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线生命,多少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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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听道(6)

是因为妈妈上了一线、暂时被隔离,女儿枕着壮胆的刀匕对星星泪语;就是因为这场战役,深恋中的女友,耐心等待着披上百合般纯洁的婚衣;是因为新郎忙碌而推迟了喜日,恰让一线的捷报声作了婚礼进行曲;就是因为这场战役,看不见的阵地上曾经硝烟浓聚。他们都不是战士,却个个义无反顾冲了上去——“只要我一息尚存,你就是我生命的唯一!”

2003年5月27日写于成功阻击“非典”后

几处情怀,一生躬行

小箱子里的无价宝

今天的雪真大,到现在还下个不停……飞机能按时到达吗?这句话,科主任吴银生跟老主任高庆祥嘀咕了一路了。

他俩是去河东机场接一位从北京来的客人和他手里提着的一只特殊的小箱子的。

雪下得确实不小,积雪快有20厘米厚了,汽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四个轮子直打滑,司机两手紧把方向盘,两眼紧盯着车前的道路。虽然说,师傅有几十年的驾龄了,驾技老道,但碰上这样的天气、高速路这样的路况、又是这样特殊的任务,一点儿不敢马虎,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汽车向前行驶。高庆祥跟吴银生还是有点儿提心吊胆的,心里直敲鼓,又担心飞机因为天气原因而延误。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在心里过来又过去,谁也没有说出来。

在机场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听不到飞机能按时到达的任何消息。平日里不急不慌的吴银生这会儿也着急了,他不时地看着室外那飘飘洒洒的飞雪,心里盼着它们赶紧停下来、别再飘了,再这样飘下去,手术台上的患者可等不住了。

高主任一如往常,不太说话,说上几句也是不紧不慢的。他不是不急,只不过是不表现出来罢了。老天爷的事,谁能奈何得了呢?

已是午后3点多了,雪越下越大,天空更加阴暗。这样的天气,连起降跑道都看不太清楚,有哪架飞机敢冒风险降落呢?

他俩又一次到机场问讯处打探消息,那个一身制服的女职员依旧用一种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口气回答,雪太大了,飞机实在无法降落,现在已转飞到西安咸阳机场等待。什么时候能到?我也说不上,听通知吧。两人干着急也没用,高主任只好把电话打到了主管领导的手机上,他三两句简短地说明了情况,请示领导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知主管领导用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办法,他很快打来电话说,上级有关领导正在与军区联系,看是否借用军用飞机去咸阳机场接人。他说,你俩等我的消息吧。

这个电话让他俩的心里多少宽慰了些。

吴银生又掰着手指头算开了时间——出动军用飞机、然后到咸阳机场接人、再飞到银川军用机场——即使一点儿都不耽搁也得……这边的雪根本就没有停的意思,虽说是军用飞机,就比民用飞机胆儿大吗?他嘴里唠叨着,满脸的焦急与无奈。

主管领导的电话很快打来了,他兴奋地告诉高主任,军区首长已经答应派军用飞机立刻起飞到咸阳机场去接人。他说你们俩马上坐车到贺兰山机场等候。领导的兴奋语气将他俩的焦急情绪一下子化解没了,吴银生哈哈乐出了声,赶紧招呼司机师傅出发。

就在这时,侯机大厅里突然响起了女播音员甜甜的、不慌不忙的声音,说从北京飞往银川的某次航班就要从咸阳机场出发、飞往河东机场。高主任和吴银生赶紧停住脚步,用手机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主管领导,他听了说道,那你们就在那里等吧,顶多再有一个小时也就到了,这比军用飞机接人的时间还短一半呢。有关领导这边我给说一声。他又向他们交代了一些具体的事情,然后挂了电话。

盼星星盼月亮,从北京本应直飞银川的航班,总算从西安转飞过来、安全地降落在河东机场了。高庆祥、吴银生他们性急地冲在了接机人群的最前面,当向东医生提着一只小箱子急匆匆地向他们走过来时,吴银生像抢宝贝似的从向东医生的手里一把接过了小箱子,高主任拉着向东医生的手、与司机师傅紧走带小跑来到停车场上了车。

小箱子里装的确实是宝贝,是挽救两条生命的无价之宝。在全国享有盛名的北京这家医院,特派专人、专程将小箱子送往宁夏、并对烧伤科的这场创新性的重大救治进行技术指导——2名特大面积烧伤的垂危患者此时正躺在手术台上,全科医生、护士经过全力以赴的准备,都在原地待命,等待着从机场赶来的北京专家和科主任为这2名患者进行“微粒皮移植术”及其后续的系统救治……

