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乘火车回X城,“刘邦”开车带老曹去了省城,回来的时候多了一辆帕萨特,这辆命运多舛的帕萨特在仓库呆两天便消失,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讨债的人依旧每天上公司报到,“刘邦”有时在仓库,更多的时候呆在老曹的办公室办公,我们照常上班、做业务、下班,一切如往常,生活在继续。
张雅琪辞职了,星期五上午,办公室主任张建找到我,“杨经理,张雅琪离职,办公室的人准备今晚给她送行,你们销售部的人参加不?大家凑份子,每人三十元。”
从省城回来后,我和张雅琪见过几面,关系似乎又回到解放前,她态度不冷不热,看见我总是躲得远远的,迎面顶上了,点头打个招呼也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对于她的离职,我既高兴又有些惆怅,高兴的是她有了新的发展,惆怅的是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见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发生微妙变化,上海看病之前,张雅琪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妹妹,上海回来之后,她悄悄闯进我的生活,每时每刻,脑海里想象的都是她,挥之不去,不招自来,整日心神不安。理智告诉我,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情感告诉我,她是幂幂之中上帝赐予的礼物,我的情感和理智不停打架,痛苦不堪。
她的辞职,固然有工作的需求,大概也有感情的因素,爱情这个东西是自私的,既不能放之社会共享,,张雅琪选择离开公司,对我们也许都是解脱,不再相见的人,时间会淡忘一切。
“参加,当然参加,销售部的人全部去,陈燕除外,她出差没回来,顺便问问张主任,张雅琪为何辞职?”
“她辞职报告上说回家照顾母亲,至于真正的原因谁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好的去处,谁会在这鬼地方自甘堕落,有能力的人提出辞职,可以理解。”张建还是比较仁厚的。
“是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飞走的是精华,留下的是脑残,”我对张建说,“我们两个部门趁这个机会,加强交流,增进感情,切磋技艺,提高能力。”
张建嘴一撇,“妈的销售部的人就是牛,说话一套一套的,不就是吃顿饭吗,整得像两岸学术交流会。”
陈燕从礼拜一开始请假,已经休息五天,她请假的理由搞得神秘兮兮,说是身体不适,回家休息几天,这个女人不善于撒谎,说谎的时候眼神无处着落。
我开玩笑,“不会是回家生孩子吧,产假可以歇六个月。”
“死老杨从没有个正经,我已经跟老板请过假,老板批准我随便歇几天。”她说话时不无自豪,我笑笑没再说什么,春节之后陈燕经常闯进“刘邦”办公室,关上门一谈就是两个多小时,出来后粉面桃花,春潮带雨,兴奋得年龄打了五折。
销售部的人猜测他们俩有一腿,我心中明白,他们在商议新产品的发行,陈燕的心里藏不住事,有意无意便泄露说话的内容,“刘邦”准备退出比省城老郑更好的销售模式,最好能一炮打响。
下班后我在办公室耽搁一会,然后开车去酒店,发现该来的都来了,还多了一个“曹元霸”,正人模狗样给大家讲公司未来前景。老曹这点不好,不管哪个场合都想显摆自己,甚至参加追悼会都不放过,恨不得钻火化炉的是他自己,能引人注目吗!。
全部人马一共有两桌人,销售部的人坐一桌,办公室和财务部的人坐一桌,老秦说:“大家应该错开坐,不能搞小集团主义。”
老曹说:“我赞成秦部长的意见,销售部和办公室、财务部的人混合着坐,这样显得亲切,别整的跟占山头、分帮派似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能泾渭分明。”
大家积极响应,开始行动,最后的结果是:男的坐一桌,女的坐一桌。
问题是,我坐在原来的位置未动,女同志都坐过来,除我之外,其他都是异性,像众星捧月一般,特别显眼。张建说:“杨未你赶紧过来,那一桌坐的全部是女的,你坐那儿还算不算男人?”
身边的几个傻娘们同声附和:“不算男人!”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懂不懂啊,我就坐这儿啦,有美女相伴,吃嘛嘛香。”我训他。
老秦说:“阉割过的男人也是男人,你不能坐那一桌,必须过来。”
这个秃驴也来攻击我,我站起来正准备过去,“猴子”打来电话,自从那天在茶社见过面,我们再没联系过。
那天在茶社聚会,“猴子”借我五千块钱,这么多天过去一直没提,我想他打电话肯定是还钱的事。
“杨未,帮我转三万块钱用,现在,马上。”他声音极其急促,像遇到山洪海啸。
我以为他开玩笑,便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大咖,身上不装十万八万等于丢X州人民的脸,你开口借钱三万咋行,最少也要三十万起步,否则与你身份不符。”
“猴子”像被火烧了屁股,“我没空跟你开玩笑,儿子在重症室,马上要动手术,我手里只有三十万,尚差五万,你必须帮我想办法,现在。”
什么鸟医院进去便需要三十多万,我想他可能撒谎,转念一想不可能拿自己儿子的生命作赌注,应该不是假话,“你儿子什么病?现在在哪家医院?”
