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第二天走到传达室门卫便告诉我,说有两个人早早来找我,陈总已安排他们在办公室等候。
我心里诧异,谁这么传奇,一大早过来请安,如果是亲戚朋友,肯定去家里或是打电话,如果是客户,我从业五年来,还没有客户到公司来催货,通常这种情况,要么催债,要么催命,虽然这两样我都不欠,但我、还是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乐坏了:
吕村长和马会计两人蹲在办公室的一角,鬼头鬼脑的像军统人员执行公务,地板上有他们的杰作——满地的烟蒂,看到我马会计急忙站起身,“杨经理,你总算回来了,我们俩已经等你好半天。”
我肠子差点笑断,“两位领导找我有事?”
“送钱给你花。”马会计说。
“奶奶的,天下还真有掉馅饼的事,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昨天虽然带钱来,但是并没有交给财务,给“刘邦”和陈燕看一眼,又把钱带走了,算是逗比一把。
我拉过两把椅子,“你们都是公司的上帝,请上帝坐下来说话。”
吕村长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凡是借钱都有风险,俺们想找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帮助俺们观察形势,一旦你们公司形势不妙,及时把信息发出来,俺们早早把钱撤出来,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两个二货蛮有安全意识,居然知道投资有危险。“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当卧底?”
“就是这个意思,但不让你白忙活。”马会计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二千块,作为你的辛苦费。”
我笑笑,“你们俩太小气,两千块想把我打发。”
两人面面相觑,马会计问:“你想要多少?”
“你们看我的人格值多少钱?”
吕村长看着憨厚,实则精明,马上露出钦佩的神色,“小杨,你是个实在人,虽然很年轻,俺很佩服你,你说怎么办?”
“你们既然认识到投资有危险,干嘛不投入到安全地方,比如开公司、开工厂,自己的钱自己掌握不是更好吗!”
吕村长对我的回答不很满意,“存银行更安全,利息不是低吗!”
“我劝你们少投入,权当是开心取乐,万一有所闪失,不至于影响家庭生活。”
“好的很,俺们听你的。”吕村长说。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很狗血的话,“小杨,既然你这么实在,我也告诉你一句实在话,你们准备承包俺们村的那块土地,属拆迁范围,政府已经下文,不准再搞建设。”
“李佳禾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承包这块地?”
“因为能获得拆迁补偿啊!这小子运气真好,合同刚签好,镇政府的文就下来了,再晚几天合同就签不成。”
我更加惊奇,“他合同已签,等着拿拆迁费,为什么还要拉我入伙?”
吕村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就是我看不惯的地方,他现在资金紧张,没钱缴承包费,让你垫钱说搞建设,把你的钱用来缴承包费,过一段时间说房子不能建,再把钱退给你,这是标准的玩套路,你太年轻,不知江湖水深。”
妮玛,他一席话把我的三观都改变了,又聊了一会,我把他们送出大楼。
送走两个草包后,我给“胖子”打电话,这家伙招供说自己在七星咖啡馆,欢迎光临。
咖啡馆在淮海西路,门面很豪华也很大气,离很远就能看到,我把车停在路边,径直走进去。
“胖子”、许婷和一个黑大个坐在那里有说有笑,亲热得像没分家,许婷看见我进来右手打一个响指,“欢迎杨总光临!”
“我不是杨总,是脸肿。”
她穿一件深绿浅花旗袍,开叉出露出雪白的大腿,风姿绰约,顾盼流转,从身体的每一处都发出成熟女人的韵味,自打变了国籍后,穿衣打扮也改变风格,注意接近国际化。
“杨未同志学会谦虚了,谦虚使人发胖,”她介绍黑大个说,“这是孙总,我的合伙人,我们共同经营这家咖啡店。”
黑大个从座位上探出身,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看你很面熟,我们肯定在哪儿遇见过。”
“也许,”我笑笑,“X州地方小的很,山不转水转,保不准在哪个饭店吃饭就碰个照面。”
“胖子”说:“杨未就是一吃货,不论谈到什么事都会想到吃,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黑大个说:“我这人见人一面就不会忘记,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喝点什么,咖啡还是饮料?我来安排。”
“来杯咖啡。”我在“胖子”身边坐下。
他五十多岁,略有点秃顶,满脸赘肉,腰围像只巨大水桶,不过精神很好,一看就知道肾功能发达。许婷身材虽不是小巧玲珑,但也算纤细匀称,他们一定上过床,真难为她如何承受这头肥猪的压迫。幸好“猴子”没来,许婷这块盐碱地,被他耕耘了几年刚刚果实成熟,现在又被一头黑猪拱了,看到这一幕,他胃里的酸水肯定江海泛滥。
这家伙的热情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屁颠屁颠一趟趟来回穿梭,先上一杯蓝山咖啡,接着是菊花茶、瓜子、水果,还有一份小点心。“慢慢享用,我请客。”我不是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对面前这个黑大个还是充满好感。
许婷手捧一杯晶莹剔透的果饮,“听说你和张雅琪谈的火热。”
“我们只是单位同事,你真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她语气酸溜溜的,“你喜欢未婚的大姑娘!”
