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线生命,多少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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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说惑(6)

如果已经是脑死亡的患者能够作为供体的来源、如果有法律条文的尽早承认与大力支持、如果整个社会舆论能够积极响应、如果免疫抑制药物能够加速国产化以降低器官移植的费用、如果肾脏移植的进度再快些,那么,许多肾功能衰竭的患者不就能获得全新的生命了吗?推而论之,宁夏岂止是肾脏移植,肝脏移植、心脏移植等等器官移植的春天也会到来的。

春天,是生命之歌的序幕。我们期待聆听新的生命的序曲。

2002年7月27日

“狼”的脚步声

1994年,宁夏发现首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999年,宁夏境内收治、确诊的首例艾滋病患者死于某医院疾病感染科。

这是一段被尘封数年的真实故事。

这例艾滋病死亡病例,距全球首例艾滋病病例的发现时间(1981年)为18年,距中国首例艾滋病病例的发现时间(1985年)为14年。

人人都熟知“狼来了”的故事。不过那时,人们都认为这只是个寓言。

上世纪90年代,警钟就已经敲响,人们却仍在半信半疑:“狼”,真的来了吗?

1999年初冬的一天傍晚,几个粗壮的汉子将抬人的担架往诊室地上一放,对接诊医生说,这个人发烧有一个月了,快给看看吧。说完,便如一阵风,“忽”地刮没了影。等医生听了诊、转身要询问情况时,却愣住了——诊室里,只有躺在担架上的患者和医生自己。问患病情况,患者却像哑巴似的不开口。

他以“高热待查”被收住院。

这名患者真是奇怪,医生护士谁也不清楚他的来历、姓甚名谁、他发病的原因,只有一点能形容出来,即患者的相貌体形,让人看了感到心悸:明显的消耗病容,皮包骨头;眼眶深凹,鼻梁深陷;除了皮肤比黑人白点,只剩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外,怎么看都像是个行将倒毙的非洲难民。

他躺在病床上,那双黑洞般的大眼睛,要么紧紧闭住,要么死盯着白色的屋顶。主管医生问病情,他仍然不吐半个字。

他的病症,像他本人一样不可知,是连这科里极富临床经验的医生都从没有见过的、类似呼吸道感染、却非此病或其他类似疾病可以解释得通的某种“怪病”。

头两天,没有人来探望他,没有谁为他交住院费。

然而有一天,一位神秘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他的床旁。她对医生谈了患者发病前的一些情况。很快,这个女人又神秘地“消失”了。

又过了没几天,一个男人出现在病房里,自称是患者的弟弟。面对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患者,他痛哭失声,不能自已。

这位患者的发病情况总算被医生护士逐渐了解到了。但是,已经9天了,患者仍持续高热不退,进行性消瘦,咳嗽气促,胸片尤其CT片显示:双下肺有渗出性病灶、右上肺结核样改变,合并有口腔念珠菌感染等其他症状。治疗方案几经调整,给予抗生素并抗结核治疗,但毫不显效。

主管这位患者的,是年轻的女医生窦春阳。这一年,是她在临床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是一名住院医师结束轮转后,定科定专业的第一年。

以她这么浅的资历,却“碰”上了这样一个复杂而又“奇怪”的病例,真够难为她的——羽毛还没长丰满呢,哪里谈得上给复杂罕见病例作诊断、尤其鉴别诊断呢?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职业责任感促使她反复琢磨:对这一病例的诊断思路是不是正确?几天来形成的几点疑问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第一,患者发病以来,仅给予先锋Ⅴ、先锋Ⅵ等抗生素静脉滴注了4天,并未长期给予多重抗生素,所以不存在菌群失调等问题,也并非因肿瘤放疗术后导致机体免疫力低下;第二,该患者发病前无严重创伤致机体抵抗力低下,为何会出现肺部感染?她根据患者的临床表现及各项检查结果,连夜查阅资料、反复琢磨后,大胆地向上级医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患者是否存在免疫缺陷?一向以扶植培养下级医生为己任的上级医师,十分赞赏年青女医生细观察、善思考的工作作风和大胆思路,迅速安排送检患者血标本。

果然,医院实验室进行“特异性病毒学检测”的检验结果为:斑点法为可疑阳性,酶标法呈阳性;自治区疾控中心“艾滋病实验室”用酶标法检测:为强阳性!样血同时急送卫生部“艾滋病预防与控制中心检验室”,经蛋白印迹法检测,最终确诊为HIV-1抗体阳性。

临床诊断毋庸置疑:这是一位艾滋病患者,且病情已进入晚期。他立即被转往疾病感染科进行隔离治疗。

这位艾滋病患者年仅39岁,是位私营业主。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值得炫耀的军旅生涯——在中缅边界为祖国站岗巡逻。从部队复员后,在云南边境一带,又创立过出生入死的缉毒战果。但是后来,这些荣光全被他葬送在了对金钱的贪婪追求和挥霍堕落中。他久居边境城市后,经商开起了矿,有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开始了追腥逐臭的生活,抛妻别子,去往东南亚追逐风流,在缅甸寻求肉体刺激。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耽于灯红酒绿,是用生命做了代价的!

