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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8章 疏影·泪红云

飘雪纷飞,好熟悉的场景,仿若很久前的那一日,她初到江南,漫天的雪景。

“小姐?”

身后的小婢轻声唤道,怕失神的慕容倩影着凉,尽责地为她披上厚厚的披风。

靠着窗棂发愣的慕容倩影紧了紧披风,眨了眨眼,敛合视线。

如画苏杭,芝兰、洛儿、韩心……还有他,一切可好?

应是好吧?虽身在京城,但多少能够听到南来北往的消息。诸如穆王府少王妃原是万花阁的三阁主,以及,穆王爷对原本备受冷落二世子态度的转变……

如此,也好,他得到了最想要的,一家自此可尽享天伦,今后,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诞下麟儿,承欢膝下……

而她,被他摒弃,断了念,死了心,轻歌不再,曼舞难寻,化为芸芸众生中的那一个。

本可这样平静终老,可他,为什么又要在自己面前出现呢?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想来是小婢准备伺候自己安寝了。

“我还不——”本要说还不想睡,谁知方回过头,就见小婢一动不动地僵硬着身子,口不能言,满目惊恐地盯着身边不知何时悄然无息出现的男子。

刹那间乱了心跳,又即刻稳定下来。慕容倩影沉着地关了窗户,在确定外人见不着内中情形之后,这才转了身子,站起来,抚了抚裙边,虽是面对来人,却像自言自语:“我以为,自己并不适合清静素雅之色。”

与她相距一步之遥的穆冬时愣了愣。

来之前,便想过她见到他可能有的反应——震惊、激动、冷漠……

只有这——淡淡的不但任何情绪的絮语,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眼前的人,青衣飘纱,脂粉未施,少了眉梢的俏媚,多了淡定的从容,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改变这么多吗?

感觉自己思绪飘得太远,他定了神,开口道:“既要跟他走,我成全了便是,何苦不辞而别?”

话出口,又有几分懊丧,明不是想说的话,奈何一出口,便是这般挖苦的语气。

原来,他是这般想的啊……

“如今成全,当也不迟。”慕容倩影低下头,口气云淡风轻,仿佛他的话题,在她看来,根本是小题大做。

她竟要他成全!

“慕容倩影——”穆冬时低低地叫她,上前一步,攫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扯过来,一一掰开她受痛握成拳的手指,十指艳红丹蔻不再,尽是素白,“当年相中你,要你这双手,不是用来下厨和面羹汤喂外面那群饥民的!”

她触怒他了,从他眼中隐簇的火苗,她看得出来。

“可你不需要了。”当年他买下她,是为了他好乐的哥哥,为了建立楼外楼;而今,穆秋时病愈了,穆王府平静了。她的存在也毫无意义了。

“冬时——”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唤这个名,口气轻颤,抬起头,用另一只还得自由的手抚摸穆冬时的五官,目光柔柔,眷恋得无以复加,语调却是悲凉的凄怆,“你得了你要的,倩影留在楼外楼,还有何用呢?”

“谁说——我不要?”听她唤自己的名,穆冬时心一颤,难以言说胸臆间泛滥的是什么,他语气抖了抖,话分两截才成章。

“你要?你还要来做什么?”她不信,轻摇螓首,挪近了一步,缓缓靠近他的肩,感觉他没有躲闪,她唇角微翘,眼神迷离朦胧,“你要的,是楼外楼中的慕容倩影。身着红衣,魅惑无比,琵琶曲声荡人心魄,倾城舞姿无人能及。她懂得何时一颦一笑博得男人如痴如醉,她知晓如何八面玲珑运营楼外楼风生水起……”痴痴地一笑,不知什么时候涌出的泪含在眼角,一闭眼,便沿着面颊滚滚滑了下来。

她伏在他的肩头,由她身体的起伏,可以感知她的情绪,穆冬时的手,在她身后举起来,停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落下。

“高高在上,有何不好?”色艺双绝的楼外楼执事,即便是天子,也纡尊降贵想得一见,她可知这身份何荣宠,有多少花魁艳羡她的存在?

