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陈燕终于来上班，一个人早早到公司，进入办公室便趴在桌上写个不停，我取笑她：“你奶奶的陈燕，来了招呼也不用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公司是旅店啊，你没来上班的这几天，哥哥担心死了！”
“老杨，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是以前没有过的。
换在以往，这傻娘们早跑到我办公室，神魂颠倒的，把歇假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般说个没完，现在居然会玩深沉了。我有时想还是古代好，老婆只负责家务，女人这种动物高级聪明，还是关在家里安全，放飞出去极易修炼成精。
“曹元霸”主持会议，这个猪头昨晚肯定干了坏事，人困马乏，满脸憔悴，坐姿不稳上肢摇晃，身体像透支过度。令人惊讶的是，陈燕稳稳坐在“曹元霸”身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面前放一黑色笔记本，笔记本下面压一沓红色印刷纸。
她的穿衣让人浮想联翩，上身穿一件浅蓝色带腰身女式西装，系一个扣子，里面是蕾丝边鸡心领乳白色贴身衬衫，两个圆球露出半边，像随时准备着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惹得一帮骚男们不住往她的领口瞅。
马小海低声说，“陈燕今天是不是吃错药，打扮得这么时髦，不就是个例会吗！搞得像参加鸡尾酒会。”
郑凯捂着嘴笑，“不是吃错药，是忘了吃药，她坐在主席台上，一副大人物的样子，该不是升官了吧？”
马小海一脸认真，“有可能，她前几天没来，据说是老板安排她到厂里考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是人是鬼都能混个领导当。”
郑凯说：“杨哥，你以后要在陈燕的下面呆，是否憋屈得慌？”
马小海一脸的不怀好意，“杨哥，你想办法往陈燕上面爬，不能老是被她压着。”
“闭上你俩鸟嘴，听老曹放什么屁。”
“曹元霸”从地面纸箱里取出一瓶酒，拧开盖摆到桌面上，“这是老大在糖酒会上定制的新产品，大家先尝尝酒的味道如何？然后再讨论下一步营销计划。”
酒瓶的外包装瓶跟飞天茅台相似，纸盒以“红、黑、白、金”为主色调，正面是金色背景，左侧是耽搁飞天仕女从天而降，手捧酒杯，右侧是黑色套白“X州茅台酒”五个字，“哇，”马小海惊呼，“飞天茅台，53度，这酒肯定好卖。”
老曹发出人的声音，“不要激动，先看清楚生产厂家再说话。”
马小海凑上前仔细瞧下面的小字：G州茅台镇酒厂。“奥，是假酒，不是正牌货。”
“曹元霸”又训他，“马小海，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这不是茅台股份的酒，是茅台镇的酒，但绝不是假酒。”
“对不起，我说错了。”马小海急忙道歉，他明白，“刘邦”最烦别人说假酒二字，如果他刚才话被传过去，够他喝一壶，至少2016年“五一”假他享受不到。
酒瓶在大家手中接力传递，有的人闻闻，有的人尝尝，对于常年销售白酒的人，质量隐瞒不了，这款酒内含一点基酒，外加食用酒精勾兑，兑酒师的手艺还不错，入口柔和，尾酒呈甜味，能品到一点酒糟香，和市面上价值一百多元的酒相似。
击鼓传花结束，“曹元霸”攥住酒瓶，在手心摇一摇。“大家估估价，这款酒零售价定多少钱合适？”
郑凯说：“八十。”
马小海说：“二百。”
有人说三十，有人说五百，价格高低不一。
“曹元霸”不说公司的最终定价，把脸转向陈燕，“公司下一步销售重点转移到这款酒，销售的模式也破旧立新，与过去的传统销售方法大不一样，具体操作由陈总负责，下面欢迎陈总讲话。”
大家都有点发蒙：公司哪来的陈总？一时面面相觑。这时陈燕笑容可掬站起来，弯腰鞠一个九十度躬，两个圆篮球耐不住寂寞，偷偷从衣服里面伸出一截，看得男士心潮高涨，血脉喷张，不知谁喊一声：“再鞠一躬。”
陈燕又鞠了一躬，男友们嗷嗷直接，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曹元霸”在旁边继续介绍，“从今天起，老大只保留董事长一职，总经理一职由陈燕同志接任，以后大家有事直接向陈总汇报。”
妈的，陈燕一下骑到老曹的头上了，难怪他如丧考妣，脸像霜打的茄子，陈总倒是不推辞，先矜持地点点头，接着像韩国女总统一样举起右手，挥手致意。
同志们又送一阵热烈掌声。
大概是第一次公开露相的缘故，陈燕有点不适应，站在那儿一个劲傻笑，脸上搽的粉经受不住折腾，天女散花般纷纷落下来。过了好一会她开口讲道：“首先感谢段总的信任，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其次感谢曹总对我工作的支持，当然还有大家的支持，我一定尽心尽责，努力完成任务。有段总的正确领导，有大家的齐心协力，我相信天海公司一定有光明的未来，在座诸位一定能实现发财的梦想。”
