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酒精在我的身体里四处窜动着,我抑制不了血液中翻腾的热量,思维仿佛抽散的毛线团,全部胡乱地糅在了一起。
我的酒量实在太差,两杯红酒下肚就脑子不清醒,还会酒精过敏,起一身的红疙瘩。幸而醉了之后酒品不那么差,除了会大哭大笑外,一碰到枕头就睡过去了。程程那个酒鬼常常取笑我,但也会在必要的场合替我拦酒,只是常常念叨若是她嫁了人,还有没有人帮我挡酒了。我对此常常嗤之以鼻,拉着林尚的胳膊鄙夷她:“要嫁人也是我先嫁给林尚,你就别梦了!”
可是现在背着我的人,还是不是林尚?
我醉眼迷蒙,想努力去辨别,却还是无力地趴到了他的背上,意识一放松便彻底沉入了梦境中。
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有朦胧的月光从半拉的窗帘中倾泻进来,我皱着眉头克制住头疼,眼珠子四处一转,才发现这个地方实在陌生。屋里没有任何声响,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我慢慢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理清了思绪。一定是钟越带我来的,那这个地方不是钟家就是他的住所了。
下床后路过那窗帘半拉的窗户,窗外万家灯火,霓虹斑斓,我仿佛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远眺这个与我无关的世界。
脚下没有穿鞋,一股凉意慢慢从脚心传了上来。我将窗帘拉严实了,踮着脚走过去轻轻地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客厅里也没有开灯,却有一束昏黄的灯光从对面的房间照了过来。透过那束光,我看到偌大的客厅里空旷得寂寞。
循着光走过去,透过门缝才看到钟越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凑近了看他,他依然是眉头紧拧,睡梦中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烦心的事情。我抬头四周环顾了下书房,一整面墙都是书柜,凌乱地摆着各种书和CD碟片,书柜旁还摆着一个古老的放音机。我走过去研究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动,便掠过去到窗口把半开的窗户关了起来。
身后的钟越发出了声响,我惊得赶紧回身,他又换了个姿势睡了过去。电脑依然是开着的,屏保中的几条鱼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地游着。他的手下垫着很多文件,还有几张被他胳膊压皱了。我走过去试图抽出来,却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张美女的背影图,倒没想到他还会放明星照片当桌面,不过那美女背对着我,我也不知道钟越喜欢的到底是哪个明星。
我见电脑上并没有开着的文件,便手撑着桌面凑过去准备关机,轻轻的一声“啪”,不料惊动了钟越。他猛地抬起头,我也吓得赶紧往后缩,却在扭头的瞬间,他的嘴唇直接划过了我的脸颊。
很凉,本就因为醉酒烧得滚烫的脸因为那一道薄薄的凉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和惬意。我下意识地抚住脸,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也一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睡眼惺忪,恍惚地看着我半天,然后视线慢慢集中到了我的嘴巴上,在我怔忪间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我只感觉到脑袋仿佛有烟花炸开,轰地一声,然后碎成了斑斓流彩。我的心脏紧紧一缩,急忙把脑袋移开,声音都在打着颤:“你干嘛!想耍流氓啊!”
他的眼睛中映出了点点的光,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微醺的酒香。听到我的话之后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朝着我倾下身子,伸出手罩住我的后脑勺,嘟囔了一句:“接吻眼睛睁那么大干嘛!”语音才落,他已经用力地扣住了我的脑袋再一次吻了下来。
是轻柔的,一寸一寸辗转着的,亲吻的同时还间或轻咬我的嘴唇。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紧闭的眼睛,依然紧蹙的眉宇下,浓密的睫毛正在微微地颤动着。就在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喷薄出来的气息滚烫而炙热的时候,我终于清醒过来,伸手甩了他一巴掌,在他震惊中,狠狠擦了一把嘴巴骂道:“牙都没刷,接什么吻!”