“不好。”他还是不懂呵……揩了脸颊的泪,慕容倩影抬起头来,退后一步,摇头,“可我累了,好累……”

低低的呢喃,宛如叹息,少了她的存在,怀中乍然虚空,穆冬时抬起的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何处放落。

“跟我回去。”这样的认知,令他莫名惶恐,退让一步,他折衷,“你可以不回楼外楼,去老宅,跟芝兰、洛儿她们同住。”

慕容倩影仍摇头,抽回被他捏得红肿的手,撇了身,背对他,盯着闭合的窗扇,“我答应了公子小白,跟他走。”

“你也答应了我,永不忤逆。”穆冬时望着她的背影,阴沉了脸,口气切切。

好难得,他居然记住了这句话。慕容倩影闭眼,“我也说了,有朝一日忤逆了你,是为你好。”

“够了!”

一声呵斥,爆发的怒气被点燃,双肩被用力扳住,猛地旋了个身,慕容倩影一睁眼,便瞅见了穆冬时血红的双眼。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望着慕容倩影赫然苍白下去的脸,穆冬时冷冷地开口,“我要你走,你便得走!”

被他逼到角落,背抵着墙,慕容倩影挥手,无助地反抗,“不……”

破碎的声音方出口,便被他捂住了嘴。她睁大眼睛看他,他不理,封了她的穴道,将她摔上肩头,推开窗,撩了衣袍,正要跃出,忽然记起了什么,转头对身后无辜站了半晌的小婢开口:“告诉冯晓白,叫他死了心,别妄想我会将慕容倩影拱手送他——即便是她自己答应,也不可能。”

撂下话,便跳出窗,不多时,带着肩上的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门由外被推开。僵直站着的小婢见了来人,眼睛一亮,喉头发出模糊的音节。

“我以为会等很久。”冯晓白挥了挥袖,示意跟进来的冯七解了婢女的穴道。

“啊——呀!”解了穴,又能正常开口说话,小婢急匆匆地叫喊,“公子,有人将小姐、小姐她——”

“知道了知道了……”冯晓白的点了点头,慢慢走近窗户,手搭在窗棂上,俯身朝外看了看,自言自语,“不过,这穆冬时也太霸道了些,也不跟我这主人家知会一声,便将人带走了……也罢也罢,这笔账,我先记下。”拍了拍手,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窗台下,语调突然高了几分,“还有你,天寒地冻的,准备再藏多久?”

一抹身影从外非常吃力地想要翻进来,是个姑娘家。

冯晓白非常有耐心地等她慢腾腾地完成动作,好脾气地问她:“姑娘跟穆冬时是一伙的?”

唐多儿将手中鼓鼓的包袱朝上提了提,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回答:“算是吧。”

“那你觉得——”觉得这姑娘倒有点意思,冯晓白眯缝了眼,摸了摸下巴,“他掳走倩影,会对她如何?”

“谁知道?”唐多儿耸耸肩,一副思索状,“依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说不定先奸后杀,要么,先杀后奸?”——扑通!

小婢软了腿,倒在地上,似乎昏厥了过去。

连冯七,也瞪着唐多儿,显然对她的措辞颇有微词。

“怎么,我说错了?”唐多儿不甘示弱地回瞪冯七,一脸无辜状。

冯晓白咳了咳,掩饰笑意,“不,姑娘说得很在理。”

“那你们还不去救她?”唐多儿好奇地质问冯晓白。

“唔,我会记得,但愿穆冬时能手下留情。”冯晓白再望了一眼窗外,如此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测,怎么说呢,跟心思深沉的大师兄,有得一拼。

“喂!”忍不住叫他一声,道出自己的狐疑,“你是故意让穆冬时掳走慕容倩影的吧?”

“不然你以为呢?”冯晓白低头看她,“穆王府防守森严,我冯府中的高手也不少,若不是有意放水,他能如过无人之境劫人?”