女人爱做梦不是好事情，天津有位女歌手叫谢津，以一曲《女人天生爱做梦》出名，后来她自杀了。
“刘邦”也爱做梦，每年的总结大会，都要畅想来年打算，同志们，挣个一百万不是梦，只要你愿意跟着公司干。我跟着公司干了五年，一百万没见着，连存款一万都是梦。
陈燕继续演讲：“前一段时间由于资金紧张，公司新产品迟迟没有上马，现在和恒久财富公司搞联合，首先在城区建一栋最高的大楼，作为新公司的办公楼，目前大楼处于图纸设计阶段；其次是公司的销售办法大改变，原来的经营模式已经不适应，新的销售政策都在这个宣传册里，现在给每人发一本，大家认真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现场咨询。”
女人爱说谎，几乎是人所共知，像陈燕这样无端地给公司造出一栋楼来，还是超出大家的想象力，她讲这话时面不改色，眼睛不眨，从容淡定，说谎的水准如此之高，足可以竞选美国总统。
演讲结束后，她站起身，给每人发一本小册子。
红色小册子共六页，封面印着几个金黄大字：X州久久财富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背景是香港中银大厦，页脚处是公司现在的办公地址和固定电话号码。
扉页文字介绍X州久久财富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发展历程，由X州天海有限责任公司起步，历经艰难困苦，发展成今天的永久财富。
第二页罗列久久财富十大子公司，分别是：天海有限公司、卓越建筑公司、辉煌装修公司、霸王建筑公司、久久生物工程公司、三分利信息工程公司，恒远发展有限公司、扬子江工程公司、时代发展有限公司、三国城建筑有限公司。
十大公司分布在省内十几个城市，不全在X州，省城最多，有四个。
第三页是产品介绍，分别是茅台王酒的裸瓶、盒装以及外装箱的图片，图片下面是文字介绍规格和价格，酒的价格是560一瓶。
第四页是久久财富营销模式，茅台王酒一组三件，一件六瓶，客户缴30240元人民币，即三组酒的钱，可以领一组酒回家，另两组由久久财富代售，久久财富甭管销售如何，每周连本带利返还1200，每月返还四次，共计返还十个月。
第五页详解业务员收入，直推客户按百分之十五提成，间推享受百分之五福利。下面还举一个实例推算，你直接发展甲客户，甲缴了三万，你拿了四千五的提成。甲发展乙，乙缴了三万，你还可以拿到一千五的提成。
最后一页是董事长致辞，背景还是那座直插云霄的香港中银大厦。董事长大致意思是愿意与全国人民一起，齐心协力，共同发展，携手奔向辉煌灿烂的明天。
致辞的下面是董事长半身像，黑色西装衬托他庄重严肃的脸，左手握拳，右手握笔，目光炯炯有神，直视遥不可测的前方，仿佛要透过云层看见银河系，那里有广阔的凡人未知的商机。。
我用手机查了一下，宣传册里有记录的十大公司，除第一个真实存在，其它九个公司网上都查不到，肯定都是虚构的，省城老郑曾经说过，老段的销售模式是跟他学的，果不其然，陈燕的财富公司模式，只是把老郑发扬光大许多，变个花样而已。
一个客户缴三万货款，本利返还四万五，业务员的提成加福利是六千，十个月支付五万一，这不比借高利贷还狠吗？我问陈燕：“陈总，宣传页上的数字有没有计算错，成本费用支出有点高？”
“没错，千真万确。”陈燕回答，“我们经过反复计算，关键数字，比如利息、提成钱，都经过好几道程序审核，老板比我们更关心这些数字，因为需要真金白银阿。”
“曹元霸”不失时机插一句:“自古以来买的没有卖的精，公司肯定有赚钱套路，总不会做折本买卖吧。”
我看着他有点虚胖的脸，心存疑惑，“利息、提成加奖励，十个月支付近百分之七十的费用，你确定制这个方案的人没疯吧？”
“曹元霸”有点不耐烦，“你愿意做就做，不愿做拉倒，千万别拖公司后腿，不过我提醒你，看到别人发财可不要后悔。什么叫商机，别人没发现的挣钱机会，你先知先觉，那么你可以挣大钱，别人发现后你才发现，只能挣点小钱，别人已经发现你还蒙在鼓里，只能受穷一辈子。”
这孙子居然给我讲大道理，老子上大学时你还是个混混，讲人生哲理你做徒弟的资格都没有，我正气不打一处来，陈燕不识好歹插一句，“大家向杨未学习，有疑问尽管提出来，不要不懂装懂，开会时不方便说，我们私下也可以沟通。”
“对，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意见可以和陈总沟通，上面沟通不行，到下面沟通。”
男士们都不怀好意地笑，女士们也捂着嘴。
陈燕勃然变色，“杨经理，这是开会，能不能严肃点。我一向是尊重你的，希望你要自重。”
“对不起，陈总，我口无遮拦习惯了，你大人大量多包涵点，我下次一定改正。”
陈燕用愤怒的眼光盯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
发泄完我又开始后悔，不该这么激动，冲动是魔鬼，奶奶的，明天“刘邦”肯定找我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