那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撑不起我的气势,却给了我落荒而逃的机会。
02
回到家之后我仿佛还在急促地喘着气,不知道是一路奔跑所致,还是钟越那个莫名其妙且糊里糊涂的吻。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嘴唇久久都不能平静。
并不是没有接过吻,当初和林尚在一起甚至是我先亲的他。那天是他的生日,老实说他从来没有提过,我便也真的没有想起来,当天还是坤子嚷嚷着提了出来。我来不及准备礼物,也不想随便买个东西敷衍,只好在饭局的时候拉着他去洗手间,在走廊偏僻处轻轻地跟他说:“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他眉眼上扬,温柔地看着我。
我四周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后终于鼓足了勇气,踮起脚尖就在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即便之后我故作镇定,不以为意地昂着脑袋盯着他看,可是内心却仍旧如有一面小鼓咚咚地擂着。林尚在我给他的出乎意料的吻中慢慢地红了脸,然而眼睛的笑意更浓,良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挂着我的鼻子说道:“礼物,我很喜欢。”
但这次仿佛有些不同,我整个人仿佛都要烧起来了,从天灵盖一直到脚底,发出爆裂般巨大的轰炸声,然后我仿佛被彻底点燃,直至燃烧成灰烬。
那晚我彻底没心情睡觉了,醒来的时候还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我妈早上下班回来刚好带了包子豆浆,看到我的脸便说:“今天去报到,多擦点粉。”
对了,今天要去A大报到了!我咬了个三鲜包站起来从她身边经过,忍不住还是丢了一句:“擦什么粉?又不是去你们夜总会报到!”
我就是爱跟她对着干,乐此不彼不亦乐乎!我们俩若是能休战,那估计就世界末日来临了。
A大我高中的时候来过一次,还是和林尚来这里的图书馆找资料。那个时候便和他说,高考后一定要到这里来,哪里也不去,就和他在一起。谁知道,我那么快就飞去了澳洲,离开这片土地整整两年。
我从程程家门口走过,本来说好了她来送我和祁嘉去学校的,可是半途又说临时有事,给了我车钥匙让我直接去提车。我连驾照都没有,这车开得实在是胆战心惊,更何况身边还坐了个孕妇祁嘉。
等红灯的时候堵了一阵车,我前天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昏昏沉沉地开始犯困了。变灯的时候没留意,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然后眼前的情景混乱了下,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拐出来的车直接和我的车擦了一下。车身一震,熄火了。我靠到椅背上,看着前方那辆拉风的敞篷跑车,无奈地扭头对祁嘉说:“怕什么就来什么!”
面前的跑车里下来一个人看情况,牛仔裤穿着显得腿挺长的。他敲了敲我的车窗,烦躁地皱起眉问我:“怎么处理啊!”
听那口气,我顿时来了气,瞪着他说:“是你自己突然拐出来的。”
“我知道!”他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所以让你开个价儿。”
我一听这个词心里就生起一团无名火,摇上车窗骂了一句:“开你大爷价!”说完便发动油门把车开走了,只听到那人在身后一连跌的咒骂。
可是冤家路窄这个词真的不是凭空捏造,等我们安全抵达A大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辆跑车。车的副驾驶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长发美女,戴着大大的圆耳环,手腕上不知道多少镯子手链,叮铃咣啷地下了车。
我急忙找了个位子停了车,拉着祁嘉就往学校里走,却还是被那人看见了,老远就冲我喊:“你别走!你是神经病吧!给你钱你还不要?”
我只觉得肚子里一股恶气没处发,站在学校门口又觉得和他撕破脸不太好,只得停了下来,抱住胳膊等着他走到我面前。他见我没回应,便耸了耸肩,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却没掏出任何东西,回头冲那个美女喊了声:“送只笔给我!”
那美女踩着八厘米高跟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他接过笔直接抓过了我的手,我挣脱了几下没挣开,他便直接在我的手背上写下了一串号码:“我号码!要是想要那笔钱了就来找我!”
除了钟越,我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好歹钟越还没他嚣张得这么赤裸裸,他从来都是用阴招对付我,可是面前这个人是毫不自知地猖狂着!
