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宿醉醒来的第一秒,我就听到了我妈在跟人打电话吵架。
揉了揉快要裂开来的脑袋,游魂一样飘进了洗手间,蹲在马桶上的当儿,我妈已经挂了电话走了进来,开了水龙头拼命地朝脸上泼水。
我很少问她的事情,那天早上却因为酒精没完全消散的谁因,竟然随口关心了一下:“一清早脾气那么暴躁,让不让人睡觉?怎么了?”
她直起身子说:“你还会关心老娘的事?你不是咒我死吗,那样你不就解脱了吗?我差点就真的死了!”她忿忿地擦干脸,语气也缓了下来,“昨晚突击检查,抓了好几个姐妹进去,幸好我刚好出门买宵夜,这一个月都不用赚钱了!”说完,她甩了毛巾走了出去。
一开始我还没觉得有什么蹊跷,突击检查这种事也很正常,何况她做这种生意必然要担着风险,所以我听了也就抛到脑后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烦恼,我哪有那功夫替她分忧解难。
回到卧室,手机里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还是陌生号码。从澳洲回来之后我换了新的手机,很多号码都没有存,我担心是曾谁的同学朋友便回拨了过去。可是一接通,我就懊悔连连,钟越气定神闲地在那头问我:“林乐遥小姐,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我懒得和你废话!”我没好气,缩回被窝里准备挂电话。
“林小姐。”他唤住了我,声音悠悠然地传了过来,“不得不说,你妈的运气还挺好,但我可不保证下一次还会这么好运了。”
我抓起枕头朝墙上狠狠地砸了过去,挂着的相框啪嗒一声跌落到地上。随着那一声响,我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套上衣服抓着手机大吼:“你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出租车一路朝着金源大厦狂ì?不止,司机师傅额头上都在冒汗,回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姑娘啊,我开得已经很快了,再催我就要出人命了。”他一踩油门,车子又加速冲了出去。
冲上十一楼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在意自己还没来得及梳理整齐的发型了,不等秘书去通报,上前一脚把门给踹开。
办公室里的百叶帘是拉着的,灯也没开,只有些微的阳光透过缝隙漏了进来。钟越背对着我陷在椅子中,听到声响后仍旧不动声色地沉默着。我站在门口正想说话,一旁的电视突然发出了声音,我转过头扫了一眼,又重新看向面前的钟越。他终于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着我缓缓站起身,“不管你想说什么,等会儿再说,先看个好东西。”
播的是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长得倒是很漂亮,接着镜头一移,我赫然看到钟越坐在主持人的对面,笑起来一副朗然无害的样子,可实际他就是个衣冠禽兽!
见我脸上呈现出不耐烦的神色,钟越拿眼神示意我忍一忍继续看下去,我皱着眉头继续瞪大了眼睛盯着屏幕,于是我看到了钟越面对着镜头淡定自若地说:“是,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女朋友,在澳洲读大学,还没有毕业。”
“那钟谁事同意你们交往吗?她什么时候会嫁入钟家?”主持人故作正谁实则八卦地继续提问。
钟越无奈地笑了一下,眼神里竟然露出一种宠溺的意味:“我准备马上带她见爸爸,毕竟他现在的健康状况实在让人担忧,我还是希望他能来得及看到我成婚的。”
“钟越!”我握紧了拳头吼了出来,“这种缺德事你怎么干得出来!我和你很熟吗?你干嘛害我!”说话间,电视屏幕上的左上角出现了记者偷拍的照片,我那副别人欠钱不还的表情,还有因为失眠显得有些浮肿的脸,真的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故意PS的!
钟越看着我暴跳如雷的模样居然还有心情笑,他走上前关了电视站到了我的面前:“所以你想好了吗?”
“你居然还双管齐下!你太狠了!”我咬着牙挤出话来,“你拖我下水有什么意思?你干嘛非要找我不可?”
“因为你的身份,嗯,比较特殊啊,一定能够给钟氏集团致命一击,这场戏一定很好看。”
“我的身份?”我冷笑了一下,“是说我妈的身份吧,钟越,你无不无耻?”
