦)百岁姻缘分一瞬,欲问天,天难问。但仗俺前诗作引,拼此事千秋韵。

(旦)素心早已薄文君。(贴)青鸟今还属阿云。

(旦)莫遣文园生渴病。(贴)要教琴韵隔帘闻。

第十二折赠巾

【金珑璁】(生上)重来浑似梦,天台烟锁云封。仙迹断,业缘空。

终朝闷坐悄无言,懒步林亭望短垣。非是下帷师董子,错教人道不窥园。小生再到此间,风景不殊,情怀非旧,挑灯寂坐,好生闷人也!

【鹊桥仙】倦对银,兰膏渐涌。早睡怕成春梦,梦醒依旧玉人空,添一片惜花心痛。

久坐无聊,不免打盹则个。(盹介)

【集贤宾】(贴携灯上)个娘行,风幡俱不动,读周南敛袂温恭。谁知他杏心自有仁儿种,柳梢头要泄春风。若个情侬,似这等劳他芳梦。(开角门介)小门通,俺这避秦人自辟破桃源古洞。

一座园林划两间,柴门无锁亦常关。墙高不碍云来往,两处翻成撮合山。俺香云奉小姐言语,去探书生。来此已是,须索叩门。(叩门介)(生)谁?(贴)是俺。(生起开门介)(贴入介)郎君万福!(生)小娘子拜揖!敢问小娘子是谁家宅眷?

【前腔】(贴)对门居,两家风月共。旧相邻,宋玉墙东。(生)这等是姓施了。(贴)崔徽自把丹青弄,怎肯效东施病敛眉峰。(生)怎么是姓崔,不是姓施?来此何干?(贴)为有诗稿在郎君处,笑读从容,旧底本望君抛送。(生)小生何曾得小娘子诗本?(贴)印痕红,上首有玉蛾二字,打上了玉笺铃缝。

(生)哦,原来便是《玉蛾诗稿》。请问小娘子,玉蛾是小娘子何人?(贴)是香云服侍的小姐。(生)小姐诗稿,何时失落?因何知在小生处?

【前腔】(贴)步园林,隔墙花影动,风飘来逸韵丁冬。那夜郎君高咏,细听来便是小姐的诗。若非流叶亲搬弄,怎知他叶上题红。(生)小姐诗稿是尔家石琮相公偷来与小生看,小生抄了一本,即便还他。只是小姐嫁向祝家,甚时回来?(贴)俺小姐尚未许字,何便嫁人?嫁祝家者,乃隔墙施家翠娟小姐。堪笑冬烘误,被却颜标相哄。(生大笑喜跃介)原来玉蛾小姐,不曾嫁人,妙也妙也!(贴)又来了,问东风,好花开未,何用尔流莺声哄。

(生)小姐与施家何亲,因甚在此居住?

【转林莺】(贴)两姨亲,门户三年共,博陵崔旧日家风。(生)咳,今日方知玉蛾姓崔,为何尚未许字?(贴)冷户庭若个思栖凤,俺那小姐呵,甚儿郎可许乘龙。(生笑介)若小生者,何如?(贴不应介)(生)小生有一本诗,敢烦寄与小姐一看。(贴摇手介)小鸾凤丹穴云封,甚鹦鹉把闲言乱哄。(生)小生是和小姐的诗,无他言语,送去不妨。(贴)如此俺且将去。(生付诗,贴袖介)袖儿中百幅横笺,十丈长虹。

(生)小生有一句话敢说么?(贴)请教。(生)小生陆春英,亦是旧家门户,若得与小姐结秦晋之欢,生平愿足矣!小生所嘱者,百年大事,并无他意,望小娘子美言一句。(贴)这恐未可轻言。夜已深了,有话明宵回覆罢!