我甩了甩手腕,仰着脸对他慢慢地扬起了嘴角,然后没有任何情绪地一字一顿道:“有钱不如赞助失学儿童!败类!”说罢,拉着祁嘉扭头走了。
03
第一天上学,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成功混了过去,下课后我便跟祁嘉去了程程新开的酒吧。刚好这天周律出院,坤子便去接了他一起来庆祝。
这间慢摇吧不大,但气氛不错,听程程说有很多帅帅的老外会来。我们坐在卡座的沙发里抱着骰子叫得惊天动地,程程时不时地捧着果盘和爆米花过来,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我一声:“乐遥!你少喝点酒!别到时候又赖我!”
我可是吃一堑长一智,被钟越那一个吻吓得不敢再乱喝酒了,而且身边男人这么多,谁知道有没有藏一条狼呢。
周律坐在祁嘉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我举起面前的甜百利问他:“还没问过你呢,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造型,嗯,那么个性!”
“玩乐队的。”他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抬起眉看向我们,“浪漫点叫流浪歌手。”
“哇塞!”程程不由大惊小怪起来,“那你给我们唱上一首!来嘛!来一个!来一个!”
在程程的吆喝声中,周律只得无奈地站起了身,走到台上从吉他手里拿过吉他,便坐在了高椅上。
灯光很适时地暗了下来,只有一束从他的头顶挥洒下光芒。我听到他一把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沧桑,亦有一抹哀愁。
他唱的是老鹰的《加州旅馆》,酒吧里烂熟的歌曲,但我们仍旧沉醉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迷幻的灯光中慢慢地走了进来。我的脸颊一热,嘴唇也跟着发干,站起来喊道:“你来干嘛!”
于此同时,我也听到身边程程的声音,说的是和我完全相同的四个字,连口气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我才看到钟越身后跟着北野,就是那个程程口中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钟越似乎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我,听到我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四周环顾了下,笑道:“我才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小酒吧,特意过来看看,图个清静,没想到还是碰到你了。”
我撇了撇嘴巴,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记得前一天晚上那个突兀的吻了,于是正色起来:“这是程程开的店,你要是觉得不清净了,那赶紧出门右拐。”
他却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边,然后指着程程说:“来,酒单。”
程程还在直直地瞪着北野,听到钟越的吩咐后,便很没出息很谄媚地把酒单递了过去。
钟越随便点过酒后,便翘起了二郎腿,直接把我面前的甜百利端了自己的面前,浅浅抿了一口问我:“听说你进学校第一天,就有男生和你亲密接触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趾高气昂地质问我的模样,压根不明白他究竟在质问我什么。
他三言两语重述了一下当时我和某男生亲密接触的场景,然后扬眉道:“怎么解释?我的未婚妻。”
我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恨道:“你竟然派人监视我?钟越,你真的无耻到家了!”
“不是我派人监视你,是时时刻刻都有记者盯着你。”他懒懒地靠到沙发上,轻飘飘地看着我说,“所以你一定要注意言行,千万不能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我对他置之不理,回头继续和坤子他们说笑,不过越刻意去忽略钟越,反倒绷紧了神经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经意间就忽略掉了坤子眼中对钟越的厌恶。
后来酒吧里还来了钟越的朋友,他们互相打着招呼,语气很是高涨。还有人端了酒杯走到我们这边,跟他闲闲地聊了起来。我扫了钟越一眼,暗示他完全可以从我们这里滚出去,可他却佯装没有看到,指了下我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
我本来是想装路人的,可他却直接把我从沙发上拖了起来,我试图摆脱他抓着我的手,口腔里滚来滚去一句话:“他丫跟我没关系!”
可是最终还是被我吞回了肚子里,他那位朋友自然而然地冲我点点头,伸出手准备跟我握手,钟越却利落地拦了回去,说道:“不用握手了,她需要和除我之外的所有男人保持距离。”说完还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以后上下课我亲自接送你,如果我没空,就让北野来。”
我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差点就当着他朋友的面对他骂娘了。可是一旁的程程却拍手称快,咂巴着嘴巴说:“钟先生!你对我们乐遥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你放心,这个死丫头我会帮你调教好的!她一定会对你服服帖帖!”