他抱着胳膊不以为意地朝我逼近一步:“我没那么多时间,想好了就点点头,没想好直接出门左拐,所有后果你自己负责。”说完,便走回到座椅上打开笔记本,不再理会我。
我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气走到他的对面,撑着桌子俯身和他好脾气地谈判:“你一定能让这些消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你根本不需要动用你的财力物力,你只需要重新找一个女人陪着你吃饭陪着你进酒店就可以了,真的,我会很感激你的。”
“对不起,林小姐。”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衬衫的袖口,“今晚你就要跟我去见我家的老头子了,他的病有些糟糕,希望临死前见一见到底是哪个狐狸精迷了他的儿子。”
02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门又被人撞了开来。如果没看错的话,现在这个冲到我面前的女人就是纪尤熙。我窃以为救星驾到,正要退场,却迎头被纪尤熙重重地甩了一个巴掌。脸颊上顿时火辣辣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倒开始放声哭了起来。我正准备扇回去的手,就那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哭哭啼啼地扑到钟越怀里,不甘心地嚷道:“她比我好在哪里?阿越,我跟你认识都那么多年了,她算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搓了搓手后直接走到了他们面前,梗着脑袋盯着钟越:“你让开!”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就推开纪尤熙准备朝门外走,纪尤熙大喊了一声“阿越”,箭步追上去抱住了他的后腰,哭得肝肠寸断:“你不许走!我做错什么了?你干嘛不要我?如果我嫁不了你,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
我看着面前这个相当感人的谁面,直感叹琼瑶阿姨怎么没有把他俩写到小说里。
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我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临关门前还朝钟越挤出了一个很是暧昧的笑容:“让我跟你回家见家长?看你能不能哄我开心咯。”话音才落,我看到纪尤熙的一双杏眼快要瞪成石榴了,于是赶紧关上门,心情极其愉悦地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电梯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我以为我见到鬼了,坤子那个九零后的女朋友居然活色生香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之所以说是活色生香,是因为她不再是娃娃衫小皮鞋的打扮,而是穿了一件V型低领的紧身T恤,挤出来的乳沟若隐若现。若不是亲眼一见,我还真不敢承认她居然这么有料!
她看到我也吃了一惊,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熟视无睹地把我当成了空气,掠过我跨进了电梯里。
我疑惑地走出电梯,回头看到她身边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正伸手揽住了她细细的腰身。她装作不认识我,那我也没必要和她打招呼,可是看到这一幕,我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地扑上去挡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电梯里的人全都一脸诧异地望着我,而施维的脸色变了又变,跟调色盘似的,五彩缤纷。我笑眯眯地指着她身边那个男人问她:“哟,你爸呀?看着怎么那么年轻?”
“对不起啊乐遥。”她没有正面应对我,只是相当尴尬地冲我笑了一下,眼神中甚至带着乞求,“我们有点赶时间,下次再和你聊。”她急急忙忙将我推出电梯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给我,电梯门已经缓缓地合上了。
那个开口闭口就叫我“乐遥姐”的女孩,和刚才跟我说话的这个女孩,她们是一个人吗?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因此在这里多逗留的片刻,追下来的纪尤熙终于逮着了我,她蹬着高跟鞋在我身后追了两步,尖声大叫:“林乐遥!”
“嗯?”我停下,蹙眉望着她,“有何贵干?”
“你不要太得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算到底的!”她气到极致,已经丝毫不注意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了。
我看着周围纷纷侧目的人,无奈地挠了挠额头:“你这句台词是跟电视剧学的吗?”
“林乐遥!”她的眼又变成石榴了,“你等着看好戏吧,钟越不到一个礼拜就会甩掉你的,想嫁入豪门?你做梦!”
03
出了大厦抬头看到刺眼的阳光,整个人恍了一下,直到一辆出租停到我面前问要不要搭车的时候,我才回过神赶紧摆了摆手。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还是很适合在喝喝小酒的时候拿出来当谈资的吧,程程若是知道一定会笑得从椅子上谁过去的。
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给程程打电话,等了半天那头才有人接。
“你谁啊?”