“我倒是喜欢中年妇女,关键看人家愿不愿意嫁?你现在变了国籍,世界变大了,整个地球都是你的,说一说,对人生有什么感触?”
她耸耸肩,“我还是原来的生活,依旧在X州打拼。”
“像你们这些移民海外的人,都应该按汉奸论处,挣中国人的钱,到外国消费,跟卖国差不多。”
“胖子”说:“杨未,你积点口碑吧,小心烂了舌头。”
这时进来一对青年伴侣,许婷上前打招呼,把他们引领到座位上,然后去吧台端咖啡,趁这个机会,我仔细打量一下咖啡馆打环境,一色的黑色桌子,黑色沙发,有点厚重压抑打感觉,音箱里播放钢琴曲,克林斯曼弹奏的《秋日的私语》,听上去很悦耳。
蓝山咖啡的味道真的不错。
“胖子”问我:“你跟戚薇谈的怎么样?”
我把戚薇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只要长乐村不跟她续签合同,估计她撑不了多久,我们倒不必心急,耐心地等一等。”
“胖子”说:“老吕的工作我来做,长乐村肯定不会跟她续签,我们应该把合同快到期打消息传出去,人人都知道她合同快到期,人人都不敢盘她的饭店,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
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就是你发现一个人的虚伪而别人没发现,以为他就是表面那么好。现在的“胖子”,就是那个伪君子。
蒙古人有一句谚语,忍耐朋友于一时,以免失掉他于永远。所以我来见他的目的本是告诉他吕村长的话,现在决定不提了,纯洁友谊一如古墓中的陪葬品,虽然值钱,但见不得空气腐蚀,换个角度想,任何人都经不起诱惑,包括我自己,如此一想,我心下释然许多,对“胖子”的怨恨,像实验室里的氢气,打开瓶盖,就释放干净。
黑大个问我:“你有这么多钱吗?”
“我没钱,但我可以卖身啊!”
这个猪头没明白我的意思,向他的女友挥挥手,站起来随着音乐不停晃动身子,像只黑狗熊进了谁家的厨房,贪婪地注视每一件可口食物,包括女主人。许婷远远地抛一个飞吻,这个激情四射的女人,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膨胀的幸福感,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和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
我马上想到“猴子”,那个为了她已经身败名裂的男人,此时正四处流浪,而她正过着舒适优雅的生活。
“胖子”说:“老杨的房子已申请贷款,贷七十万不成问题,想多贷恐怕有难度,不过第一期投资已足够,二期投资你自己想办法。”
“二期投资,我准备把“猴子”骗我的钱要回来。”
黑大个问:“老宋骗你了?”
“龟儿子打电话说他孩子住院,急需三万块钱,我当时身上没钱,老胡欠我们公司两万七货款,当时就挪给“猴子”用。这家伙是个人才,为了达到借钱目的,不惜牺牲孩子。”
他对我表示极大同情,“你也是个人才,居然敢挪用公款,那可是犯法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老板的人,最憎恶的就是员工私下捣鬼,干假公济私的事,这是人品问题。”
我笑笑,“老板更可恶,造假酒,卖假货,现在搞非法集资,看吧,最后不知多少人血本无归。你说奇怪不,明知是个当,偏偏有人上,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他摇摇手中的杯子,“英国有个经济学家叫凯恩斯,他有个最大笨蛋理论你听说过吗?比如同样一只股票,有的人认为它涨,于是买,有人认为它要跌,于是卖。最后一个接股票的人就是最大笨蛋。比如集资,大家都知道公司的资金链会断裂,凡是投钱的人,都会认为自己在资金链断裂前会逃掉,逃不掉的人是最大笨蛋。”
“孙总,谈到股票我想说,每一个买到股票的人,都相信自己买的是优质股,和撩女人的道理是相同的,比如宋建军,当初睡许婷的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陷入困境时,许婷贪污他三百万不还,美国杰克是赢家,他帮助许婷变了国籍,赚了几十万美元还睡了许婷几次,至于你,是不是最大笨蛋不好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黑大个的表情瞬间结冰,手里的杯子“啪”摔桌面,里面的茶水飞花四溅,这事闹的,我从抽纸盒里掏出几张,在我微笑的脸上抹几下,将水拭净,把杯中的残羹一饮而尽,然后优雅地站起身,慢慢走出七星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