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姐妹也一样!
那晚我成功地灌醉了程程,然后把她丢在酒吧里,拍拍屁股得意地走人了。
04
钟越说一不二,第二天真的坚持来接我,我念及到有个孕妇,而且我开车也不靠谱,既然有个免费司机,不要白不要啊。
钟越看到祁嘉的时候,忍不住对着后视镜笑:“竟然还有这么乖的姑娘愿意跟你做朋友?”
我懒得搭理她,抓住了祁嘉的手低头窃窃私语,直接把钟越当成专职司机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钟越还特意跟了下来,走到我身边帮我理了理头发,表情竟然出人意料地温柔:“在学校乖乖上课,千万别给我惹事。”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看到任何记者,但想到他难得这么温柔,我也配合地踮起脚帮他理了理领带,偷笑道:“你也乖乖上班,千万别给我惹桃花债。”
他眼中笑意更深,然后俯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在我大脑当机的时候,慢慢移到我的耳边,轻轻呵气:“晚上有宴会,你放学了回去找叶嫂,我给你准备好了衣服,千万别忘记了。”
他有没有跟我说时间和地点,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只感觉到耳根发烫,整个人又慌又急,等他重新钻到车子里开走之后,我才跳着脚暗骂不已。
身后传来一个冷笑的声音:“他是你男朋友?看起来怎么那么老?”
我猛地回头,竟然是昨天那个开着敞篷跑车的男生,压着帽檐不屑一顾地扫了我一眼。
我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得越来越远的车屁股,回头对他解释:“他才二十四,不是很老。”
他看我一眼,继续阴阳怪气地说:“昨天骂我骂得那么一本正经,自己不也是傍大款?看来你的确不缺钱啊!都是败类,谁比谁好啊!”他见我没有回答,又自顾自道,“你身边这妞是不是也跟你一种货色?不如陪我吃个饭啊?”
“你放屁!”我一把拉住祁嘉拖到身后。
他终于恼羞成怒,跳着脚冲我叫:“你说我罗颂扬说的话是个屁?!我看你才是个屁!祝你早日被甩,失去金主!到时候可别想到来找我!”
看着他一副幼儿园小孩被抢了糖果的幼稚模样,我直接拉着祁嘉走人。
一路上,祁嘉跟我小心翼翼地介绍着罗颂扬的情况,听说是高干家庭,他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也很少有人跟他计较。她忧心地看了看我:“乐遥,你这样跟他正面交锋,会不会惹上麻烦啊?”
“你被他盯上了那才是麻烦呢!”我指了指她的肚子,“这里还有个小的,更怕麻烦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顿时散发出一种光芒,我看着有些发呆,好像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正沐浴着她。
看来林尚真的给她留下了一份最最宝贵的礼物,而她的坚持是对是错早已不再重要,因为我们都看到了认识这么久以来最美的祁嘉。
05
我没想到周律会来找我。
学校外的咖啡厅,他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我想照顾祁嘉。”
我嘴里一口奶茶差点喷了出来,抹干净了嘴角望着他笑:“你才认识她多久啊!你这样全中国地乱跑,能照顾得了谁啊!”
他面无表情地陷在沙发中,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虽然并没有开口回应我,一双眼眸却直直地盯在我的脸上,其中的坚持显而易见。我被他盯得发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那一番话并非是玩笑。我急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凑过去问他:“不会吧?你真喜欢上她了?你就因为她照顾你一阵子,就想照顾她一辈子?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知道吗?你别突然同情心泛滥说想要照顾她,到时候嫌麻烦了又一脚蹬开!你们这类人,身边漂亮的女孩子多了去了,祁嘉不是你玩得起的!”