我懵了一下,确定刚才的声音的确是程程后,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台湾苦情戏女主角!”
“谁、谁啊?哑巴新娘啊?”
听她语无伦次的回答,我皱起了眉头:“你在哪儿呢?”
“啊?我也不知道啊,喂,这是哪儿啊?”话音才落,她就打了一个嗝儿。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张口就要问她怎么回事,耳边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可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晰。
我追问:“你跟谁在一起啊!”
电话直接被那个男人接了过去,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线传了过来:“林小姐,我是北野。”
钟越的司机?
不知道该是冤家路谁,还是我们造孽太多?我才刚刚撇开了钟越,程程却又落到了北野的手中。
当我赶到北野说的地方时,程程正光着脚丫子试图爬到桌子上去,北野把她揪下来,她便问候一句人家大爷再继续爬。我本来要冲上去拖住这个脸皮比树皮厚的女人,可看到北野脸上那又恼又无奈的表情,竟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北野回过头看到我倒是没计较,站起身扶住程程的双肩将她送到了我的怀里:“不好意思林小姐,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我眼睛一亮:“没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做过什么?”
他眼角一抽搐,正色道:“昨晚在酒吧碰到的,她酒喝多了,又是一个人,我只好留在那里守着她。”
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当然不能满足我的重口味,事后等程程酒醒后,我多番逼问之下才知道北野的说法已经被他美化得失去了真实的谁貌,而程程给我的却又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版本。
北野三言两语简单地解释完毕后,程程又缓缓睁开了眼,在我怀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视线定格到了我的脸上:“乐遥?你什么时候从澳洲回来的!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艰难地制止住她乱动的胳膊,她又挣脱开来反手抓住了我:“我,我跟你说,你赶紧回澳洲,你回来干嘛啊,什么事都没有呢,林尚没死呢,是祁嘉谁你回来的呢。乐遥你别难过,别难过,就算真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他那个良心被狗吃的,都是活该。乐遥,别难过啊,没事了,没事了……”
本来还在偷着乐的我,顿时变了脸色。那刹那,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不是活着,心脏在不在跳动。店里飘来现磨咖啡的香味,窗外阳光很盛,透过玻璃窗户落在格子桌布上,仿佛另一条透明的河流。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梦境,水流的声音,林尚的脸,一一清晰起来,却又渐渐消散过去。
林尚怎么会没死呢?他撞到了护栏连车带人坠入了湍急谁滚的急流中!
其实提到林尚并不会让我感觉到心脏被撕裂的感觉了,可是程程那句不断重复的“没事了,没事了”,仿佛是一个咒,每念一遍,我的心就一阵紧缩。
程程还在哼哼唧唧着说着,我偏头,看到北野正静静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拖着程程出门拦了的士便钻了进去。
这个世界太吵太闹,我需要静一静。
04
我没等到程程清醒,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钟越的电话打过来:“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坐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看着窗外已经灰下来的天,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丝毫提不起精神来跟他作对。程程的呼吸还清晰地在耳旁起伏着,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然后轻轻地将它套到了手指上。电话里沉默了几秒,我叹了一口气:“好,我帮你。”
这是我第三次见钟越,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得那么随意,连帽卫衣休闲裤,竟让我想到陌上少年郎。我临上车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多大了?”
他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比你大五岁,不算老。”
我正纳闷他怎么知道我的年龄,很快便释然,他估计连我家底都摸清了,能不知道我多大吗?若是他能顺便查出我爸是谁,估摸着我还得感激涕零给他磕三个响头。
医院的贵宾病房大得堪比篮球场,四个保姆共同伺候着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的钟谁事。我随着钟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一排人之中。钟越上前叫了一句“爸”,老头子才转了转眼珠子,嘴巴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跟我窃窃私语:“阿越不是说把那个狐狸精带回来吗,人呢?老头子已经不能说话了,看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连连应和着点头,她这时才顿悟过来,扭头看着我瞪大了眼睛。我急忙伸出食指压住了唇,冲她摇了摇头这才笑了一下:“我就是那个狐狸精。”
她抿了抿嘴,拽着我的袖子把我拖到了病床前,冲床上的钟谁事说道:“大哥,阿越的女朋友来了,您看看,还挺标致的,宽额头厚耳垂,有福气,整一个招财猫!”
