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夹起包准备离开会议室，“曹元霸”举起熊掌挡在前面，“老杨慢走，我有事和你谈，很重要的事。”
“多大的屁事说的这么玄乎。”
“真的有事，“他态度诚恳，“你稍等片刻，待大家走后，我们俩详谈。”
我只好坐下来，销售部的游击队员们一个个鱼贯而出出。
当偌大的会议室只剩我们俩，老曹靠近我，神乎其神的，像奉了密旨，“跟你说一个秘密，千万不能对别人说。”
“好的，我答应你。”
我从未见过此厮如此认真过，心下有些好奇，但也不以为然。
“公司马上要破产。”他声音压的低低的。
“真的假的。”我有些愕然。
老曹最大的优点是守口如瓶，据说“刘邦”干房地产之前在省城卖假茅台，后来东窗事发在监号里呆过，“曹元霸”鞍前马后，不辞劳苦，没少往号子里送钱送衣服，俩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这一段不光彩经历，“刘邦”有时在酒后会加点佐料吹嘘一通，老曹知道的内容最多，也最详细，却从未透露只言片语，嘴巴比石女的下身还严实，这是老板最放心的地方。
所以，从他嘴里出来的话绝不是撒谎。
“不会这么严重吧！”我半信半疑，好好一个公司，哪能说破产就破产。
他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极其奉献地给我上一根，“公司去年被银行闪了一下，四千万贷款没了踪影，这么大的机枪眼，都是老大借钱堵上的，有些钱是从亲戚家借的，可以缓一缓，大部分是社会借款，现在已到还账时间，催债的人马上要过来，老大寻死的心都有。”
“职工集资也筹不来四千万？”
“那是肯定的，”“曹元霸”歪着头吸口烟，“不过有比没有的好，麻雀腿也是肉，但是最关键的还是银行贷款，所以，你必须找到李科长帮忙。”
李科长是银行信贷科长，我大学校友。
“你相信他？就是他坑的我们，骗子骗到手的钱，再把钱还回来？老虎吃进肚的猪肉，愿意吐出来，可能吗？”
老曹摆摆他的猪蹄子，“不是他的责任，都是王行长的主意，我们现在走曲线救国道路，让李佳禾通融王行长，做王的工作。”
“这个是你擅长，我能干吗？”我有些诧异。
“老大安排，让你去联系李科长，把他请到饭店坐一坐，安排一个小姐，再送点礼物，小酒一端，被窝一钻，事情就功德圆满。”
“他现在没这个能力，不可能办到的事，甭说送礼，杀了他也没用。”他目前在银行的处境，我再清楚不过。
老曹透了底细，“我们一直跟李科长联系着，他今天从南京开会回来，上午十一点半的火车，老大担心他打游击，别人去车站接，未必能接来，辛苦你去一趟，把他接到新世界大酒店。”
“我负责把他接到饭店，剩下的事不管。”多事有事，我不想给自己增加麻烦。
老曹肯定不愿意这样，脸上犹犹豫豫，做出深刻思考的样子。
“你安排别人吧，本人完不成任务。”我拿起包准备走。
“此事非你不行，弟弟多辛苦，到时候我派张秘书跟你一同去。顺便告诉你一声，其实我不想负责销售部，老大硬压头皮让我来，待挺过这一关，销售部的事情你说了算，我就不掺和了。”
这老滑头，用我的时候赏块蜜糖吃。
我懒得理他，你负不负责跟我有屁关系，谁负责都无所谓，公司再派头猪来也没啥，反正德行都一样，只会溜须放屁，不懂经营管理。
回到办公室，发现手机上有许婷的未接来电，我用桌上的座机回过去，感谢她昨晚的上下款待，许婷大概忙于军国大事，只说一句“我现在有事，没时间跟你聊。”随即挂了电话。
奶奶的，你也不问我有没有事。
又过了两分钟，她莫名其妙发来一条短信：我感冒了。
女同胞生病了，必须怜香惜玉，我马上发一条短信过去：吃点感冒药，如果严重，最好上医院！
许婷似乎并不领情，半天没有回复。
伺候女同胞，我很有经验，都是拜周娜所赐，总结经验两条：一是必须有耐心，不能怕烦琐，大事小事事必躬亲，来不得半点怠慢；二是好听的话说一千遍也不多，不好听的话一句就多了，说了等于跟自己过不去。
当初住在学校后面的出租房里，周娜有一次得了阑尾炎，我衣不解带，在医院照顾半个月，把小女子感动得一塌糊涂，“杨未，今生今世，离开你我真不知道怎样活。”
现在的周娜，离开我不但还活着，而且活得有滋有味。所以情人的话不必当真，如果所有的谈话都经过筛子过滤，保存下来的除了废话，便是谎言。
