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我对于生活如此认真:梁漱溟问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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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著述不辍与重登讲坛(2)

对《人心与人生》的写成,自以为用足心力,确有所得。但书成后若干年,却无人问津,找不到出版的地方。至1984年,上海有了一家自费出书的学林出版社,我便倾平日节余之全资,自费出版《人心与人生》,初印2500册。不料出版后销路甚好,供不应求。次年9月,三联书店接过去公开出版,并发行国外。

问:梁先生的旧著目前再版情况如何?今后有何计划?

答:在解放前的几十年间,我出版了几十种著作,数百万言。但解放后多年来一直没有再版过,只是在近一二年来,情况大变。已经出版的有《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东方学术概观》、《中国文化要义》,即将出版的有《梁漱溟教育文集》、《我的努力与反省》、《忆旧谈往录》等

书。对于我的旧著,我已无力再作系统整理。因此今后亦无新的计划。我只是根据出版界的需要,对旧著做些修改、补充,有的文集或选集,我一面收入旧著,一面也选进未发表过的或未收进集子的新作。如《东方学术概观》这本文集,我便选进了1974年写成的《我们今天应当如何评价孔子》的文章。最近才选编审定的《梁漱溟杂著选集》,其中最早的文章写于1915年,最末的写于1967年,时跨半个多世纪,也是新、旧著并收的。所以冠以“杂著”之名,是为着有别于我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国文化要义》、《人心与人生》等专著而言。我能做的事,大体只是这些。

问:据说梁先生的著作在海外常有出版,并有不少学者专门研究梁先生的生平、思想和著作,梁先生能否就此介绍一些情况?

答:海外出版我的著作和研究我的生平、思想等情况,也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才逐渐有所了解的。

比如美国学者艾恺,他现在是美国芝加哥大学历史系的教授。1980年,他首次来华访问我,赠我一本三十余万言的著作,题为《中国的最后一位儒家——梁漱溟》(英文版)经他介绍,才知道艾恺先生在美国哈佛研究中心深造时,就专门研究我的著作、思想和生平,他的这部著作就是在他的博士研究生论文的基础上写成的。艾恺先生后来又几次来华访我。他的这部专著在国内现已翻译成中文,但尚未出版。

类似艾恺先生的情况,在日本、新加坡和我国的香港、台湾等地都有。我的著作在这些国家和地区一直在出版,是事实。这里我再介绍最近一位日本朋友同我通信的情况,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日本友人名叫和崎博文,是日本亚细亚问题研究会的代表理事,他的导师景嘉老先生与我以文相交多年。和崎先生在1987年3月间给我的信中说,景嘉先生半年前因病故去,其逝世一百天佛事在东京大增寺举行,场面庄重。景嘉先生生前指导他翻译的《人心与人生》一书,即将在日本付印出版。景嘉先生和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宇野正一为《人心与人生》所作的序文,业已校正完毕,并将由和崎先生本人补写日译本后序。和崎先生在信中特别提到,遵照景嘉先生的遗嘱,《人心与人生》一书所得版税,将与日本几位学者资助的基金合在一起,建立“梁漱溟先生教育基金会”,定期奖励优秀的中国留学生,并作为在日本翻译出版《梁漱溟先生全集》的部分费用,希望我同意此举。

同年5月间,我复信一封,全文如下:

和崎博文先生大鉴:

来函敬悉。拙作《人心与人生》一书日文译本,蒙宇野正一名誉教授与已故之景嘉先生撰写序文,现又由先生为写日译本后序,并即将付印出版,不胜感荷。《人心与人生》日译本之得以问世,全赖景嘉先生与台端之力,待先生来华把晤时,当面致谢忱。

先生建议将译本出版之收益,用作教育基金,以资助敝国留日学生,并作为今后翻译出版其他拙著费用,本人完全赞同,此乃有利于中日两国之文化交流与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之事业也!

尚望先生早日来访弊国。敬此布复,并祝撰安!

梁漱溟

1987年5月21日于北京

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多年来对中国儒家学说和传统文化较为留心,花了若干时日研究它,阐述它,但并没有多少有分量的力作。海外学人对我的推重,实因为重视中国思想文化传统之故。

问:据悉,近几年梁先生又重登大学讲坛,并担任中国文化书院院务委员会主席。梁先生能否就此事作一介绍?

答:中国文化书院是几年前由冯友兰、张岱年、任继愈、周一良、汤一介、牙含章、石峻、吴晓玲、虞愚、阴法鲁、戴逸、朱伯昆等在北京的知名学者、教授共同发起成立的,得到国家教委的大力支持。可能是我最年长、学界辈分最高的缘故吧,各位同行推举我为该学院的院务委员会主席,在我这种年纪,当然是挂挂名的。不过这个书院的宗旨,是通过对中国文化的教学与研究,继承并发扬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通过对外国文化的介绍和中外文化的比较研究,加强世界各国的文化交往,促进中国文化的现代化,并起到促进台湾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作用。这个书院以培养从事中国哲学史、宗教史、历史、文学和思想史研究的学者为目标,参加学习、研究的人包括海内外。书院的这个宗旨,颇合我的一贯主张。我虽年迈力衰,也曾几次去讲授《中国文化要义》、《略论孔子及其后儒学学术传衍流布的分歧与它的时盛时衰》等大题目。在1987年5月5日举行的“中外比较文化研究班”开学典礼上,我还应邀讲了话。在讲授过程中,承蒙来自国内外学生的厚爱,他们对我的敬重,使我想起在七十年前初登北京大学讲坛的时日。只是我毕竟高龄了,能做的极为有限。所喜中国文化书院的教学、研究的导师力量雄厚,学生又大多是学有专长的研究人员,几年来甚得海内外学术界重视,今后的事业必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问:梁先生自《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开始,即着力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征,并以中国文化与外国文化进行比较研究而著称。这一研究到了七十年后的今天,其发展、变化不言而喻。梁先生能否就这个大题目,谈谈现在的看法?

答:一个人的思想总是发展的,我也不例外。我从人生态度的角度研究西洋文化、中国文化和印度文化各自的特点,提出“人对自然”、“人对人”和“人对自己的生命”这三个不同的概念,这一点并没有变。

“人对自然”是西洋文化的一个重要特色。近代西洋文化的所长,一方面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进步,它的主要特色是物质文明的崛起和注重对大自然的认识、征服和利用。而另一方面,就是重视个人自由和彼此平等的观念。当年我国“五四”运动中提出的“德莫克莱塞”(民主)和“赛恩思”(科学)这两个口号,就是指近代西洋文化的这两方面的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