我好言相劝,又委婉地进行了人身攻击,口水都快要说干,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我。
其实我又不是祁嘉的监护人,这种事情何必经过我的同意,只是我实在不知道面前的周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不靠谱,仿佛一阵风,说走就走了,抓都抓不住。让他照顾祁嘉?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
送走他之后,我回学校,一眼就看到程程的莲花停在校门口等我。
我琢磨着不如把周律的事情说给她听,看她意下如何。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直接把我拽到了车子里:“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程程这个人说话从来都不经过大脑,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今天怎么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然后我看到她的嘴巴动了动。
“我要结婚了。”
我的脑子里又有轰炸机开了过去,扔了一颗手榴弹之后便被夷为平地。手中的手机随着我的一声“啊”成功地掉了下去,我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劈头盖脸冲她吼:“你哪根筋不对了?你跟谁结婚啊!”
“北野。”
又一个手榴弹炸了过来,我的脑子又是一片轰鸣,大概平地也被炸出个坑了。我颤抖着声音问:“钟越的那个司机?”
“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怎么混到了一起?”我真的感觉背后开始冒冷汗了。
“你大爷的还不是那晚你把我灌多了,还把我丢在那里不管不顾。最后是他开车送我回家的,我他妈酒喝多了啊,脑子不清醒,非缠着他不让走,还要求他给我唱睡眠曲哄我睡觉。你说这么蠢的事情我怎么都干出来了?后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俩坦诚相待了。”
“他怎么这么无耻!他这是趁人之危!”
“也不是。”程程默默地低下了头,半晌才吐出话来,“好像是我趁人之危了……”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我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她羞愧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然后他穿好衣服之后就跟我说,不如我们结婚吧。一开始我还骂他,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随便?上了一次床就结婚?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好啊!他没回应我,准备出门的时候又丢了一句,说如果我考虑好了他立即娶我。然后我一个人就窝在床上想了一整天,觉得结婚也没什么坏处,我不讨厌他,那就结婚呗。”
“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给夹了!你现在脑子里一坨屎吧!你才几岁?还想玩闪婚?”
程程不乐意了:“闪婚有什么不好啊?我爹妈当初感情那么深,还不是说离就离了。感情这东西,其实就是个屁!”
“那不一样!”我真急了,祁嘉的事还没说,又被她这事闹得心慌慌,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车子里有片刻的寂静,程程看了我好久,然后语气特平淡地跟我说:“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我只是来通知你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久,甚至不知道她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程程。最终,我摔门而下,丢下一句:“看来你也没把我当朋友!”
算来,这是我和程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吵架吧。
06
我的心情相当不好,直接翘课去了电玩城。但好死不死居然碰到了罗颂扬,他领着个学生妹正玩得不亦乐乎。我看着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忍不住喟叹了一声。上次还是时尚美眉,现在就变成清纯妹妹了。
正在我投篮投得浑身冒汗的时候,他突然冒了出来:“我们PK!”
我把手中的篮球狠狠朝着篮筐砸了过去,然后也不等时间结束便转身要走。他却不甘心地跟了上来,“你翘课?”
“干你屁事!”我皱起眉头,把手插到屁股后面的口袋里,脚步加快朝前走。
他却伸手一把抓住了我,我站在原地不动,连身子都不转,只听到他在我背后努力压抑怒气:“不管男人女人看到都哄着我恭维我,你凭什么动不动对我说‘屁’!我罗颂扬在你眼中就是个屁?”
我终于回过头去,口气里充满了厌烦:“你连个屁都不是!”
我满心厌烦地进了电梯准备打道回府,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罗颂扬突然又伸手拦住了门,钻进来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给他让了个位子,退后几步装聋作哑。门终于合上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一道很大的力气把我拖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挣扎了一下,他的力气却加大几分,最后我索性放弃,任由他抱着动也不动。他抱了我良久,最后松开我,诧异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抬了抬眼皮子:“我不喜欢男人。”
“你骗人!”他脱口而出,却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时心虚了,“你不会真的喜欢女人吧?你不是喜欢祁嘉吧!”
“我就喜欢祁嘉怎么样?”我突然来劲儿了,觉得这个比刚才打电动好玩多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操,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变态!妈的,刚才我怎么想起来抱你?真恶心!”他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后退着跟我保持距离。
我终于扬唇笑了起来:“那最好!总之我没空和你玩,让开。”
电梯门准时地打开,我哼着小曲走了出去。身后,罗颂扬狠狠地踹了一下电梯门。他不愁没钱,踢坏了也有的赔。
刚刚出电动城就接到了钟越的电话,他直接问我:“你出发了吗?”
