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云擦拭着额头的汗从外面疾步跑来,见裴子衍和百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不敢大肆喧哗害怕扰了此刻的安静,只急急道:“王爷,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王妃和知韶姑娘打起来了。”
裴子衍和百里走进韶华居时,互望一眼,真以为这园子遭了劫,院内花草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休息的石凳和石桌都在花丛中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可见打的真不是一般的架。
裴子衍知道即便两人过手,权知韶也不敢伤官颖欢,因此走进房间的脚步并不着急,带着些隔岸观火和静观其变的姿态。
两人还未踏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
“你敢说我这脸不是你抓的?!”官颖欢单手撑腰,双眼狠狠瞪着权知韶,颇有悍妇的架势,裙角被撕去一大块,头发散乱地在身后披着,任谁看见了也不能将她与裴子衍的王妃联系起来。
权知韶唇角粘了一缕黑发,衣裳也有些凌乱,却相比官颖欢要整齐许多。她妩媚的眸子此刻淡淡地望着官颖欢:“若不是王妃紧追我不放,我也不会在慌乱中不小心伤了王妃。”
官颖欢盯着权知韶,眼神愈发愤恨,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之前没有过的冷然,那冷然在眸心一闪而过,让权知韶愣了一瞬,而同时,官颖欢已拔地而起,携了短剑横空劈去。
百里正要上前,裴子衍抬手挡住他,百里又默默回去。
官颖欢手中的短剑从空中劈去的声音又急又凶,几乎在刹那就到了权知韶眼前,犹如狂风中穿天而过,短剑劈在权知韶眼前的木桌边沿,木桌“刺啦”一声一分为二。
权知韶立于原地一动未动,剑风扬起她的黑发,又随着短剑在眼前戛然而止而缓缓落下。
裴子衍以为官颖欢手中那柄短剑会插进权知韶的心口,为官颖承报仇,她却没有,只是气哼哼地收回剑,扬起尖俏的下颌:“你抓伤我的脸,我划伤你的手,也算两清。”
百里垂眸,看到权知韶手背上果然有一道伤口,许是被剑气所伤,此刻正缓缓渗出血来。
裴子衍轻咳一声,官颖欢像是现在才看到他,收起剑屁颠颠跑过去,扬起脸儿凑到他眼前:“你看你看,都是这个女人伤的。”说罢,她又抬起手指着权知韶,“她是谁?为什么住在我们家?长得这么美,比前天找我麻烦的锦绣还漂亮,该不会是你收在家中的小妾?”
裴子衍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浅浅的痕迹上,伸手轻轻拂过,拽起她的手转身离开,自始至终,视线都没有落在她的眼睛上:“没事不要再过来乱闹。”
她微微一怔,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屋内,权知韶望着官颖欢的背影,怜悯与愧疚中又浮现出几丝疑惑。
入夜,空中云层堆积得很厚,湿漉漉的气息黏在空气里,像是有雨要来,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临苑的书房内,管封正递上一张纸文给裴子衍:“王爷,这是最新的消息。”
裴子衍奋笔疾书,眼睛也不抬一下,只随意道:“放在桌上。”
管封这才捧着纸文上前几步,微微俯身将那张薄纸放在裴子衍书桌的左上角,起身时余光朝裴子衍疾书的纸上扫去,执笔的人似是没有觉察,正写得认真,见桌前人未离去,这才抬眼,“怎么了?”
那纸书上一行字被管封看进心里,正要抽身恰好对上裴子衍的视线,那双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似有火苗在眸心跳动,看得他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开身去:“属下只是在想,盛武帝将太子派来临安查李大人的贪污案,王爷何不借此做文章,断掉太子立功的机会?”
裴子衍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管封,这一眼既慵懒又锐利,看得管封唇角的笑僵在那里。
就在管封神色愈发不自然之际,裴子衍缓缓眯起眼,眼底流露出赞同之色,半晌问:“那你觉得,如何做比较好?”
“刚刚属下得来消息说,太子三日后会去面见李安,而这李安曾经贿赂的朝中大臣不下五人,恰恰右相就是其中之一,太子就算想要立功,也不会把黑往自己身上抹。”
跳跃的烛光里,裴子衍眸光微闪,眼底的意味道不清、说不明:“你是说,我们只需小做文章,说动李安一口咬定只贿赂过权律?”
“王爷英明。”管封拱手微微一笑,“李安想要保命,自然会将自己与太子拴在同一条船上。”
裴子衍微微颔首,唇角的笑意沉在烛光里:“这个主意不错,你着手去办。办得好,有赏。”
管封心头一喜:“是!”
裴子衍拿起桌上刚刚奋笔疾书的纸靠近烛火,随着管封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临苑,那张写了一半的纸也静静燃烧成灰烬,在桌上堆起一小堆纸灰。
屋外的百里见管封的背影彻底从临苑消失,这才踱步进屋,转目望向裴子衍:“管封还指望这次能邀功消除王爷的疑虑,恐怕想不到王爷你的另一层深意。”
裴子衍笑笑起身,取用茶具为自己倒了杯茶,动作轻巧,手指修长,被烛光映得莹莹白皙,若只看他的手,只觉这人柔和温雅,但若望着他的脸,却总能从清雅里看出许多的凉薄。
“父皇将裴子戚派来临安,表面是查贪污腐败案,在朝中大臣看来,是父皇给裴子戚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或者说,是因两人最近的冰冷关系将裴子戚特意支来远离六合的地方。”裴子衍望了一眼窗外,明月被厚云遮掩,只有稀薄的微光淡淡映着园子,他淡淡地笑,润了润唇,放下茶盏,“可去哪里不能去?非要来临安?”
百里盯着裴子衍若有所思:“王爷的意思是,盛武帝意不在此?”
裴子衍沉默半晌,展颜一笑:“且不说死在玄月楼手下的朝廷官员不在少数这件事,最近,咱们在江湖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多,先是问剑山庄的比武大会,再是权律被玄月楼紧盯,紧跟着又因太子扯进问剑山庄之事,接二连三地跟朝廷牵扯,父皇怕是起了戒心。裴子戚表面是查李安,暗地里,查的恐怕是玄月楼,一旦查出蛛丝马迹上报给父皇,父皇定会大做文章借此除去玄月楼。”
“那王爷是打算将计就计,还是?”
裴子衍负手立于床边,面对着夜空一望无际的黑暗,视线似是穿过层层厚云,落在一些人的人生即将出现或者已经出现的寒悚的命运里,“裴子戚在临安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离开的,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再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当务之急,是转移裴子戚的注意力。”
裴子衍从一沓厚厚的纸下抽出一张信笺交给百里:“这封信派你的心腹即刻送入宫中。”
百里垂眸看着手中的信,想起刚刚裴子衍故意让管封看的信笺,会心一笑。那原本写给安贵妃的信笺因管封的到来将计就计写成情诗,此刻,只怕管封已经将消息传给太子,而太子怕是已经坐不住地想要回宫禀告给盛武帝最新的发现——他的儿子竟然与自己的爱妃有染。不过,这消息要传到六合,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一年一度的“鬼面节”马上就要开始,今年应是太子筹备此事,再心急也得等节日过后才能回宫。
同样的夜里,有人设局有人跳,亦有人杀人有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