望着他非常“和蔼”的笑容,唐多儿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中肯地给出评价:“你很阴险,真的。”惹上这样的人,是穆冬时大大的不幸呐……

天旋地转翻了身,脚方落地,有人自背后推了一把,她便踉跄着跌进一道门槛,还未站稳,只听门外喀嚓落锁,室内一盏烛火摇曳,依稀的光线令人窒息。

慕容倩影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叩紧闭的门板,“放我出去!”

“不。”门外,穆冬时断然拒绝。

慕容倩影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没有落下去,抿抿唇,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苦涩地对门外那个霸道的人开口:“你这又是何苦?只因我藐视了穆王府的权威么?”

当日的不告而别,不想与他细说理由,他怕是认为她是故意耍性子,忽视他的感受,扫了他父亲和哥哥的颜面吧?

好安静,听不见声响,他还在外面吗?

“我知道,是贾万户。”

骤然响起的声音,没头没尾的话,却令她心猛然一跳,不知何故,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你——”想问他如何知晓,奈何只说了一个字,嗓音便哽咽,怎么也说不完整。

“他要把你献给乔延寿。”穆冬时缓缓开口,转过身,面对着门,举手放在冰凉的板上,“你拒绝他,他便用了下三烂的手段。”

原来他知道——慕容倩影咬牙,想要克制自己开始颤抖的身子,“有什么关系?反正,乔延寿也死了。”

穆冬时的手朝下滑过,揣测她脸颊的位置,停住,“倩影,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倔强。”

初见她如此,在楼外楼如此,与他对峙如此,离去如此,到如今,还是如此。

慕容倩影一侧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露出自嘲的笑意,喃喃道:“我仅剩下的,也只有这了。”

他买了她,她便没了自由;他利用她,她便没了自尊……直到后来,她心中满满装的全是他的时候,除了他,她就一无所有。

也只有倔强,在与他对抗的时候,保留自己心底最脆弱的秘密。

“所以,放了我吧。”真糟糕,又流泪了,迷糊了眼,看不真切,“若你要,这倔强你也拿去,我便再无什么值得你来纠缠。”

“好得很,好得很……”回答得如此潇洒,她竟叫他今后休要纠缠。穆冬时慢慢收回手,落到身侧,紧握成拳。明知一扇门阻隔,无法看见彼此,他仍直视前方,仿若视线可以穿越,看透慕容倩影的表情,“只是我要你这古怪性子干什么?要给,便给你那倾绝的音色。”

冷冷的语气,伴着寒意,渗透进身体。慕容倩影打了个哆嗦,不由想到了当日穆冬时要她处理那名小婢时的表情。

“看见桌上的东西了吗?茶壶内,是哑药,只要喝了,你从此再也不能开口吟唱。跟我走,或是当一辈子的哑巴,你自己选。”

差点忘了他的狠心。当年,为了顺从他,毒哑了那名小婢;而今,轮到她自己,果真是报应。

慕容倩影木然地转身,望过去,果见他所说的茶壶,不仅如此,还摆着一把再也熟悉不过的白玉琵琶。

修补好了弦,还是名器,音质不变,还可以弹唱;可她的心呢?即便修补好了,还能回到往昔的晶莹剔透吗?

她朝前挪动一步,再一步,直到站定在桌前,微颤的手拂过琵琶,恋恋不舍。

“怎么样了,考虑好了吗?”门外的人,显然开始不耐烦起来。

这一刻,心反而镇定下来,她撩裙,坦然坐下,抱了琵琶入怀,素手十指翻弹,妙妙清音,悠悠而去,“轻叠花阴梦绪长,梅落泥香,雪落苍凉。初零雨魄脑春妆。粉坠流光,心坠柔桑……”

这样的词,这样的曲,她要说什么,要言明什么?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慕容倩影赫然举手过头顶,闭眼用力向下一砸——

琵琶坠落,碎玉片片,逶迤一地。她献上了最华丽的凄美,躬身谢幕。

“我不想再叫你楼主了。”她扫了一眼被自己亲手毁了的白玉琵琶,目光缓缓地转向闭合的门板,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地开口,“冬时,七年恩情,一并归还了罢。”

门外,穆冬时心一紧,取出钥匙,插入锁眼。

门内,慕容倩影浅浅地笑,端起茶壶,揭盖,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咚!