“出发什么?”我脑子里又像起雾了一样。
“看来我说的话你从来都记不住啊。”他的声音里是隐忍的怒气,透着一种危险的气息,然后直接对我报出五个字,“金圣地酒店。”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的确跟我说过晚上有宴会的,还让我去找叶嫂拿衣服呢,可时间肯定不够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背心短裤,暗笑一声,直接打车过去了。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被程程气疯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有一种厚着脸皮耍赖的任性。
07
一走进酒店门口,我就感觉到了小说中所说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叹息一声,有人拦住了我。我懒得解释更多,直接报出了名字:“我是钟越未婚妻。”
他从头到脚看了我一眼,然后质疑地领着我朝酒店里走。身边的人都穿着礼服西装,正规不说,更有一种气场。我扭头四处张望着,老远就看到了正在和别人交谈的钟越。他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西装,看起来有一点人模狗样的感觉。
服务员走到钟越身边,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钟越就回过头来了。他甫一看到我的,眼睛立马瞪圆了,把我拖到一旁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你就穿成这样来给我长脸是吧!”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有些不以为然:“多年轻活力啊,配你叔叔级人物绰绰有余了。”
他斜了我一眼:“那你叫我一声叔叔啊。”
“钟叔叔!”我干脆咧开嘴叫得欢乐。
他一口气憋着发不出来,伸手扭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场地中央。身边围着男男女女,各种气味扑鼻而来,酒香,花香,香水味儿,我差点被熏醉。这时有几对男女走了过来,纷纷打量着我:“阿越啊,你金屋藏金这么久,我们大伙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知不觉订婚了!”
钟越拉住我的手,笑了起来:“她不懂事,让你们见了笑话。”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眼尖的女客忍不住笑出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对钟越说:“她哪里不懂事?她就是年轻,多可爱啊。”
我配合着抿嘴笑了笑,她还得寸进尺地上来拉我的手,打趣道:“你是阿越女朋友里最年轻的一个了,他以前最喜欢玩姐弟恋了,通通都比他年纪大。”说完又冲钟越挤眉弄眼,“你说我有没有污蔑你?”
钟越笑了笑,应到:“嫂子,你别挤兑我了,我那些事还拿出来说多没意思。”
那位“嫂子”不甘心,又从人群中拖出一个女客来,对我介绍道:“她叫Vivian,曾经也是阿越的女朋友,当时是他学姐呢,两人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我们最爱开他们玩笑了。不过妹妹你可别多想,他俩老早就散了,阿越的心啊,没人收得住!”
“谁说的啊?”那位Vivian忍不住替钟越打抱不平,“他也正正经经喜欢过一个人的吧,不是说还为伊消得人憔悴吗?成天躲在公寓借酒消愁?”
钟越抬眼看了看面前打趣他的两个女人,最后不得不叹道:“果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一旁有兄弟来解围,开口却是:“他难得被女人伤!活该啊!遗憾的是我们大家都没见过那个姑娘,听说是在国外认识的,我还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害的我们钟大少爷胡子拉茬地过了一个星期啊!”
他们哄哄笑笑,我在旁边表情都快僵掉了,他钟越的情史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随时拉上来跑龙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场。
08
这次我学聪明了,滴酒没沾,可最后钟越却喝倒了,直接在酒店楼上开了个房间,便以“大”字趴倒在床上。
我被那位嫂子撺掇着上楼来照顾他,在给他倒醒酒茶的时候,他竟然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没醉?”我回过身来。
“还行,就是头疼。”他伸手招我过去,然后就着我的杯子喝了口水,这才舒了一口气出来。
眼看时间不早了,他也没什么事,我便开口:“那我回家了。”
“等会吧。”他抬起眼眸看着我,“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他什么时候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当初让我帮他的时候也是各种阴险手段,现在倒学会好言好语地问一句了。看他这一晚被损得的确有些可怜,我便大发善心留了下来。可是随即他一开口,我就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了。
他问我:“你能跟我说说你和那个林尚的事吗?”