没有“记性”的护士长

男孩眼泪汪汪地站在医院幼儿园大门口,看着过来过去的每一个人,眼睛都要望出泪来了,还是不见妈妈的身影。他咧了咧小嘴,想哭,却又觉得太失自己男子汉的面子了,爸爸老对他说,你是个男子汉,就要有男子汉的样子。他只好将小嘴紧紧地抿住,不让自己有哭的动作。

过往的大人们看到这个男孩好像十分生气,知道一定是家长没有按时下班来接孩子,怜悯地看了看他,同情地慨叹了一声。

幼儿园有规定,没有家长来接,是不放孩子离开的。门房的大爷已经不知多少次看到小家伙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了,见孩子拧着脖子不肯进屋,他也替孩子生起气来,嘟哝道,这是咋当妈的,都多晚了,还不接孩子回家?

夜色更深了,家属区十几栋楼的窗户一格一格地亮起了灯光,饭菜的香味儿一阵阵飘过来。男孩还在等妈妈,还是那副生气的表情:撅着小嘴,紧紧抿着嘴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小青蛙那一鼓一鼓的肚皮。

远远地,出现了一个黑黑的身影,急匆匆地像是在小跑,男孩瞪大了眼睛,啊,是妈妈来了,是天天都迟到的妈妈。

想当男子汉的男孩,努力了好长时间,最终憋不住了,小嘴咧成大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李蕾老远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幼儿园门口,心里一阵内疚,近前搂住咧嘴大哭的儿子,忍不住也掉起了眼泪,赶紧给儿子道歉。儿子真是个乖儿子,见妈妈伤心了,马上止住了哭声,用小手给妈妈抹着眼泪说,妈妈,我再也不惹你伤心了,明天你要是再来迟了,我也不怪你。

儿子越乖,李蕾越伤心,她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哭中夹着笑对儿子说,真是妈妈的好儿子、乖儿子。妈妈明天一定争取早点儿来接你。

可第二天下午下班,李蕾依旧忘了自己对儿子的承诺,不但迟了,迟得更厉害。

这个李蕾啊,哪像个妈妈?

老公听了儿子的诉苦,说李蕾,你不就当了个小小的护士长吗,怎么比国务院总理还忙?连儿子都管不上了?

李蕾能说什么呢?国务院总理忙,忙得是国家大事;我李蕾忙,忙得是救人命的大事。国家大事要忙,救人命的大事也要忙,这是我的工作,我管不了国家大事,我却得管好科里的事。我倒想舒舒服服当个省心的护士长,能行吗?

这番话李蕾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歉疚地对老公笑笑拉倒。

也不用李蕾解释,有一天,老公算是知道了,李蕾忙到了什么地步。

头天,儿子高烧一夜不退,夫妇俩儿说好,老公早晨带儿子到病房找李蕾,由她带儿子找儿科医生看病。父子俩到了烧伤整形科病房走廊,打了几遍手机才算把李蕾唤了出来,捂得只剩俩眼睛的李蕾从门缝探了个脑袋、只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正忙着抢救呢。倏地缩了回去。

老公只好带儿子耐心地在门口等。

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看着儿子烧得红通通的小脸蛋,老公忍不住了,想叫吧,又怕影响李蕾,只好又等了一会儿。等李蕾总算从病房里出来,以为她没忘了给儿子看病,忙上前问:你啥时候带儿子看病去?

李蕾一下子愣住了,看病?哦,这……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老公的问话,却答非所问地说道,这7名患者全身80%以上面积都被烧伤了,我们正抢救呢,他们……老公看到她满脑门子的汗水,苦笑了笑说,你看你,满头满脸的汗,头发都湿透了,白大褂红一块黄一块的脏成这样,哪儿还像个护士长的样子?算了,我带儿子去看病吧。别忘了啊,今天争取早点下班,别再搞到晚上八九点才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老公拉起儿子的小手转身走了,儿子扭过半个身子,右手向她连连挥了几下,嘴里说着“妈妈拜拜”。李蕾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泪,又转身进了病房。

病房里新来的小护士

早晨交班会一结束,李蕾护士长就离开护办室,带着小常向重症监护室走去。小常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她听说监护室里的患者都是大面积烧伤,病情非常严重,而且样子很让人害怕。

到底烧成什么样?真得很可怕吗?小常在心里想象着……

护士长推开监护室的门,小常紧跟在她的身后,猛地,一股闻所未闻、实在无法形容的怪味儿扑鼻而来,小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接着看到的情景让这个刚出护校大门、第一天进病房上班的小护士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她感到心脏猛地一阵收缩……

正是炎炎夏日。室外,滚滚热浪和地面的热力,似乎要将烧伤整形科的小二层楼熔化掉,每个人都热得快喘不过气来,但病房内,医生护士全部戴着帽子、口罩,身穿隔离服,全身上下只露着两只眼睛,这让小常想起了实习时的病房里开着空调,或吹着电风扇的那一丝凉爽来。