“遭遇车祸,现在省城医院。”
这事定是真的,我也开始着急,便向他解释,“我银行卡里只有几千,今天天色已晚,借钱有难度,明天再出去借借。”
听到没有钱,“猴子”马上横起来,“你他妈真不是玩意,老子一百年向你借一次钱,还拿腔作势的,真不够意思,你卡里只有几千块,几千块有个屁用。”
我勃然大怒,“奶奶的,你借钱比要账还凶,我又不是你老子,没有借钱的义务,你该跟谁借借去,老子没钱。”
马小海问:“杨哥,谁啊,说话这么凶?”
“我儿子,孙子借钱就不敢这样耍横。”
“杨哥,现在的人有钱都不借,借钱看交情,还钱看人品,你现在借他钱说话很好,借钱的人是老爷,还钱的人是孙子,到还钱的时候,借钱的是孙子,还钱的是老爷。所以,借钱是得罪人,不借也是得罪人,干脆不借。”
“这个伙计不一样,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解释道,“再说孩子出车祸住院,这可是一条性命。”
马小海说:“你看着办!”
我思索着到哪里筹到三万真金白银。
“猴子”的电话又打进来:“我银行卡号已发给你,钱转了吗?”
我有点生气,“几千块钱不当个屁用,我干嘛还转?”
“猴子”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老杨,我一世英雄,什么时候这么气短过,你出出手,帮我度过这一关,你现在没有孩子,不理解当爹的心情,我现在,哎!惆怅!”
“不用说了,我马上把钱转过去。”
“你出去借一借,我保证三天后还你,杨未,你必须当一件事办,否则会出人命的,算我求求你。”
他说软话,我的心立马变得柔柔的,“你不要催,我出去帮你借。”
“谢谢你,杨未。”
“谢你个头!”
“猴子”向来大手大脚,二零一三年春天,我刚刚拿到驾照不久,开车水平还处于业余一段,开“猴子”的帕萨特去海边旅游,经过收费站时,为了躲避十块钱收费从一边的麦田绕过去,一不留神滑进沟里,撞到路边的杨树,把车门挤变形,车是“猴子”自己修的,过几天“猴子”说:“你在山东还有两个超速罚款,以后再开我车,我设置好限速四十。”
此事不了了之,“猴子”结婚时我做伴郎,那天我穿一件簇新的夹克衫,“猴子”说“你本来长得寒碜,再没有件好衣服衬托,别人以为是周口店猿人下山。”把一身崭新价值五千元的进口西服扔给我,现在还挂在我的衣柜里。
我走出酒店包间,到外面联系借钱事宜,公司这一帮人,看我着急上火的模样,都不再说什么。
在饭店的走廊里,我给几个有联系的同学、朋友打电话,联络了半天居然没借到钱,回答我不是刚买房子,就是孩子上学,客气一点的,就是手里有一千两千,不客气的干脆回答没有,我有点怀疑自己的人生。
我姐姐那儿不能借,买房的时候借钱根本没还,现在怎么好意思张口,去老杨那儿捯饬钱,他一准认为我闯了什么祸,肯定担惊受怕血压上高,等于要他的命。我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绞尽脑汁想哪儿能借到钱。
还是吴天玉提醒我,不就是用两三天吗,干脆挪用一下公司货款,我经常干这样的事。龟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可是犯错的事,不过我在走廊里连续碰壁后,还是想到老胡欠三十箱酒,每箱酒九百六,三十箱就是二万八千八,足可以解燃眉之急。
“这是公款,弟弟”电话里老胡是真心关心我,“挪用公款是犯法的,一旦被公司知道,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你想好了再做,为朋友帮忙是好事情,为朋友帮忙把自己搭进去不合适。”
“胡总,你的话我明白,全部是为我好,现在牵扯到一个孩子的性命,总不能见死不救,我的朋友答应两三天内还我,他一向是守信用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胡还是劝我放弃,“假如他三两天内能还上钱,没有任何问题,假如他还不上钱,或者是不愿意还呢?兄弟,凡事三思而行,做好事也要量力而行。”
“我还是帮助他吧,万一他孩子因为没这几万块而耽误治疗,我们岂不是后悔一辈子!”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愿意出钱而找借口,而且这理由还冠冕堂皇。
老胡叹了一口气,“老杨,你真是个好人,把银行卡号发过来,我马上把钱转过去,,你明天把我打的欠条抽回来。”
“这是必须的,我办事,你放心。”通完电话,我长吁一口气,把“猴子”的银行卡号发过去,感觉如释重负,像完成一件伟大使命。
张雅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眼神怪怪的看着我,直到我电话结束了才弱弱说一句,声音轻得像蚊虫在叫。
“杨未,我表姐找你。”
“你表姐,”我惊讶到极点,“我不认识她,为什么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