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线生命,多少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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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听道(7)

那天她休息在家,妈妈突然打来电话,呜咽着说,你三哥去世了。

她一听惊呆了,赶忙问是怎么回事?妈妈说三哥是一氧化碳中毒——他才34岁啊,马惠珍呆愣着,不知说什么好……只听妈妈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她,一定要赶回去参加三哥的葬礼。

三哥是马惠珍三伯的儿子,和她从小玩儿大的,对她和妹妹一直很关心。按照回族的风俗,三哥当天下午就要下葬。时间很紧。马惠珍匆匆打的赶到三伯家。老年丧子是人生一大悲事,年迈的三妈和尚年轻的三嫂的悲痛,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想起三哥与自己小时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看着老老小小一大家人的哀痛,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人死不能复生。马惠珍正要安慰三妈和三嫂,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是科里的电话号码,心说,肯定又来急诊了。

果真不出她所料,科里让她马上回去参加特大烧伤的抢救。

马惠珍顾不上与三妈和三嫂道别,悄悄把妈妈拉到一边对她说,我得赶紧回去,科里又来了将近20个急诊患者,这里……妈妈打断她的话说,你快回科里吧,你三妈这儿我来给说。

就这样,马惠珍还没有来得及跟三哥最后告别,也没能亲自参加他的安葬仪式,就急匆匆赶回了科里。

从电石炉特大爆炸事故现场送来了16名重度甚至特重度伤员。住进监护室的7名患者是其中最重的,全部处于休克状态,3人的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百,另4人的烧伤面积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楼里楼外、病房走廊全都站满了人,有些是护送伤员抬担架的、有的是企业派来负责处理善后事情的,绝大部分是伤员家属。看着自己亲人被烧得体无完肤,家属的情绪极度愤怒,一百多人围住企业负责人又吵又闹又哭又骂,医院领导、职能部门负责人都来到现场,正在费尽口舌做着家属的安抚工作……病房里一下子收进来这么多烧伤患者,医生护士忙得昏天黑地,什么午休、双休日、什么八小时工作制,全部自动取消,就这,病房人手还是明显不够,医院从部分科室抽调人员参与抢救。马惠珍和科里的医生护士每天早晨不到7点就进病房,一忙十几个小时,大脑每根神经像上满了弦一样,紧张得快要绷断了。她就住在离病房不远的家属楼,下班回家也就三五分钟,离婆婆家也没多远,但每天下班,马惠珍真想打个的回家,想着最好让的车直接开到楼道门口。

已经忙了一个多月了。说起来,马惠珍确实是个有福之人。公公从不爱出门,可她在病房忙碌的这一个多月里,他和婆婆都来了精神,心甘情愿地给她当起了“后勤部长”,每天早上到早市买这买那的,回到家就开始忙活着做饭;婆婆也是操劳惯了的人,不是熬汤就是炖肉的,说不让她再吃盒饭了,要给她加强营养。还说,你们天天吃盒饭,能受得了吗?

那天中午,马惠珍和大伙儿正忙得满头大汗、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又听说婆婆来了,她走出病房一看,婆婆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又站在走廊,一见婆婆笑眯眯的面容,马惠珍心里的热流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婆婆却直埋怨自己,一个劲儿说家里的饭盒太小了,只够你吃,应该多拿点儿来,你和大家一起吃,又说下午我再多送点儿、再多送点儿。

马惠珍的婆婆前脚走,高主任的老伴儿后脚就到了,她也给高主任送饭来了。晚饭时,许丽娟的婆婆也手提饭盒走进了办公室……好家伙,整整一个多星期,马惠珍的婆婆、高主任的老伴儿、许丽娟的婆婆,手里提的东西从饭盒换成了饭盆,又从饭盆改成了饭锅,盛饭的家什越来越大,送的饭菜越来越香、越来越多,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从几个人增加到了十几个人……全科的医生护士一上班就一头扎进病房不出来,到吃饭时,都轮着班地吃,这拨医生护士刚放下饭碗、一抹嘴走人,那边的婆婆们已经麻利地收拾过碗筷、又盛满了饭菜等下一拨人……等医生护士都吃完不见了,婆婆们才每人拎上一摞用过的锅盆碗筷、提回家洗涮去了。

从那以后,马惠珍这个烧伤整形科的护士,只要遇有类似这种顾不上回家、顾不上吃饭的抢救任务,身后的两个“后勤部长”就又开始忙活了。

2007年9月3日

有一种追求叫献身

(报告文学)

再沉默,有一个故事总是要讲述的;