门被一脚踹开,穆冬时瞅见慕容倩影的举动,几步跨上前去,一把抓过茶壶,狠命掷地,铁青着脸,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对望,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语调抖得不成样子:“你疯了吗?”

茶水平常,并无剧毒,只是姑且一试吓唬,逼她做出选择。

只是没料到,她这般爽快。

他当真可恶成这等模样,令她宁愿变成哑巴,也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你宁愿哑了,也要回到冯晓白身边,好重的情意啊……”他盯着她,目光一凛,“不过,依冯家的名声,是断然不会允许冯晓白接受一名口不能言的女子。你以为哑了,冯晓白还会钟情于你?”他盯着她,沉声问。

“不论怎样,绝境中,是他拉我一把。”她别开视线,不去看他,“至少,他不会嫌弃我的倔强。”

她是存心火上浇油吗?逼得他五脏六腑快要燃烧起来,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压抑下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好。”深吸了一口气,他做最后的让步,“你说吧,要如何,才随我离开京师?”

慕容倩影的眼睫颤了一下,她转过脸望穆冬时,那么一瞬间,有片刻的失神,眼底是化不去的悲,“我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低喃的语调,淡淡的怨仇,原来一年的时间,依旧不足泯灭心中的情感。

是将他逼到绝境了。即便盛名如楼外楼,即便身份显赫如楼外楼执事,拨开镀金的外衣,楼外楼归根到底是欢场,她归根到底是欢场的老板,被穆王爷承认了的穆王府小王爷穆冬时,怎能要一名迎来送往卖唱卖笑的女子来有辱家门?

沉默,死凝的气氛。她就这样盯着穆冬时,一步也不退让。

既然无法拥有,不如彻底割舍,即便是失败,也要体面。

“倩影——”穆冬时终于开口,声音粗嘎,是无奈的挫败,“为何定要争得如此明了?”

他当然知晓她对他的情意,他对她,何尝不是起了怜惜之情?当日在穆王府,他也曾起意有朝一日给她一个名分,或许不是正妻,但定能受他的眷顾。

因为她是如此知他心的人,这么多年,他已渐渐习惯了她了啊……

要不是那一****突然消失音讯全无,要不是他一怒之下找到贾万户,要不是他快马加鞭北上寻她,要不是阴差阳错与她错过……

自此悟然她在他心中所占的分量,才会坚持不懈地找她,只是没想到,原来在她心中,穆冬时这个名字,已经淡化得微不足道,惊不起她心中半点惊涛骇浪。

“不是争。”慕容倩影狠狠地摇头,闭眼,珍珠泪滑落,轻言细语,却又万般无力,“只是要你明白,若执意要我跟你走,便要给出承诺。”

这个名分,他给不起,她知道。

身侧的手缓慢地握成拳头,很尽力地克制自己,穆冬时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谁?”他回头,见立在门边的唐多儿。

“我无意打扰。”唐多儿耸耸肩,慢吞吞地开口,表明自己并不是有意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目光扫过泪水浸湿了颜面的慕容倩影,定格在穆冬时的脸上,“只是,有人想见你。”

背对着的人缓慢转身,微微的笑,在穆冬时看来,是很得意的那一种。

他的脸色太过阴沉,连冯晓白也看出他并不是太欢迎自己。

“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雅兴。”冯晓白撩了一袍,就势坐下,扫了穆冬时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要见舍妹,知会一声便可,何必失了体面不顾身份进冯府掳人,传出去,多不好听。”

“她不是你妹妹。”穆冬时拧眉,拒绝听慕容倩影与冯晓白扯上关系。

冯晓白笑起来,“二世子此言差矣,莫非我冯晓白连自己的妹妹也不认得了吗?”

穆冬时冷哼:“就怕你胡乱认亲,别有居心。”

“清者自清,再说了——”冯晓白也不怒,开了折扇,慢慢地摇晃,“关于冯家的事,我又何须对外人说明?”

