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入局
裴子衍轻叹一声,在官颖欢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什么事?”
“有要事。”
门外,百里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低沉。官颖欢看看裴子衍,起身:“我过去陪着青衣,你们聊。”
裴子衍帮她整整褶皱的衣裳:“嗯。”
官颖欢回到房间时青衣已经熟睡,她也不知百里究竟与裴子衍说的什么,只清楚地记得,直到她入睡,百里都未从裴子衍的房间离开。
第二日,原本该在客栈或者江边晒太阳的官颖欢,却哀怨地任裴子衍牵着重新回到皇宫。
原因很简单,盛武帝六十大寿,经由安贵妃提点,盛武帝才似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位儿子还未离开六合,这便派人急忙拦住即将出六合的裴子衍,招回宫中待寿宴结束再离开。
皇帝大寿,文武百官皇子皇孙作陪,邻国庆寿使臣也在列,自是隆重奢华。官颖欢作为临靖王的王妃,虽不懂宫中礼仪,也不喜繁复啰唆,却不得不让宫内丫鬟在她头上和身上折腾一整个下午来精心装扮她。
官颖欢坐在镜前,昏昏欲睡,梦里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逢年过节,便有人在她的身上装点打扮供园内游人欣赏……
“王妃。”
“王妃?”
肩头被人轻轻推了推,官颖欢迷迷糊糊地打起精神,睁着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完了?”
丫鬟许是没有见过这般不讲究的王妃,宫里哪个嫔妃在盛大宴会上不是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位倒好,打扮着打扮着竟睡着了。
丫鬟微微一福身,笑道:“回王妃,已经好了。”
“嗯——”官颖欢抬起双手,本想伸个长长的懒腰,脖子轻轻一动,头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那重量压得她脖子快要弯了一样。
她打个哈欠,抬眼看到面前铜镜里的女子,肌肤胜雪,莹莹生辉,一双眼眸迷迷蒙蒙却又嫣然流转,她眨眨眼睛,那镜中的女子便渐渐生出几分流光飞舞般的娇和媚来。
青衣身上的伤还一阵阵地疼,并没有服侍官颖欢,只是在一旁守着看着,她见官颖欢盯着镜中的女子发呆,不由得笑笑,漫步过去,将官颖欢扶起,眼底亦是惊艳,捂唇笑道:“王妃,转圈看看。”
官颖欢一袭高腰烟粉色长裙逶迤拖地,身罩碧绿的翠烟衫,手挽烟罗软纱,轻纱上白色牡丹后的碧绿色若隐若现、似有若无,低垂鬓发上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玉簪下缀着银质小铃,风一吹,身一动,清脆作响。
别说其他人和青衣眼中的惊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不像她了。
官颖欢折纤腰微步轻柔一转,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中娇媚入骨。
这轻轻一转,便转到了刚踏入房门的裴子衍怀里。
丫鬟捂唇低笑,官颖欢不好意思地扶扶厚重的发髻,挽着碍事的衣裙低低一福:“王爷。”
宫内人多眼杂,该遵守的礼仪还是要遵守。
裴子衍扶起官颖欢,细细打量,含笑的眼底渐渐溢出几分灼灼之色。
待裴子衍让屋内所有丫鬟离开,官颖欢这才扭了扭脖子:“真是要人命。”
裴子衍轻笑:“辛苦辛苦。”
官颖欢抿着唇嘿嘿一笑,抬眼看裴子衍:他今日王袍玉冠,雍容尊贵。
“外面冷。”他走过去拿起轻裘披在她身上,环着她的肩朝外走去,“走吧,宴会马上就开始。”
她周身都是他的温度,缎制长袍上散发出的淡淡奇异香气在她鼻端萦绕,温暖而迷幻,如寒冷过后将身体浸入温暖之中,每一个细胞都是舒适的,这样的温暖让她被人摆布一整日的烦累都被云淡风轻地拂了去。
宴会现场幽香袭人,水袖纷飞。
安贵妃坐在盛武帝身侧,绣着金丝凤凰的宫装垂落了一地,巧笑倩兮,明艳不可方物。
官颖欢正自顾自吃着,迎面一股香风扑来,并不浓郁,有股春风中茉莉的清爽和娇秀。
“子衍哥哥。还记得我吗?”