正是秋冬时节,他躺在病床上已经十多天了。曾经伟岸的身躯,如今剩了个骨头架子。仅一个月,他的体重就迅速下降了30斤。面对主管的张栩医生和蔼的眼神和体贴的问候,他那两只黑洞样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张栩医生看了感到心颤。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医生,用微弱嘶哑的声音说道:“医生,你说我的病能治好吗?你一定要治好我的病啊。我刚刚投出去几百万元的货款……我不能死啊,我死了,那么多的钱就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呀!”刚说一句,就被自己一阵猛似一阵的咳嗽声打断……医生们想尽办法为他治病,终因他的免疫系统已被严重破坏,6天后死亡。至终,他未必知道自己死于何病;至终,他的家人都因早已对他彻底地失望而无人来看望他一眼。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年,病房里住进了一位年长的医生。他嫌护士给他新换的床单、被套、枕套都不干净,非将自己家的单子套在医院的被褥上。问他为什么?他说,怕传染上艾滋病。

护士们哑然失笑,觉得他太过虚张声势。全球首例艾滋病病例刚于1981年被美国发现并公布于世,普通人怕连听都没听说过什么“艾滋病”。

再说了,艾滋病还远在西半球呢,这位医生不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吗?

那是距全球首例艾滋病病例被发现以后两年的事了。

近20年后,在我们的身边,终于发生了这些可怕的事情。

1994年后,宁夏境内的HIV-1感染者在不断增加,多为吸毒人群与性乱人群。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根据国内有关专家粗略估计,全国HIV-1的实际感染人数可能已超过50万!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有关报告曾提醒世人:当人们死于艾滋病的时候,艾滋病毒的流行率可能已经非常高了。但是,社会宣传的不力、控制治疗疾病的手段仍不够得力,与人们的无知、少数人的极度放纵相叠加,致使感染在不断增加,乃至快速增长。那些吸毒的瘾君子、性乱者们,一只脚在人间、另一脚已跨入地狱,却依旧不能自拔,对社会安定构成了很大的威胁。某地一个县,那些急于发家致富却非常无知的献血者们,因非法采血而遭感染、发病导致田园荒芜、家徒四壁、面临死神威胁……

“狼”的利爪已经在肆无忌惮地敲击着人们未及设防或设防不坚固的窗户。近20年来,艾滋病犹如恶狼,从悄然潜行、远远地跟在人们的后面,到公然龇牙咧嘴地威胁着人类。“狼”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人们,千万要警惕啊!

2003年9月20日

问君与之能持否?——读《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后的题外话

“持”:即“持平之论”。意为公正,公平。

它非畅销书,称作《条例》,只有简短的七章、六十三条,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以新代旧的国家医疗法规。它给人们的突出感受是:患者与医院正在走向平等的席位。

是法规,自有其无可辩驳的权威性。掂出它不同寻常的分量的,自然是各具权益的医患双方和以客观公正为己任的社会媒体。

它首先使全国近2万所县级以上医院、450多万卫生技术人员,开始站在新的高度,以法律的意识重新审视特殊职业、特殊岗位与这一特殊圭臬的目标一致性;它被患者视为索要“说法”、讨得公正的“尚方宝剑”。于是听说,还未到正式实施之日,就有患者家人拿着它去到医院,要某种“说法”去了;它马上被社会媒体那只无所不及的灵敏触手,捋出了今后解决乱麻一团的医疗事故的最关键的那根“线头”。

近年来,关于医疗纠纷或医疗事故,曾经沸反盈天的一切话题,都始自对生命价值和生命神圣的各自角度的诠释。

在患者亲人这一方,当与自己血脉相系的生命,令亲情无法接受地突然逝去的时候,真正是椎心泣血、痛不欲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化解它,更没有什么损失能够比得上它。因此,当原来的法规、条例对处理纠纷束手无策和无能为力时,非今日始,非哪家医院起,患者及其家人索要“说法”的行为、方式便逐步升级,愈发展愈烈,不可收拾的场面曾经让人惊心动魄!中华医院管理学会在全国抽样调查的结果显示,发生医患纠纷后,73.5%的患者及其家属曾发生扰乱医院工作秩序的过激行为,其中43.86%发展成打砸医院的恶性事件。

在医务界,当极个别玩忽职守者确曾“玩”出人命之时,便成了全体医务人员的耻辱之日。此时,最神圣的称号却最具有讽刺性,往日一切的呕心沥血与巨大的劳智付出,似乎全部化为泡影。

面对医患双方,社会媒体尽管努力坚持以客观公正为报道原则,但是,由此引发的强大的舆论冲击波,依然令医疗机构及其广大医务人员有口莫辩,心力憔悴,很长时间都难以走出信誉度急转直下的阴影。

与此并生的怪现象谁也无法否认:当生命价值与生命神圣的话题,完全游离于医学科学范畴和客观实际之外,或被“要想富,做手术,做了手术告大夫”的人滥用与践踏之时,无知就形成了一种难以阻挡的畸形力量,它足以摧毁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医疗群体的一切自尊、自信与自励,同时也极有可能毁掉为了百分之一的生还希望、而甘冒百分之九十九的风险的无畏献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