穆冬时锁了眉,不悦地重复:“我再说一次,她是慕容倩影,不是你冯家的人。”

折扇打住,遮了主人的半张脸,露出的言中,笑意不再,“二世子,也请你听清楚,舍妹名唤容倩,并不是你要找的慕容倩影。”

“你——”明显是蓄意的撩拨,火上浇油,穆冬时不自觉地朝前迈了一步,即刻,一把冷剑横亘在他与冯晓白之间。

“舍妹叨扰了许久,想必给世子带来诸多不便,我是特地来接她回去的,还请世子放人出来,不必干戈。”冯晓白对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冯七摇了摇头,合拢折扇,轻轻搭在剑锋上,缓缓推开。

“我要带她走。”穆冬时盯着他,一字一顿。

“带她走?”冯晓白反问,语气听在穆冬时耳中,有几分讥诮,“你要我怎么放心她跟你走?上一次在风雨阁,她的一条命,是捡回来的。”

这句话,真真切切刺到了心底的痛楚。穆冬时转过头,艰难地开口:“是我误会她,指使人杀我大哥的,另有其人。”

对他痛苦的表情视而不见,冯晓白拍了巴掌,语带嘲讽:“二世子,我真得感谢你。幸好找到了真凶啊,否则,她岂不是背这罪名到老?”

穆冬时闭了眼,想到当日她血溅纷飞的情景,太阳穴不免抽痛起来。

是他被蒙蔽了心志,错怪了她,错伤了她,直至今日这步田地。

“你与慕容倩影之间的恩怨,我不管。”耳边又响起了冯晓白的声音,睁开眼,瞧见他漠然的脸,“我只要我的妹子,还请二世子好生掂量,私自扣押,告上公堂,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自然知道冯家在京师举足轻重的地位,却难以忍受冯晓白执意要带走慕容倩影的事实。

冯晓白偏头,拿扇尖点了点额头,似在认真考虑,好一会儿,才抬头瞅他,“只是不想再见她为你受累,这算不算理由?”

“什么意思?”穆冬时反问他。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说,只要慕容倩影跟他走,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冯晓白摇了摇头,“当年你买下她,利用为上;之后找她,愧疚居多;而今,你要带她走,或许动情动意,可之后呢,你将她置于何处?声名显赫的穆王府,能接纳名冠两江的楼外楼执事吗?”

字字珠玑,是他无法逃避的问题。穆冬时朝后退了一步,身形踉跄,好不容易扶住椅背,才抬头看他,“归根到底,她是不能与我走了?”

“她怎么说?”冯晓白起身,问他。

头一次,在他面前,穆冬时苦笑,笑容无可奈何,“她要留下,留在你身边。”

冯晓白揉了揉鼻子,最后那一句,好酸的味道。

“如果真的在乎,就尊重她的选择。”心中有几分了然,难免悄悄叹息,又忍不住提醒,“她是个死心眼的人,即便是忤逆,终是为了你好。”

好熟悉的话啊……

——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忤逆了你,也绝是向着你,为你好。

初燕莺啼,软语之下,是她的声音,字字敲在心间。

她为什么从来都如此,即便是他那么残忍地伤她,她从来不曾埋怨,甚至不为自己辩解。就因为她为他好,一心向着他吗?

心脏猛烈地收缩,突如其来的疼痛,焚烧了胸膛。穆冬时咬牙,挥袖,转身,硬生生地奔走出去,抛了一句匆匆的听不太清楚的话——

“带她走吧……”

蒙蒙细雪纷飞,拐角处,一把红伞,罩了下面默默隐立的人。

“你是故意的吧?”冯晓白探头看了一眼前方停立的马车,摇摇头,“故意说那些话,叫他死心,省得他再与穆王爷反目。”

“王侯世家,我这等身份,还不够攀折。”望见有人走出来,她朝后缩了缩身子,稍顷,再望过去,见人已上了马车,松了一口气,低垂眼帘,“只当从未相识,两相遗忘。”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哪……”将斗篷与她披上,冯晓白叹息,“你的心中,还能容下其他的人吗?”她不答,目光追随那辆马车启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视野中,她还是那么痴痴地望着,一动也不动……

容不下了,早在与他缠上纠葛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