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今夜不谈爱情
74944400000032

第32章 表姐(一)

原来上次在茶社聚会后,我把“猴子”转让茶社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张雅琪倒是挂在心上,把自己表姐介绍过去,表姐看见房租不高,室内外装潢不错,地理位置也好,很爽快地签了合同,把押金和一年房租付清,然后领装修队进去装修。

昨天分管拆迁的人找到表姐,告诉她两个月前已通知拆迁,拆迁款早已付清,现在已到了最后期限,勒令十日内必须搬走,否则后果自负,临走时在墙上写一个大大的“拆”字。

我很惊讶:“你一直没跟我提这件事。”

张雅琪也十分委屈,“我也不晓得,表姐只说去考察,未承想当天就签了合同,付钱时也没告诉我,直到今天才说这件事,她寻死觅活的表示日子没法过了,想想也真是,两口子原来在橡胶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夫双双下岗,本来想自寻出路找一点事情干,不曾想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事有点棘手,不过“猴子”不是这样的人啊,从大学到现在,我们认识九年,对他我还是了解的,所以他张口向我借钱,上次借了五千,刚刚又借了两万八,我毫不犹豫地都给了他。”

“他连你也欺骗,是个十足大骗子。”

“不可能,他一个百万富翁,去骗这三瓜两枣的,够塞牙缝的不?像他这种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名誉看得比生命重要,难道他会因这点小钱自毁长城?”我对“猴子”还是相信的。

“难道我会骗你吗?”张雅琪有点急火攻心。

“你当然不会骗我,关键是,你确定骗子是我同学宋建军,人物没有搞错,不是其他也叫宋建军的人?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的去,在X州叫宋建军的人有好几十。”

“没错,”张雅琪肯定回答,“就是你那个开饭店的同学。”

我意识到这事情十有八九是他干的,不过仍然心存侥幸,也许是场误会,就在酒店走廊的尽头,我拨通“猴子”的手机,心绪不定,忐忑不安,希望所有这些都不是真的,你最信任的朋友欺骗了你,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猴子”心情似乎不错,开口便说道:“钱已收到,谢谢你老杨,过三日便还你。”

“我问的是另一件事,茶社转让是怎么回事?接手的是不是一个叫袁成霞的女人?”

“是啊,我们签了合同,手续齐全,她的租金已缴齐,有什么问题吗?”他似乎对拆迁的事一无所知。

“现在拆迁办的人来了,说茶社属拆迁范畴,一年前已列入城市规划,几个月前拆迁费早已支付,千万别跟我说你没收到这笔钱。”

“没收到,”他表现得很无辜,“如果拆迁费给了我,我肯定能收到,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拆迁的事。”

“你妈的老宋哄三岁孩子呢,这事本来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你这些杂事,问题是袁成霞是张雅琪的表姐,我现在正和张雅琪谈恋爱,你说我怎么办?”

张雅琪听了这话脸放光彩,霞光万道,粉面含羞,柔情万种,这个至真至纯的女孩,所有的情绪都栽种在脸上,自然流露,不加掩饰,内心像露珠般晶莹剔透。

“这事好办,”“猴子”爽快地说,“今天是周五,我下周二回去,到了X州打你的电话,我们见面谈,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吧,就这样,以你嘴为定(腚)。”

我长吁一口气,张雅琪却不以为然,根据她的描述,表姐最初打电话给“猴子”说拆迁的事,“猴子”说自己不知道,后来干脆不接电话,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所以他的话不可信。

“是真骗子还是假骗子,星期二便见分晓,相信我,看在我们多年同学的份上,他一定会赔偿你表姐的。”我安慰张雅琪。

“补偿个头啊,装修费我表姐就花掉好几十万,押金和租金几十万,他们把自己住的房子卖掉,半辈子的积蓄贴进去,还借了二十多万。”张雅琪眼泪瞬间流出来。

我心里一方面抱怨“猴子”心太黑,自己人也坑骗,另一方面也抱怨张雅琪表姐脑袋进水,投资项目连基本的防范意识也无,就这智商还敢下海,不在此处淹死就在别处淹死,迟早是个死。

“你表姐现在何处?”我问。

“我表姐和表姐夫在茶社等你。”张雅琪哭哭啼啼地说。

“他们等我干什么?”

“我说宋建军是你同学,他们以为找到你肯定能找到他,所以想求求你帮帮忙。”

“她们怎么会知道我?”我十分好奇。

“我说你是我男朋友。”

“姑奶奶,你成心想害死我,把我往悬崖推,如果老宋是成心骗钱,你以为老虎吃进肚里的肉能吐出来,万一他不兑现,你我都没有面子,等到“猴子”周二从省城回来,我跟他沟通之后再去见你表姐吧!”

“不行,”张雅琪哭丧着脸,“我也是被表姐他们俩纠缠得没办法,才答应让你去茶社,杨未,你去见他们一面,至少解释清楚,求求你。”

“我见了他们的面解决不了问题。”

“权当帮我的忙,照他们这样逼下去,他们不疯,我先疯了!”