【尾声】笑袖中吴郡,诗本久无踪。倒得莽东坡,和陶潜诗一总。且请教楼上昭容工未工。

(贴下)(生吊场介)前误认玉蛾嫁去,使俺望断情灰,谁知今夕反来取诗。香云此去,明晚必有好音也!(下)

(贴携灯袖巾上)诗联二姓好,巾结百年心。俺小姐读陆生诗,不啻霍小玉之慕李益,着俺今夜,将紫霞巾与他结盟。来此已是角门。(作开门介)(生上)路入巫山黑,人迎露气深。那门缝中有灯光透来,敢是香云到也。(作急迎介)(贴惊介)谁?(生)是小生。(贴)把俺吓了一跳。(生)小生在此奉迎。(贴)陆郎尔且先行。(生让贴入房介)(贴放灯介)郎君万福!(生)香云姐少礼!请问香云姐,小姐见小生诗,有何说话?(贴)俺小姐极拜服郎君的诗,只是小姐说,

【红衲袄】尔要学那汉终童心志高,尔要学那洛阳人才调好,尔要学那相如作赋凌云调,尔要学那袁虎腾书把露布挑。休得要倣张郎,眉妩娇,效香奁,词意小。便做道匝月佳期到也,还要博议书成向万古标。

(生)小姐高论,小生敬佩。只是昨宵所嘱,小姐意下如何?(贴)小姐说,

【前腔】俺肯学那步非烟把赵象挑?俺肯学那卓文君和司马嬲?俺肯学那梧桐字逐秋风袅?俺肯学那杏酪香流将镜月招?只是爇心香要并烧,冷冰弦休改调。守得个锦片前程到也,才好把两处诗篇在一处销。

小姐说,母亲年老,门户凋零,是以百年大事,不耻自媒。(出巾介)将此紫霞巾,与郎定约。愿郎奋志芸窗,得了功名,好来问字。小姐待聘,誓不改易也!(生接巾介)如此甚好!小生怎敢负小姐的言语?但是有劳香云姐,何以为报也?(贴)这到不消,只是郎君未曾看见小姐,何遂如此关切?(生笑介)尔道俺未曾看见小姐么?

【前腔】俺也不用上秦楼弄碧箫,俺也不用降麻姑搔玉爪,俺也不用甄妃枕暖香魂绕,俺也不用巫岫云迷把好梦招。只是短墙边蝶思飘,角门中蜂睛小,觑着那一盼嫣然笑也,便是佛殿奇逢不算乔。

(贴)原来如此!(生)小姐未曾看见小生,如何便许结盟?(贴笑介)尔道他未曾看见郎君么?

【前腔】他不用见潘安把果抛,他也不用傍宁王将笛盗,他也不用朱书梦奏箜篌调,他也不用绿黛亲劳彩笔描。也只是听邻墙夜咏高,隔门儿花阴悄,觑得那月下人年少也,少不得锦字裁成付窦滔。

(生)原来如此!这也是姻缘前定的!小生将此巾时刻不离,好等到百年成眷也。(贴)就此告别,妾再不过来了。(生)寄语小姐,一言已定,万劫不易也!(贴携灯下)(生看巾介)

【意不尽】咱步原诗一卷抵投桃,这条巾琼瑶相报。休说别的,则这千丝万缕,结得意儿牢。

想是天孙弄七襄,裁来一幅紫巾长。

红墙便是银河隔,未到秋期不可望。

第十三折赛标

【挂真儿】(副净引末上)何处逢逢声振响,近江乡节闹端阳。听鼓心腾,看舟意痒,尚是儿童模样。

先生放假兴何长,不做文章不跪廊。可惜风光才五日,愿宽十日作端阳。小子祝念星,要邀大舅玉蕴,去金山寺看龙舟,须索走一遭。(作到介)(末)里面有人么?(外上)来了。座中不见宾朋影,庭畔空闻鸟雀声。原来是祝姑爷,请进。(副)公子在家么?(外)在。(副)请公子出来。(外)公子有请。