这样清脆好听的声音,让官颖欢不由得放下手中美食抬眸望去。
眼前女子一身碧绿的翠烟长裙,外罩轻透薄衫,衣着简单大方,全然不似在场其他女眷的争先恐后浓妆艳抹,却整个人都由内而外散发出娇贵的气质来。
她正微微俯下身来,明眸含笑,甜美娇软,美好得似群芳盛开也不及她唇角那抹恰到好处的笑。
脸颊边的发丝因她俯身的动作微微荡下,她轻笑着抬手拢到耳后,手腕上明珠柔润的玛瑙,衬得那双璀璨的眼睛华彩四射,像是会说话般。
官颖欢愣愣地看着眼前女子对着裴子衍巧笑,竟忘记去看裴子衍的神情,只听到身旁传来微微惊讶的声音:“静玉?”
那女子眼底闪过极绚丽的光彩:“没想到子衍哥哥还记得我。”
官颖欢这才侧眸去看裴子衍,那双深邃的眼眸含着浅浅的笑意:“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那是当然。”静玉俏皮地眨眨眼,“小时候去临安时,还嚷嚷着将来要嫁给你呢。”
裴子衍并未多言,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官颖欢蹙眉朝台上望去,安贵妃正朝这边望来,看见静玉时微微蹙眉,视线转向官颖欢时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笑让官颖欢心底陡生一些不愉快来,等她再回过头去,那叫静玉的女子已离去落了座。
“那是谁?”
“你没见过?”
“我为什么会见过呀?”
裴子衍拍拍她的脑袋:“已经归隐的前太尉凌千山的孙女,凌静玉。”
凌千山?那个她至今无缘见面的二师伯?
忽然上座传来“砰”的一声,吓得官颖欢惊眸望去,只见盛武帝前面的红毯上滚动着一个被打翻的茶杯,热水浇在厚毯上冒着袅袅热气,原本在翩跹起舞的宫女们也惊恐地匍匐于地,周围嘈杂热闹的动静也因这并不太响亮的动静沉寂下来。
官颖欢不明所以地朝身旁的裴子衍看去,裴子衍正垂眸品着香茗,听闻动静也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在前面矮桌上,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惊吓。
盛武帝身边的安贵妃,凤眸扫过地上打落的茶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也变了脸色。
西湖龙井。
先皇后过世那年,这茶成了宫内的禁茶。
其中缘由,有不少胆大的人去猜测过,却无人敢言明。
当年先皇后过世,宫内不少人都知道那是裴子衍的母妃静妃在茶中下的毒,就连盛武帝本人也心知肚明,可盛武帝却对静妃用情之深到不忍定罪,最后找到一个替死鬼将这件事不了了之。先皇后贤良淑德,盛武帝虽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心底却是一直欣赏她的为人,出了这样的事盛武帝心里也非常内疚和煎熬,许是不想再睹物思事,没过多久,西湖龙井就成了宫内的禁茶。
宫内的所有人都应知道盛武帝的这个忌讳,可今天,在盛武帝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出现西湖龙井,那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茶谁准备的?”
官颖欢悄悄抬眸,极快地瞥了一眼盛武帝,见他面容冷沉,令人心颤。
周遭鸦雀无声。
忽有丫鬟爬跪到正前方红毯处,带着哭腔哆哆嗦嗦道:“回、回、回皇上,是奴婢沏、沏、沏的茶……”
“谁给你的茶?”
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应是第一次与皇上这样近距离接触,又是龙颜大怒之时,不禁趴在地上神色恍惚,看着似要随时晕过去一般:“奴婢……奴婢不认识,没有见过……”
“不认识?”盛武帝眉头紧蹙,忽冷笑一声,“你看看这个人可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