这里绝不可能,患者全身赤裸着,床上都罩着一个拱形的床罩架,床旁都有大号的烤灯开着。

小常刚刚站了不到一分钟,头上就开始冒汗,全身感到燥热难忍,这怎么受得了呢?她悄悄问护士长,大热的天,为啥还要把患者用罩子罩起来、再用烤灯烤?护士长指给她看患者的身体,解释说那是给患者保温和烘烤“皮肤”用的,说你看,他们全身的皮肤几乎被烧焦、爆裂、脱落了,没有了皮肤层的保护,患者就会感到特别的冷,所以,必须给患者保暖,而且还要将室温持续在摄氏三十二三度,患者才不会感到冷。另外,红肿化脓的创面有渗出液不断地往出渗,创面干燥才能加速愈合,所以要用烤灯来烤……小常听了,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

护士长简短地给小常介绍完情况,对她说,常艳,你今天刚来,先跟着临床班的老师做护理吧。

这就是小常工作的第一天,刚进病房,她就碰上了烧伤整形科历史上罕见的电石炉特大爆炸事故的抢救。病房里弥漫着一股焦肉的异味和创面脓血、渗液混合散发出的怪味儿,真是太惨了。看到这些患者呲牙咧嘴、含混不清的喊叫,小常的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小常强忍住身心的震颤,跟着三位老师,给每个患者翻身、换床单、做气管切开护理。

基础护理是每个护生首先要学会的工作,翻身护理对小常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可今天,她简直不知从何下手了,只好看老师怎么做。只见她们3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整理好3路静脉输液管和微量泵,麻利地上好床片、拧好螺丝、给患者系紧约束带,将患者翻成侧位,半边脏床单卷起、铺上消毒过的床单,对侧的老师再将刚才的程序倒过来重复一遍,铺展好换上的床单,将患者翻成仰卧位。整个步骤轻巧、利落、紧凑,让小常不由不赞叹老师们的水平。

小常渐渐能搭把手了,也不感到害怕了。换下来的创面敷料、床单、被套、枕套堆成了小山。室内温度持续在摄氏三十二三度,病房就像个大蒸锅,小常的额头上、头发缝里、前胸后背像有溪水在随处汩汩流淌,戴着口罩的脸像高烧一样发烫,小常感到胸闷、气短,一阵阵地想吐,不知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蛰的,还是什么原因,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马惠珍老师关切地问小常,你怎么啦?哭啦?小常说我眼睛给蛰得流眼泪了,怎么光想吐。马老师说,病房里太热了,你大概是中暑了吧,没关系,你先到走廊里吹吹风,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常难过得真要哭了,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刚到病房第一天就这样,这让老师怎么看我?

下班回到宿舍休息,小常翻开了专业课本,关于大面积烧伤患者的处理,书中有这么一句话:严重烧伤后,患者各脏器均处于创伤的应激状态,机体几乎不能再经受任何外界的打击,所以休克期护理应作为治疗的重要步骤……小常暗下决心,一定要坚持住,明天一定要早早到病房先熟悉熟悉患者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小常匆匆忙赶到了病房,心下自认为,我肯定是来得最早的。小常穿戴好工作服、快步走进护办室,却看到李蕾护士长正在给硬要陪床的家属做说服工作呢——小常感到自己还是来晚了。家属走后,护士长对她说,常艳,你现在去监护室做空气消毒,以免患者交叉感染。小常答应了一声,快步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马惠珍家的“后勤部长”

“马惠珍,你婆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马惠珍一猜,肯定是婆婆又给自己送饭来了,啊呀,都中午了,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想到该吃中午饭了,马惠珍的胃就叽里咕噜地叫开了。她忙完手里的活儿,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一看,真是婆婆。只见婆婆拎着一个饭盒,站在人来人往的病房走廊正等着她,她叫了声:“妈,你来了。谢谢妈哦。”婆婆见了马惠珍,笑眯眯地说,饿了吧,饭还热着呢,赶快拿去吃吧。

马惠珍洗了手,打开了饭盒盖——嗬,香气扑鼻啊。“你家的饭真香。”谁羡慕地说了一句。马惠珍说,来来来,你们也一起来尝尝。小常说,马老师,你真有福气啊,老公公天天不是买就是做,老婆婆顿顿给你送饭,你咋这么好福气呢。马惠珍得意地笑了起来,觉得婆婆送来的饭菜是那么的可口。可饭菜再香,也没时间细细品尝。马惠珍大口往嘴里扒拉着——吃完了得赶紧回监护室忙活呢。

马惠珍想起了一个月前、三哥去世那天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