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聊斋志异与川剧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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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巴蜀文人对聊斋戏的历史性贡献(4)

“为死友沉冤诉大厅,始末丝毫不敢隐。5范米两姓,幼年联姻,不期中道生变更。米富而范贫。米老儿心不正,趁大礼未成,将门婿赚至家中,强迫退婚。范生不允,夺门逃遁。老儿不自省,反起诉到公庭,诬范生以婿殴岳,以卑犯尊。卢龙令得贿金,是非不论,枉断失平。这范生理直气盛,侃侃力争,因此恼了卢龙令,笞杖尽加无罪人。七尺文弱身,怎当得三尺严刑,肉飞空,血溅尘,可怜文人死非命。生单形,死孤影,亲告无人。生等与他有交情,坐视又岂忍?因此千里匍匐,冒死上呈。似此贪暴滥刑,视人命草菅尤轻,若不彻查严审,处以罪刑,将何以警污吏,慰幽魂,联盟年少书生,临状不知所云。”⑤这段唱词叙事实,诉真情,有理有节,感人至深,一气呵成,回肠荡气。既根据剧情的需要补充了一些必要的内容,也为后来全剧的发展作了铺垫。该剧最后增加了《结案》一场,其内容为原着所无:巡按许自诚接到张鸿渐的诉状,来到卢龙县衙,传来魏色亡之妻魏曾氏以及收受贿赂、制造冤案的卢龙县令赵前行和范生岳父米折腰。魏曾氏经许自诚一番开导,自言其夫行为不轨,咎由自取;赵、米二人却在公堂上各自开脱罪行,争斗之间米被迫招供自己送给赵500两银子,求其判小女谷秀与范解除婚约,而赵却将范杖毙公堂,事后再次索要500两银子,谷秀得知范生事,于家中自缢而亡;四位到公堂鸣冤的书生两人病死狱中、两人流放边疆。此案先后伤害5条人命,赵、米两人被判枭首,家中钱财用以抚恤魏曾氏以及四书生家眷,并为贤德的谷秀、方氏、魏曾氏各立一座牌坊。

《张鸿渐》应是蒲松龄先生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他曾两次将此故事改编为俚曲,初次改名为《富贵神仙》,后再次改编为《磨难曲》,在故事情节上有较大的发展,思想主旨上也有新的演变。从故事内容来看,冉樵子改编的《刀笔误》与这两部俚曲都没有关联,应该是直接从《张鸿渐》改编为川剧的。从《聊斋志异》到《刀笔误》时隔百余年,社会的变革必然带来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通过比较不难发现,《张鸿渐》更偏重于记叙一个人与狐仙之间的传奇故事,《刀笔误》则在保留其传奇性的同时,加深了对封建社会贪官污吏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罪行的揭露,并在完善故事情节、丰富人物性格等方面有明显的提高。

从传统戏曲起、承、转、合的一般结构规范和高台教化的社会功能来看,明确交代剧中人的一些未尽事宜,强化惩恶扬善、警示后来的描写是非常必要的。所以剧作者所作的这些补充是符合戏曲创作规律的,也顺应了观众对川剧的欣赏习惯。

《刀笔误》在文学造诣方面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从剧本文学的角度分析,此剧不停留于作为传统戏曲“以歌舞演故事”的层面,而在刻画人物上下功夫,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种戏剧观念的进步。剧中主人公张鸿渐坎坷的人生经历虽为原着所提供,但在《奔途》《就馆》等场次中,对其心理活动的深入开掘和生动描绘,却是冉樵子的贡献。如张鸿渐逃难途中的一段唱词:

过不尽的弯弯曲曲水,

走不完的重重叠叠山,

黄叶铺径,白云封巅,

谁怜我这不白冤。

离家远,行路难,

论朋友虽说是痛痒相关,生死不变,

到如今我还是无言。

只是这造物呵,

他活像是有些忌我们文人,纵他们权奸。

这其中委实难谙,

几回搔首,欲问天!

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描述、发自内心的独白,将剧中人彼时彼地对信念的执着、对权奸的憎恨、对身世的悲苦、对前途的迷梅花奖获得者陈智林在《奔途》

中饰张鸿渐

惘等复杂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正是作者在人物命运的转折处对人物心灵所作的这种深刻揭示,为我们铸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正直、坦诚,既可敬又可怜的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形象。

对方氏形象的刻画也颇见功力,聊斋故事中介绍方氏“美而贤”,她劝阻丈夫:

