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1048)二月二十二日,欧阳修到达扬州上任。
扬州是江淮名镇,大运河纵贯南北,并与长江在南部边境相交叉,自古以来是我国东南水陆交通枢纽。它又是当时淮南路大都督府所在地,滁州只是它辖境中的一个州郡。欧阳修经历两年多贬谪生活以后,能够迅速量移扬州,这是朝廷对他的恩遇。对此,他感激涕零。
欧阳修来到扬州,接替张奎的职务,继承的却是韩琦的政治措施。庆历新政失败后,韩琦以资政殿学士出知扬州,庆历七年(1047)五月徙知郓州(今山东东平),接着又改知成德军(今河北真定)。
闲暇之日,他便到竹西亭、昆丘台、蒙谷和大明寺等处游览,观赏无双亭上那天下无双的琼花,品尝美泉亭着名的井泉水味,写下《答许发运见寄》诗和《大明水记》。在大明寺侧,他撤去废屋,辟建阔爽的新堂。这新堂据蜀冈,临邗江,左右竹树相间。凭栏南眺,江左诸峰都好象拱列檐下,宛然与楹廊齐肩。他将这新堂题名为“平山堂”。
入夏,欧阳修携客来平山堂纳凉,赏荷啸咏,竟夕而返。他还在堂前亲植柳树,人称“欧公柳”。
欧阳修在扬州不到一年,发了眼病。后来经年不愈,终成宿疾。他年方四十三岁,已经是鬓须皆白,眼目昏暗;加以慈母垂老,羸病厌厌,便请准移调小郡颍州(今安徽阜阳),作知州事。
颍州旧称汝阴,在颍水与淮河之间。这里不仅民淳讼简,物产丰美,土厚水甘,气候温和;境内的西湖更是风景绝胜,甚至可与杭州的西湖相竞。欧阳修到颍州的第二天,就来到西湖之滨,一边种瑞莲和黄杨,一边想好一首诗,准备寄给友人:“平湖十顷碧琉璃,四面清阴乍合时。柳絮已将春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啼禽似与游人语,明月闲撑野随。每到最佳堪乐处,却思君共把芳卮。”(《初至颍州西湖,种瑞莲黄杨,寄淮南转运吕度支、发运许主客》)他在晏殊开修的西溪上架了三座小桥。这些桥使他忆起扬州,而他甚至觉得西湖的碧波比扬州的山水更美:“菡香清画舸浮,使君不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西湖戏作示同游者》)但可惜眼病常常苦恼着他,使他不能尽兴领略这绮丽风光:“行揩眼眵旋看物,坐见楼阁先愁登。”(《伏日赠徐焦二生》)
这年二月,东京饥民暴动,西线辽夏开战。欧阳修被升为礼部郎中。皇佑二年(公元1050年),欧阳修改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他在秋暑中溯颍水,过陈州,到商丘赴任。途中写信给朋友说:自从过了界沟,地土卑薄,桑柘萧条,才越发觉得颍州真是一片乐土,令人眷念呵!此后,他写了十馀篇“思颍诗”,并约梅尧臣将来一同退居颍州:“行当买田清颍上,与子相伴把锄犁。”(《寄圣俞》)
从贬滁、守扬、知颍,直到留守南京,近十年间,他的朋友尹洙、苏舜钦、范仲淹等,都相继物故。欧阳修怀着悲痛,为他们写了墓志和祭文。皇佑四年(公元1052年),欧阳修的母亲郑氏病逝。他服丧返颍,次年又扶柩回吉州归葬。
欧阳修这一时期在诗歌方面的重要作品,有《喜雨》、《送张洞推官赴永兴经略司》、《寄生槐》、《奉答子华学士安抚江南见寄之作》、《鹦鹉螺》、《食糟民》、《庐山高赠同年刘中允归南康》等。《食糟民》反映了农民的痛苦生活,也表现了诗人的不安心理:
田家种糯官酿酒,榷利秋毫升与斗。酒沽得钱糟弃物,大屋经年堆欲朽。酒醅如沸汤,东风来吹酒瓮香。累累罂与瓶,惟恐不得尝。官沽味村酒薄,日饮官酒诚可乐。不见田中种糯人,釜无糜粥度冬春;还来就官买糟食,官吏散糟以为德。嗟彼官吏者,其职称长民;衣食不蚕耕,所学义与仁。仁当养人义适宜,言可闻达力可施。上不能宽国之利,下不能饱民之饥。我饮酒,尔食糟;尔虽不我责,我责何由逃!
官府从农民手中征收糯米,役人酿酒,又以酤酒专卖博取厚利。升斗计较,秋毫不遗。官吏们整日饮酒作乐,把酒糟弃置于破屋。种糯米的农民在冬春之际断炊,连稀粥也喝不上,只好找官府讨买酒渣充饥。官吏们把酒糟散卖给农民,还自以为办了好事。他们的行为和他们所学的仁义,不啻相去十万八千里!欧阳修用对比的手法,揭露了官府对百姓的剥削和官民之间的尖锐对立,给不合理的社会现实以有力的鞭挞。全诗有叙事,有抒情,有议论,有自责。七言、五言、三言相间,又连换七、八韵。显得真切而生动,平易而深刻。在欧诗中,这是具有较高现实主义价值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