【前腔】(小生上)阶下才看花影上,昼醒来日晷方长。经史慵观,园亭懒赏,消受清闲供养。

闭门昼卧断红尘,朋好知予懒是真。半月庭苔无屐迹,不知帘外有何人。(见介)向斗妹丈何来?(副)金山寺龙舟热闹,特邀大舅去看。(小生)日炎似火,静坐尚苦焦热,何况路上行走。(副)一年一度,难得此放假日子,怎么不去顽耍?(小生)如此,老陆在隔墙,可邀他同去。(副摇手介)他是勤学的,我们不要惹他。(小生)他虽好学,却也洒脱。同去何妨?(末随副,外随小生行介)(副)要去长江看竞渡。(小生)不教名士读离骚。叩门。(外叩门介)(生上)读罢三杯春酿暖,睡余一榻午风轻。是谁叩门?且开看。(开门介)二兄何来?请进!(众入介)(生)向斗兄久不见面,想是一月不出门,要成东莱博议了。(副)曾无玉茗瓣香,安有东莱博议。(生笑介)兄尚艾蒂未除也。弟曾闻玉蕴兄说。这错怪了!弟既应承朋友,怎肯抄写成文?(小生)前话休提!我两个要去金山寺看龙舟,特邀兄同去。(生)二兄高兴,小弟奉陪。(行介)(生倒拴门介)(副)弟约有小舟在江边。(生、小生)如此甚好!(净摇橹上)汨罗无小艇,扬子有扁舟。相公们就此登舟。(众上船介)

【孝南歌】(生)孤舟小,一水长,无风泛船横渡江。帆影但轻飏,水面平如掌。长空遥望,指点金焦海外三峰两。一棹斜回,早与金山傍。郭墓旁,泉水香,只解闹端阳。这可惜无心赏。

(净)到了。(众上岸介)

【前腔】(小生)香台丽,水殿凉,浮山戴鳌来大江。(副)鼍鼓远声扬,撩得人心痒。(众)远远龙舟来了。(生、小生、副合)无风生浪,天末龙垂溟渤连空涨。(杂扮龙舟绕场下)(副拍手介)妙,妙!尔看播鬣摇鬐,振得金山荡。(生、小生合)说甚拯忠良,吊沅湘,意洋洋,只博得儿童嚷。

(副)那又有龙舟来了。(杂又扮龙舟绕场下)(副)我们须出个标儿,与他抢抢才妙。(小生)说得是。我腕上有个玉环,可脱去作个标。(取环付外介)(副)我带有金钱两个。(向末介)尔取出挂着。(小生向生介)陆兄要用何物?(生)弟本无长物,况出门仓卒未曾备来。(小生)随便有物皆可。(向生袖中摸出巾介)这巾紫艳异常,可用作标。(生急抢纳袖中介)这要拭汗的,顷刻离他不得。(副惊看背指介)他怎么有这条巾?(小生)这等单是兄没有标了。(生)两兄自有,小弟自无,亦复何碍?(外末各插标介)(众)龙舟又来了。(杂扮两舟抢标下)

【前腔】(合)金晴露,玉爪张,腾波抢来心气强。攫取彩标双,竟似珠擎掌。(生)凌风遥想,要夺高标不在长江上。(小生、副)气势飞扬,犹觉人心王。(合)趁斜阳,下水乡,过端阳,又作经年想。

(小生)龙舟已散,且到寺里吃茶,少刻回去罢。

【尾声】(生、小生)离檐幌,到上方,顿觉得一阵清凉。(副)今夜呵,兀的闹嚷嚷,夺标声还在匡床耳边响。

(生)扬子江心斗彩船。(小生)片时鼍鼓竞喧阗。

(副)舟回人散江天静。(合)万顷烟波又渺然。

第十四折砌赃

(净上)借问鼠偷辈,谁雄狗盗军。后生云里手,前辈孟尝君。咱鼠贼云里手是也。探得祝公子家,财宝甚多,今夜须去弄他一手。世间若可无吾辈,天上何因有柳星。(跳走下)

【番卜算】(副净上)番巾织紫霞,中国真无价。如何吾物落伊家,难放疑心下。

俺念星,上午在金山观竞渡,见老陆那条巾,分明是紫霞巾。巾是我丑妇换与玉蛾,如何在他袖里?我与他有些不和,不便讨看,难道我丑妇与他勾搭不成?

【前腔】从教饿眼花,嫫姆谁招架?这条绿帽要相加,断断吾休怕。

此巾在彼国亦是罕有,难道内地还有第二条,便有,如何就是他的?(想介)哦,是了,玉蛾与他只隔一短墙,中间又有角门相通,定是两下私勾,以此为记。怪得被施舅摸出,即便抢纳袖中。这就气杀我也!(跌足介)

【前腔】机关我未拿,风月伊先嫁。把玉人亲手送他家,还贴香罗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