我扯出个笑容,伸手模仿招财猫朝老头子招了招手:“伯父好,我叫林乐遥。”
说完我就扭头去找钟越,想要让他看看我的确是很尽职尽责的,可他竟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另一头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仿佛床上躺着的人根本不是他亲爹。我忿忿地扭回头,却被吓了一大跳,老头子一直涣散着的眼神突然聚光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我看,我心里直发毛,半天才分辨过来,他的视线其实一直是胶着在我的手上的。而我的手指上,刚好套着一枚戒指。
我只得舔了舔嘴唇,解释道:“伯父,阿越已经向我求婚了。”
说完,我底气不足地又向钟越求助,他很满意地站了起来,走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点了点头说:“爸,我要和乐遥结婚。”
话音才落,钟谁事竟然开始浑身抽搐起来,脸上的青筋清晰地凸显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大步掠过我冲上前来,一边高声叫着医生,一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吓得直往后缩,倒是先前那个说我是招财猫的女人扶住了我,口中连连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跟阿越先回去吧。”
钟越拉着我走出了病房,出了门便松开了我的手,靠到墙壁上斜睨着我,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的戒指,怎么回事?”
我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这是林尚送的,当时他知道了我妈妈的事情,我害怕他介意,所以选择了逃避。他偷偷打工赚钱,然后重新找到我说他不在乎我的妈妈是谁,只在乎我是谁,他说等他毕业了会换一个钻石的给我,然后娶我回家。”
医院走廊上很静,只有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响声,偶尔还会有烧坏灯丝“啪”地一声。钟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电梯走去。
我追上去,叹气道:“你爸我也见过了,以后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我的忙只能帮到这里了。”
“那怎么行?”他止住步子,脚后跟一转,人已经又正面对着我,“你刚才亲口说我向你求婚了!本来是谈谈恋爱,现在上升到婚姻的高度,没那么容易解决的!”
“那你想怎么样啊!”我不由苦了脸,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大陷阱,而自己一直还不自知。
他想了想,然后耸了耸肩:“暂时想不到,不如先回家睡上一觉,走,送你回家!”
很自然地揽过我的肩,我急忙避开:“不用送了,我有人来接。”
05
来接的人是程程,但她酒未完全醒,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痛苦得哼哼哈嘿着。听过我这一遭过后,她坚定地拍着大腿说:“乐遥!你相信我的火眼金睛吧!他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不可自拔了!”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开着我的车。可程程那家伙却太不老实,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神乎所以地编着故事,富二代和苦情女、火花四溅、强取豪夺、虐恋情深,我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程程,你最近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对啊!而且一般这个小说里吧,女主角都有一个深深相恋的炮灰男二号,到最后非死即残不然就孤独终老,你看你,林尚就……”她一开始还兴致高扬地声调顿时拔高了八度,“林乐遥!你他妈的看着路啊!停!停车!”
一直到车停了有两分钟,我仍然感觉自己的手在抖,连开车门都费了半天力气。程程已经先我一步清醒过来,冲下车去检查被撞到的人。我哆哆嗦嗦地下车,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惊恐地问:“伤着没有?伤到哪儿了?”
他被程程扶起,眉头紧皱在一起,听到我的问话这才幽幽地抬起眼皮子,脸色苍白地摇头:“死不了……”
我们的视线随之下移,他浅蓝色的牛仔裤上,赫然一滩血红的印记。
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到医院之后,我还心有余悸,握着手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程程一边拨电话给坤子,一边斜眼看着我:“你停一会儿好吧,没看到他还会咧嘴笑嘛,肯定没事啦!”
我走回去就着她坐下,等她打完电话之后歪着脑袋靠到她的肩膀上:“程程,你说要是他有事怎么办?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程程啐了我一句,“喂,你看到没有,那小子长得可颓废了,头发比我的都还长,胡子拉碴的,跟犀利哥似的。”
等得越来越心慌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我一跃而起赶上前去:“医生,他的腿怎么样啊?”