再痛苦,有一天的眼泪总是幸福的。

引子

手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护士用手术平车将正处于麻醉状态的张建平推了出来。在门口揪心揪肺地等了像有一个世纪的张建平的家人、县党政首脑、公安局的领导及干警们、闻讯赶来的亲戚朋友,呼啦一下涌上前去,围住了推车。他的母亲被人搀扶着挤上前,她嘴唇颤抖着,拼命咬住下唇不敢放声悲号,只是用嘶哑了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娃啊,你可要挺住啊!你可不敢扔下你老娘先走啊!”她两手攥住儿子冷汗津津的一只手,泪水哗哗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他的父亲什么也不说,两眼只是紧盯着儿子肿胀惨白、不省人事的面容,抓着儿子的另一只手,不停地掉眼泪。“赶快散开、赶快让路!”县公安局局长万分着急地大声喊道,干警们排浪似的疏通着围观的人群,县长跑前跑后招呼着将张建平从窄窄的人群通道中抬下了楼、抬出了住院部大楼。

病房走廊、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医生护士、住院患者、镇上的群众,数百号人围拢过来,所有的眼睛,从四面八方聚焦到了抬向救护车的担架上,揪心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建平;稍远点儿的人们看不着,都举踵抻颈、向前边的人打听着英雄的安危:“人咋样了、人咋样了?”

“唉,听说不行了,这娃上次头上就被砍了一刀,这次看来要把命搭上了。”“这娃太年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可惜了。”“这娃是好样的!”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替年轻的生命担心。县医院前窄窄的马路上水泄不通,商贩们停下了手中的买卖活儿,来往的路人驻足围观,人们急切地打探着消息。

担架被争先恐后地伸出的许多双手臂平平地托着,稳稳地送上了救护车,车门“哐”一声关上,警笛声刚一响起,周围的群众便唰地让出了一条道,目送着张建平的离去、祈祷着他能早日归来。

救护车载着昏迷不醒、危在分秒的张建平,鸣叫着驶出了县医院的大门,警笛一路锐利地响彻在高速公路上。救护车的前后,开道、护卫、急驶着大小8辆车。

此时,百公里外的ICU科行政副主任马少林正沉着地布置着接收、救治张建平的一切工作,梁彦护士长与当班的3名医生、6名护士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人、机、物各就各位,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生死时速

救治张建平的另一场“战斗”,是从2006年的3月11日11时,在ICU病房开始的。

一切都忙而不乱、有条不紊,一切救治方案是在张建平到来前就设计好了的——这天的凌晨3点多,睡梦中的曹相原主任被一个紧急电话叫醒,她一听患者情况,立即乘车赶往百公里外的县医院,去为张建平紧急会诊。看到患者呼吸、循环、血液、神经、代谢等系统功能急剧衰竭的险情,她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直言不讳地对张建平的双亲、对所有在场的县领导们说:“张建平的情况非常危急,已经到了多脏器衰竭的地步。进一步的抢救非常棘手,这里的医护人员已竭尽所能,但现有的条件十分有限。张建平随时会有心跳停止的可能……假如家属与各位领导敢于共同承担路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风险,我就马上联系、让张建平立即转往我院,而且要越快越好,否则就来不及了!”县委书记、县长、公安局局长当即表态,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张建平抢救过来。

张建平的父母、家人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了曹相原主任的这句话上。

曹主任马上拨通医院总值班电话,请求急诊科立即派救护车来,接着给科副主任马少林安排接收患者的一应事项。事毕,一看时间,已是早晨8点多了,忙坐车火速赶往河东机场,乘班机去北京参加全国学术工作会议。

25小时前,奋不顾身扑向持刀歹徒的张建平那健硕的硬汉身躯,此时却因失血性休克,在病床上躁动异常、翻转不安,持续泵入镇静剂后,才渐渐安静了下来。瘦高个头、平时很少大声说话的马少林副主任,仔细地查看过患者的生命体征及全身情况后,用他那惯常的冷静与沉稳的声音,向下级医生下达着口头医嘱——给予呼吸机机械通气治疗、抗感染、抗休克、复苏、止血、营养支持对症治疗及各脏器功能支持——从医20多年的他,无数次接诊、救活过各种病因的垂危重症患者,但亲手救治英雄,这还是第一次,他格外的精心,精心到了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被他关注到了、提示到了,但他的外表,依旧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神情。主管医生白彬忙着为张建平做经口气管插管后连接呼吸机辅助通气、调整通气模式、心电监护、胰岛素泵入等的监测;轮转医生王芳给患者仔细地查体,此时正伏在患者床脚的小桌上认真地书写着大病历……在住院病历最后一页,她写下了初步诊断:“1.多发伤——①后腹膜血肿;②左肾挫伤;2.失血性休克;3.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4.多脏器功能障碍”。勉永红、黄利红、张桂珍、贺锦莉等4名训练有素、技术娴熟的护士,以分秒必争的速度,分头执行着静脉泵入升压药与呼吸兴奋剂、留置胃管与尿管、持续生命体症监测、持续胃肠减压、腹部引流管护理、股静脉置管护理、观测血氧饱和度以及测量腹围腹压等护理任务,精确地记录着每小时的尿量、准确地统计着每小时的出入量……