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凛了起来,没好气地开口:“干嘛说这个?”
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伸手递到我面前,说道:“你把这个落在我家了。”
躺在他掌心的,正是林尚送给我的那枚戒指,在灯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本来准备往手指上套,最终还是转了个弯儿塞到了口袋里。
他扬了扬眉表示疑问,却没有直接问出口。房间里很静,能听到楼下喧哗的声音,我低头猛地灌了口茶,然后幽幽地开了口。
我第一次提到了我和分手的原因,不是不愿意提,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我和他经历了那么多的阻力,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一起,甚至他的妈妈也认定了我当她的儿媳妇。可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但不能爱情一辈子,涉及到了家庭总是麻烦。她妈妈不知道我妈妈的身份便罢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巧合的事情,让我和他的爱情摧毁于一旦。
我认识林尚的时候就在他家里住了一个礼拜,所以林家很早就知道我的存在。那天是林家的一次小聚会,林妈妈坚持要让林尚带上我,我便打扮得规规矩矩地跟着去了。他们大人们聚在一起打牌,我们小一辈的也聚在一起打游戏。就在这个时候,林尚的一个堂哥说起了自己的情史。
我正专心地打着游戏,也没留意听,直到后来听到大家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才扭头问说了什么。
林尚笑着跟我解释,说他堂哥曾经跟一个大他二十岁的女人上床,是在夜总会认识的,虽然年纪不小可风韵犹存,至今他都对她念念不忘。
即便我不知道他记挂着的女人是谁,可是我还是浑身一颤,下意识抗拒接收随后的信息。可是他的堂哥却乐此不彼地跟我们吹嘘,那个女人的艺名有多好听,实在是名副其实。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终于发觉自己手脚冰冷,如坠冰窟。后来怎么提前辞别的也不记得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然后在我妈还没回来的时候发疯似的剪碎了她衣柜里的衣服,最后哭倒在床上昏迷了过去。
听我波澜不惊地说出这段过往的时候,钟越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突然轻轻笑了:“你真是个笨蛋。”
听着他鲜少放温柔的声音,我放纵自己沉沦在这种叫做伤感的情绪中,慢慢地开了口:“是啊,我是个笨蛋。”
话一说完我俩都沉默了,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缓解气氛说道:“今天他们说你喜欢姐弟恋都是真的?那个Vivian也是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啊!”
“嗯。”他淡淡开口,“当时学校里的才女,谈了一个月后就分手了。”
“为什么啊?她看起来挺不错的啊。”
“受不了她的脾气吧,有种清高的感觉,而且工于心计,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人,更何况一个月已经算久了。”他为了以示一个月真的很久,还冲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努起嘴巴:“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啊。”说完又突然想起来,“那他们说你很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果然是问到了他的禁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再也没有说话了。
我不甘心地跳了起来:“你赖皮啊!我都说过自己的事了,你也爆点料啊!好歹咱们也是订过婚的人!”
依然是沉默,然后在我泄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是国外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久,但这次我想久也久不了,她生病死了。”
接着又是一轮寂静,我浑身不舒服,挪了挪屁股,努力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算了吧!你别逗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有过多少女朋友,上过多少女人算了!这个我还有点兴趣。”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凝重,让我不由心里打鼓。可转瞬他又无奈地摇头笑了:“林乐遥啊林乐遥,你真的太有趣了,你若不在我的这些女朋友之列,我可能会抱憾终身的。”
“您谬赞了。”我讪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扭头想要移开,甚至张牙舞爪地准备和他打架,他却突然沉声道:“别动,乖。”
说真的,我的心脏真的跟着一颤,然后我就听话地不动了。随后他动作很轻地把我的脑袋挪到了他的肩膀上,下巴抵住了我的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要挣扎也没理由挣扎了,姑且当他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好了,一个为情所伤的男人,我还跟他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