我想了半天只好如此,“好吧,答应你,陪你去一趟。”

张雅琪像捡了个大元宝,比范进中举还高兴。我们又回到包间,心不在焉吃了一顿饭,欢送会结束后,开车直奔茶社。

表姐两口子正在大厅里等我们。

往日热闹非凡的茶社,现在冷冷清清,一片萧条,室内墙面、地面被砸得破破烂烂,地面横七竖八布满水管和电线,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原本放着茶桌和沙发的地方,现在摆满了装修材料。

表姐四十多岁,乍看上去像五十多,脸上一道道愁纹,像一波接一波钱塘潮,她个头不高上身穿蓝色外套,下面是黑色束紧裤,短小利索,精明强干,如果不是脸上愁云惨淡,轮廓还是满漂亮的,年轻的时候肯定迷倒一大片。

表姐夫留着络腮胡子,愤怒的脸已经变形,眼睛睁得像琉蛋几乎能喷出火来,整个人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大厅的管线里来回穿梭,眼睛向上死死盯住一个方向不变,我担心他再盯一会,天花板承受不住眼神压力,会稀里哗啦掉下来。

表姐拉紧我的手,像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表弟,我终于见到你了,姓宋的混蛋太坑人,你是他同学,肯定有办法找到他,你一定要帮助我们讨回损失,那可是我们一家四口的身家性命。”

我深感责任重大,肩膀沉甸甸的,“表姐,我和他只是朋友,未必能帮助你解决问题。”

表姐眼泪马上流下来,“我们是第一次做生意,没有经验。听琪琪说他是你的同学,才放心把钱交给他,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们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她可真行,我们从未谋过面,责任却能推到我身上,我心里虽有些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拿眼睛看张雅琪,你是个什么人啊,自己中枪还拉我当垫背。

张雅琪苦笑笑,脸上的愁容密密麻麻,笑比哭难看多了。

“表姐,我也上鬼子的当,宋建军刚刚借我三万块,就在今天晚上,这样说我们还是难友,我不是不想帮你,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表姐见有其他人也落难,心情好受许多,“你有办法把钱要回来吗?”

“没有,我连他的面也见不到。”我斩钉截铁回答。

“你肯定知道他家在哪儿?”

“知道。”

“找到他家就好办,”姐夫兴奋得两眼冒光,“我们呆在他家中不走了,什么时候拿到钱什么时候离开,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吧?”

表姐说:“只要找到他的家,剩下的事不要你管。”

她的话让我看到了撤退路线,既然把他们带到“猴子”家就没我的事,我倒是乐意为之,对张雅琪算是尽心尽职,对“猴子”也没有对不住的地方,他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去勇敢面对吧,我现在可顾不上那么多。

我们四个人接着去南湖花园,一个高档小区,“猴子”的家在七号楼三零一室,我曾经来过无数次,但从不像现在心情复杂。此时房门紧闭,鸦雀无声,按门铃没人开门,敲门也没有回音,表姐夫沉不住气,学习少林武术中兔子蹬鹰一招,撩起扫阴腿,对准门中央,“乓”的一脚。

门开了。

是隔壁房间。

从门缝里闪出一位老头的脸,“你们是来讨债的吧?”

我想这大爷肯定是神仙在世,未卜先知,心下很是佩服,“是啊大爷,我们是来要账的,你咋知道?”

“每天都有人来砸门,害得我们家白天不安宁,夜里睡不好,我能不知道吗!”大爷热心地把我拉到楼梯口的小窗前,“看到花坛前站着的几个人嘛,都是来讨债的,天擦黑就来了,以为白天碰不上,晚上肯定能遇到,大半夜了也不肯走,就差没把户口迁过来。”

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张雅琪提出建议,“在这守株待兔不是办法,你们抓紧找个律师,向法院提出诉讼赔偿,把这处房产冻结了,兴许能追回一部分损失。”

表姐说:“我们去问问那几个人是什么情况?”

花坛前站五个半人,三男两女,一个妇女怀抱熟睡的孩子,只能算半个人。几个人遇见战友,一个个兴奋异常,话也多起来,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男子说:“宋建军低息借款,高息往外放贷,被开发区一个姓戴的家伙骗了,你们知道姓戴的骗了多少钱,好几千万,这家伙现在已被公安局抓起来,坚持说自己也是受害人,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抱孩子的妇女说:“这房子已有二十多人向法院起诉,申请保全,我们赢了官司也拿不到钱,我算是看透了,即使逮住宋建军也没用。”

我很惊奇:“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最近一个月,”“眼镜”说。“我们知道的起诉他的有二十多人,没起诉的到底有多少人,没人知道。”

我心底的震惊,不亚于原子爆炸,这情况也太意外了,现在“猴子”所有的情况,包括茶社诈骗、用孩子打掩护借钱、茶社饭店为什么转让,都有合理的解释了,这个混蛋,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表姐征询她丈夫:“钱振亚,我们怎么办?”

表姐夫说:“先在这候着,万一他回来,兴许能还我们一部分钱,明天再说明天的话,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什么主意,守株待兔,我也顾不得了,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我提出告辞。

表姐坚决不同意,“你在这我还有个抓头,你走了,我抓谁去?”

“你当我是鱼饵,在这诱宋建军上钩?”我有些不悦。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依然不同意放我走,有点泼皮无赖的意思,就这智商还做生意,我原本对她的一点同情心,现在全部化作怄气,执意要离开。

“让他走吧,留他在这没有用。”在张雅琪苦口婆心协调下,我终于脱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