一贯严格的ICU探视制度,除了每天下午3个小时允许家属探视外,病房大门紧闭,不允许家属进入。因为这里收治的患者的病情都极为危重,必须防止医源性感染。

休息室里,张建平的父母、家人、县党政与公安等方方面面的领导和他的同事、朋友,看不到病房里的任何情况,只能见到不时出来向他们通报病情的曹相原主任、马少林副主任及其进出匆忙的医生护士,只能心焦火燎地盼着一日一次的探视时间。张建平的父母心俱如焚,泪都快流干了,每分每秒都在担心,怕再也见不上儿子的面。当他们从医生手里接过薄薄的一纸“病危通知书”,像接过儿子性命的判决书,如重锤敲心!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有一种倒下叫站起

“我倒下了/石棱穿破了眉骨/血浆从眼眶里迸出”(昌耀诗)

“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多多诗)

2006年3月10日上午10时50分左右,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县公安局派出所,大声喊道:“你们赶紧去看看,信用联社门前有人用假币骗人的钱!”张建平闻言,连外套也来不及拿,急忙叫上战友,飞也似的跑到300多米外的信用联社旁,见一身穿黑衣、腋下夹一黑色手提包的男子正在向一名妇女兜售假币。张建平和战友上前亮明身份、进行盘问,男子一听、撒腿就跑,张建平紧追不放。追出大约300米后,冲在前头的张建平将男子一把抓住,欲将其扭往派出所。

突然,从路旁的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上下来3个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张建平面前,将他团团围住,用砖头、石块朝他身上狠狠地砸去。张建平左右躲闪,同时紧紧抓住男子不撒手。这时,一名歹徒掏出弹簧刀“啪”地弹开,猛地刺向张建平的腹部,张建平只觉“噗”地一下,像有股气从自己的体内喷出,接着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用手去捂腹部,几名歹徒乘机窜入等在路边的桑塔纳,仓皇驾车逃离。张建平手捂刀口挣扎着追去,艰难地前移了几米后,终因刀口剧痛、流血过多,倒在了血泊中。

赶上来的战友见张建平被捅倒在地,边急呼“建平、建平”,边赶紧将张建平拖到路边拦车。这时,一辆驶过去20多米远的黑色轿车“嘎”一声急刹车后、倒了回来,这辆车上坐的恰巧是县委政法委的领导,几人赶紧将血流如注的张建平抬到车上急送县医院抢救。张建平却不顾自己伤情,两手捂住肚子,用颤抖的声音,断续描述着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

追捕、缉拿“3·10”诈骗、袭警案的5名歹徒的战斗,在全县迅速展开……

为了英雄

这天的太阳,像套了件褪色的衣裳,失去了往日的光耀。

处于昏迷状态的张建平,球结膜水肿,全身浮肿明显,家里人看到他的头肿得简直像个大皮球,医生则形容说他“全身的细胞都‘泡’在水里了。”虽然出血已止住,但心、肺、肝、肾等多脏器功能已经衰竭(简称MODS),呼吸窘迫,24小时的尿量几乎为零;纯氧吸入状态下的血氧分压仍明显低于正常值,只有39毫米汞柱(正常为大于60毫米汞柱);腹胀明显、膨隆如鼓,腹压偏高,达220毫米水柱,已临界“腹腔间隙综合症”。从他身上所置的胃管、尿管里引流出来的胃液、尿液中,仍有血性物质。医生正准备给他做床旁透析治疗。

一切,是以拯救张建平为轴心、一路绿灯、高效率、超常规运转的。所有该考虑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所有该用的药都用上了;所有的环节都细而又细。肛肠外科、胸心外科、神经内科、血液内科、麻醉科、普通外科、泌尿外科、烧伤整形科、肾脏内科、药剂科、放射科、检验科、功能科……十多个科室不止一次地给予了本专业的大力协作和有力支援,前后会诊达23次之多、床旁X光拍照达12次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