我点上一颗“大贡”，思考昨天周娜说的事，那个美国佬抢了我女友，然后再安排一份肥差，等于经济上补偿了我的损失，等价交换，算算我也不吃亏。
本来感情是无价的，用来交换便失去本色，但是周娜这块鲜肉早已不属我，迟早被别的狗叼走。想到那个王八蛋早已爬上她的床，我的胸口顿时有点隐隐作痛。
诗人海子在《今夜我在德令哈》中写道：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周娜，我也只关心你，不关心别人，关键是，我能关心得到吗？
跑掉的鱼，都是大鱼，失去的爱情，都是最珍贵的。让人心醉，又让人心碎，让人惆怅，又让人忧伤，除非你钓到更大的鱼。
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到底去不去车站接该死的“胖子”？
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清清白白身子，真的不愿趟这趟浑水。
“胖子”是我大学时的校友，我上大一时他是大四，认识他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
原来他和财会系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半夜时分荷尔蒙过剩，让“财会系”从三楼窗口续床单下来，“胖子”抓住床单，正在奋力向珠峰攀登，被巡夜老师逮个正着。
他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硬，“我约会有错吗？国家法律哪一条规定大学生不准谈恋爱？”
巡夜老师哑口无言，把他交给班主任，班主任又转给系主任，大家都无权更改国家法律，最后，“胖子”落到校长手里。
校长头发花白，慈眉善目，手段却极其卑劣：“李佳禾，你不认错，学校不发你毕业证书。”
“胖子”纵有法律支持，也不敢与毕业证书较劲。
好在他老脸皮厚，无所畏惧，从容淡定走上主席台，慢悠悠从上衣口袋掏出检讨书。
“尊敬的校长、老师和同学们：我叫李佳禾，本人平时思想散漫，作风不严，学习松懈，纪律性差，对自己要求不高，辜负了老师的教育，家庭的培养，以及同学们的期待，在此我向大家做深刻检讨，诚挚地说一声对不起。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八日夜，由于心理和生理需求，我爬女生……”
“嗷，”台下不知谁尖叫一声，引起海啸般的欢呼和鼓掌，将“胖子”的声音完全盖住。
听不清“胖子”后半截的舌吐莲花，是我大学四年最大的遗憾。
海啸结束后，“胖子”恭恭敬敬鞠一躬，然后面带微笑，一只熊掌高高举起，不停地在空中来回舞动。老校长原本苍白无力的脸，像印染厂的红布洗过，在晚霞照射下，残阳如血。
后来，“胖子”厚颜无耻地说，“学校给我行政记大过处分。”
此厮上学时除擅长勾引女生，没什么超强能力，毕业后花银子进入银行，没想到仅用五年时间就做到信贷科长，职位虽然不高，手头权利却不小，不仅能决定一小群人的生活质量，自己的口袋也殷实富裕，保守估计有七位数。
“胖子”去省城的时候我知道，但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可见，老曹的情报比较准确。今天设宴款待他，主题是银行贷款，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个烂货，明明知道此事办不下来，偏偏厚着脸皮来吃饭，不是找死吗？
假如“胖子”不愿意去饭店，老曹肯定说是我吃里扒外，里通外国，不让胖子去的。作为最好的朋友，又不忍心眼睁睁看他掉进陷阱，这个死胖子事后肯定要骂我。
做人真难啊！
先探探他的想法吧，也许这厮早有准备。
“我现在在回去的火车上，”“胖子”在电话里说，“已经跟老曹约好，中午新世界见。”
“你是猪啊，只知道吃！老曹贷款的事，你能办下来吗？”
“知道，知道，电话里说话不方便，”他有点不耐烦，“见面再谈，现在洒家没空。”
奶奶的，我热脸敷到冷屁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