“大凡秀才做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

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刀笔误》中的方氏更是一个深明大义、颇有见识的人物,在保持她原来性格基调的基础上,作者增加了《教子》《望夫》两场戏。《教子》中方氏教儿子读书,为其讲解《四书》《五经》之概要大义,言简意赅,甚得其精要,是一个有胆有识的知识妇女形象。比如,方氏要求儿子在熟读《四书》《五经》之后还要学习史书,她认为:“史不同经,记的实在事情。上溯唐虞,下到如今。人则贤愚忠佞,事则治乱衰兴,但读史时,须要眼高于顶,那古人也有些瞒今人。总之见贤则思齐,见不贤则自省,莫学那固执不通的呆书生。”在方氏十数年之精心教诲下,儿子终于一举成名,全家苦尽甘来。当然,从方氏的教子经略中,我们也可以读出冉樵子的文化史观。

语言生动、文词优美是该剧的一个显着特点,《望夫》一场为唱工戏,方氏思夫心切,愁怀难解,独自到花0散心,环顾左右,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使她倍添惆怅,唱道:“枝头晶莹日初上,花地玲珑露未干。满池残荷,概被风卷,何处觅并蒂莲。”情由景生,景随情变,对方氏的心境描写既真切又含蓄。

这种语言风格贯穿全剧始终,既可案头品味,又可场上演唱,具有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极大地提高了川剧的文化品位。

(2)冉樵子的其他聊斋戏作品

冉樵子其他聊斋戏剧本数量较多,现仅以《梁樵曲本·卷下》所载之《孝妇羹》《夕阳楼》《上路碰府》《无鬼论》《重梦5》《青梅配》作一些简要分析。这些曲本中,仅《孝妇羹》和《重梦5》篇幅较长,前者共有三折,似一大幕戏的前半段。

《夕阳楼》《上路碰府》《无鬼论》《青梅配》都是折子戏。一如冉樵子在《自叙》中说,自《刀笔误》演出之后,一些艺人纷纷来请他改编剧本,这些折子戏就是这样零碎断续编写而成。用传统本与冉樵子的改编本两相对照,经冉樵子改编的部分与传统本有明显差别,唱词对白全部重写,戏剧结构也有较大的调整,剧本文词流畅,韵律严谨,尤其注重人物心理刻画,完全具备了一个独立折子戏的文学艺术品格。下面分别作一些介绍。

《孝妇羹》是一个较为出色的剧本,在第三章已有分析,此不赘述。

《重梦缘》是一个神话故事戏,篇幅与《孝妇羹》相近,但没有场次之分,似为一大幕戏的一半。事出《聊斋志异·莲花公主》,其故事情节为:书生窦旭,父母双亡,独自发奋念书,尚未婚配,一日,读书困倦,不觉昏昏入梦。一黑衣人前来相邀,言有一段良缘。窦旭迷惘中跟随其走过重重宫殿,见一君王在上,宫殿上悬“桂府”二字,颇为不解。君王以“桂府”出一上联“才人登桂府”命其接对,窦旭对曰“君子爱莲花”。君王甚悦,言小女名莲花,如此正好适配先生。即请出公主相见。窦旭为公主美色所惊,竟未置可否。一觉醒来才知是做梦,不胜懊悔。当夜,窦旭有意寻梦,果然黑衣人又至,随之再次来到宫殿,君王言:“先生清族世德,一见甚慰,寡人就以小女侍奉君子。”说完当下请出公主,与窦旭交拜,送入洞房,二人甚为欢洽。忽报,一大怪物进犯,伤害臣民一万余人,摧毁房屋无数,现已进入偏殿。君王恳求窦旭速带公主离去,公主回家乞求窦旭再筑一舍,父王也好举国相迁,窦旭十分诧异,几间草房何以安置一国之人?

大难当前,只好同意带领大家暂避一时。

冉樵子剧本到此结束。但在其他传统本《莲花公主》中尚有后面的故事:窦旭梦醒,见邻居家一蜂巢被蟒蛇盘踞,豁然有悟,执杖击毙蟒蛇,将蜂巢迁于己舍,招蜂还巢,从此相安无事。

冉樵子所着《重梦5》故事情节基本上忠实于聊斋原着,但在表现这个故事的方法与手段上却有其独特的创造。比如原着中对蜜蜂根底的交代安排于全文的最后,前文中虽有“桂府”、“觉千门万户,迥非人世”等暗示,但仍难以悟出其为蜂巢。冉樵子为便于观众理解和接受,在这些内容的安排表述上,力求生动形象、通俗明了。剧本中有多处舞台提示,如第二幕开始:

[放黄烟,跳蜂子走一场,四朝臣站台口一唱:喜黄花若散金便于采玩,归来时香满衣君王见怜。

二唱:恨蝴蝶披大衣花心全占,任你在一边闹它不管闲。

三唱:喜的是小溪沟流水清浅,去吸饮不至于淹湿衣衫。

四唱:恨的是小蜘蛛居心好险,无故的布罗网来把路拦。

一白:前殿大学士黄衣;二白:后殿大学士负花:

三白:左殿大学士畏网;四白:右殿大学士带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