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木洁很快发现问题,吴锦年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不是陪市长深入基层视察工作,就是加班,另外还有见缝插针的各种应酬。
都忙成这样了,工资也没怎么见涨。
灰色收入是没有的,吴锦年没有捞钱的渴望,一心只向往庙堂之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野心。
木洁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女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嫁给一穷二白的吴锦年。
身边没有腐败因子的催化剂,吴锦年越发的无欲则刚。
赏识他的市长也是来自落后的农村,才刚刚四十出头,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想要做出一番政绩,跟着这样的老板,吴锦年也是干劲十足。
顾此难免失彼,吴锦年没时间做家务,没时间给木洁洗脚,没有润物细无声的循序渐进,几乎是一夕之间,他就从家务的海洋中抽身而出。
木洁是十指不沾洋葱水,无论婚前还是婚后,她没做过一顿饭。
吴锦年认为该是她学习做家务的时候了。
木洁从小就接受母亲的熏陶,女人一日进厨房,则终身进厨房,所以木母是从不下厨的。
没人做饭,就下馆子吃。
等到馆子吃腻了,换吃学校食堂。
木棉跟在妈妈后面,变着花样的吃。
晚上吴锦年一回家就钻进书房工作,木洁给他打了洗脚水,他泡着脚,木洁就站在后面给他按揉肩膀。
木棉也锦上添花,站到一旁握起拳头,一下一下的给他捶腿。
这种高规格的待遇,吴锦年还是第一次享受,心里十分受用,脸上不露声色。
“锦,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我哥那里看看?”木洁在他耳边柔声问。
“嗯。”吴锦年不置可否的嗯一声,只是个语气词,没有任何含义。
“听我妈说,毛毛上学很轻松,那里的孩子比中国的孩子幸福,我们小棉的书包重得像座山,这才只是小学而已,等到初中,高中,那就是万人挤独木桥。”木洁心疼的看一眼木棉。
难得被体谅做小孩的不易,木棉很是感激的跟妈妈对视一眼。
“嗯。”吴锦年嗯一声。
“要不我们搬去我哥那里,听说中文老师很吃香,你是教历史的,我是教英语的,到时你肯定比我吃香。”木洁大胆的提议道。
搬去法国?
这是个天大的变动,木棉一下抬头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们两个,可能他们的一句话,就会改变她以后的人生,她要去陌生的国家,学习陌生的语言。
“哦,你让我和小棉现在开始学法语?”吴锦年觉得很好笑。
“小孩学语言比较快,我妈都开始学法语了,能简单的对话,她能做到,我们当然也能做到。”木洁信心十足。
这话题实在是荒谬,吴锦年从脚盆里抬起一只脚,低头用擦脚布擦脚,“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他一字一句的说。
木棉也被感染了,“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她双手握拳放声歌唱。
她的歌声逗得吴锦年和木洁微微一笑。
木洁本来就没抱希望他会答应,他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她也就彻底的断了出国换一种活法的心思。
以为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如此,木洁没想到,更差的还在后面。
吴锦年的老板走马上任去外省担任省长一职。
没多久,吴锦年的调任也下来了,奔赴出名的贫困县,担任县委书记一职。
那地方穷得连县政府大楼都像是危房。
第一次面对长期的两地分居,木洁感觉到痛苦。
半夜孤枕难眠,跳闸了,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咣当一声,突然起的大风吹得玻璃拍在了墙上,一道闪电划过窗外,刹那的光芒照得房间骤然一亮。
木洁害怕的将头埋进被子里,她怕雷声。
“妈妈,窗户会不会坏?”躺在身边的木棉轻声问她。
“不知道。”木洁躲在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轰隆隆的雷声如期而至。
下雨了,雨水像细碎的喷泉,躺在榻上都能感觉到它的凉意。
这样下去,被子会被淋湿的。
“要把窗户关起来。”木棉从床上坐起来。
“别管它,打雷呢。”木洁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我不怕!”木棉勇敢的起身。
又一道闪电照亮房间,借着这诡异的瘆人的亮光,木棉走到窗前,探身去拉窗户。
咣的一声巨响,木棉被吓了一跳。
“小棉,别管它。”木洁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带着哭音的声音喊道。
手已经拉到了窗户,木棉半跪到露台上,坚定的关窗,眼看着就要关上了,耳边突然响起呼的一声,木棉跟着窗户一起飞了出去,悬挂在九楼的半空中。
她两只手抓着窗户手柄,还能腾出精力,低头看一眼下面,黑压压的,雨水挡住了视线。
前后可能一秒不到,榻上的木洁以闪电般的速度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木棉的两条腿,将她拖了回来。
一切都太快,木棉没感觉到害怕。
木洁一鼓作气的关上所有的窗户,两个人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
从这天开始,木洁就不怕打雷了,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晚仿佛变成了她的分水岭,她从一个娇滴滴的柔弱的小资女人,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