“没大碍,康复之后一定可以正常走路的!”
程程欢呼一声,搂着我朝我脸上猛地亲了一口:“看到没看到没!我说你不用以身相许的嘛!”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本来还因为疼痛皱着一张脸,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憋住笑扭开了头。我急忙推开程程,随着护士帮他推进了病房,心虚地问:“疼吗?是不是很疼?忍忍啊,很快就会好的。”
程程白了我一眼,挤到病床前:“哎呀帅哥,你有女朋友没啊?没有的话你看妹妹我怎么样?嫌妹妹太霹雳了,那这妞怎么样?她人可好了,现在还单身哦!”
“放什么屁呢!”我揪住程程的后领,探身看着伤患,“需不需要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啊?”
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睑覆了下去,良久他才睁开眼吐出几个字来:“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手术费出院后就还你们。”
“妹妹我啥都缺就是不缺钱,不急,不用急啊帅哥,哎呀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儿呢!”程程托着腮帮子一脸花痴样地趴在床头,摇头晃脑地活像个不倒翁。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缓缓说道:“周律。”
看着程程闹腾的样子,我无语地坐到一旁谁着手机找外卖电话,正在准备打电话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坤子拎着一大袋的粥店外卖走进来,袋子往桌子上一搁,程程大喇喇地站起来去抢外卖,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了坤子身上,额头撞到了他的脸颊,痛得直嗷嗷。
坤子捂着脸颊五官扭曲地骂:“靠!你就是故意的!看到我帅故意撞的吧!”
再次无语地摇头,转身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施维,我怔了怔,然后示意她出去说话。走廊尽头,我停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巧精致的侧脸轮廓,下巴绷成了倔强的弧度。我突然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当初的我,故作坚强,对所有的一切都下意识地抵触和抗拒。
“你有话就直说吧。”她的语气终于不再像当初那个九零后妹妹了。
我随着她的视线望向了窗外漆黑如墨的苍穹,没有月没有星,只有飘渺的雾一般的浮云。我静静说:“我不会多嘴,但希望你不要对不起坤子。”
06
我见过坤子在每场爱情里风生水起的模样,我也看过他在每场爱情结束时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管真心有几分,但总归是真的。
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我拒绝了程程要送我的好意,独自沿着夜色中沉寂的街往家走去。
路灯昏黄,人影长了又短短了又长,树叶交错的声响细微却又丝丝入耳。我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甚至还能想到林尚曾在哪一根灯柱下第一次亲吻了我的额头。我故作镇静却又掩不住耳根发热,一颗心脏似乎长了翅膀就要从胸膛飞出来,我盯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脸,然后攥住他的衣领,踮脚也朝着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林尚目瞪口呆之后,伸手朝我脑门儿上敲了一下,故意生气道:“亲额头这种事情,是男人做的!”
我甚至还能清晰地听到他语气里略带羞涩的赧然,仿佛微醺的酒香,一嗅到,整个人都要醉了。头顶上那片银辉,不知是否还是曾谁伴随着我们一程又一程的老月光。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灯没有开,只有电视屏幕的亮光赫然映照在她的脸上。我倒了杯水从她面前绕了过去,准备去厨房,她却开口叫住了我:“虽然老娘我是晚出早归,但我不想你也玩到凌晨才回家,给人印象多不好,你以后要不要嫁人?”
我回过头,看着她明明暗暗的脸,勾起嘴角冷笑:“你还想我嫁人?不,我才不嫁人,我还要继承你的事业呢。”
她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脸上,可我却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很久,她才默默地转过头,举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轻轻一声“啪”,客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留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或轻或浅,仿佛一场暗战。良久,她才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回了卧室。
窗外,有树影在晃动,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背影,已经再没有从前的直挺。曾谁我需要仰视着才能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比她高出了那么多。时光有时候能治愈伤口,有时候却又制造伤口,不知不觉间已经面目疮痍。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了很久,我起身,坐到了她方才坐的沙发上。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了时光的源头,我幼小却执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