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霸”新官上任，出师不利，前几日他亲自下市场，凭诸葛亮舌战群儒精神，一举拿下兴发批发部，答应进货十件。
这厮首战告捷，喜不自禁，先在例会上自我表彰一番，大讲谈判技巧和业务经验，然后同司机一起去送货，恨不得把业务员全部带过去现场临摹。
他长期做内勤工作，根本不懂商业游戏，X州商人爱讲面子，有时候心里不想要的东西，嘴上却不直接拒绝，大多推脱说现在资金紧张，过几日手里有钱再谈，兴发部老板就是这么答复老曹的。“曹元霸”拿着鸡毛当令箭，兴冲冲赶过去，兴发老板陈建脸色一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酒。”
“曹元霸”逞簧口利舌，妙语连珠，后来是百般乞求，就差没跪下来，陈建是个肉头，咬住牙不答应。曹总颜面顿失，狼狈不堪，回到公司后状如丧家，行似小偷，形象惨不忍睹。
星期一早上，我在传达室门口迎面遇到他，此厮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上打了发胶，头发像狗舔似的一丝不乱，我调侃道：“曹总是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
“曹元霸”说：“杨未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今天哥哥要出去干件大事，一千万的大单子，如果谈判成功，公司上半年的工资奖金有着落，老大也无需天天发愁。”
“如果工资能发下来，我写封表扬信，贴在大楼的入口，让大家都知道曹总功德无量，值得赞扬。”
“你小子别净跟我整虚的，也来点实际的东西，抓紧把销售提高上去，省得我在老大面前抬不起头，听说你挨打了，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玩鹰的人被鹰啄了眼睛。”
“伤得怎么样，不是很严重吗？”他装出关心倍至的样子。
“还好，受点轻伤。”
“你小子肯定得罪什么人了，以后说话、做事注意点，小心行得千年船，哥还有正事，先走了。”
“谢谢曹总关心，我以后向你学习，一定多注意。”
“曹元霸”自从被打后，对我是敬而躲之，碰了面也是表情复杂，羞里带愧，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大人物都注意形象建设，缺点被人发现，等于尾巴被人抓住，感觉极不舒服。
知道别人的秘密未必是好事情，察渊不祥，知的越多死的越快。
现在“曹元霸”知晓我被打，终于抓到我的尾巴，自己的尾巴马上变得不那么难看，心底找到平衡点，他面部轻松，脚下生风。
财务部经理老秦兴冲冲往前走，“杨经理辛苦啊，这月你们销售部奖金肯定不会少。”
他一向对我很客气，从不跟我开玩笑，今天说这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真是人善受欺，马善受骑，连你老秦这么老实的人也来挖苦我，可见世风日下，今不如昔。”
他一脸的无辜，“我哪里敢挖苦你，省城客户这次订了一百万的货，一百万抵寻常半年销售，大家都在议论，说销售部这月的奖金肯定不少。”
我有些诧异：“一百万，谁谈的业务，这么神奇？”
老秦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老板亲自谈的，我听说老曹也参与了，这下子可帮了公司大忙，一下子发两个月工资，工资单已做好，你通知你的人来领工资。”
我笑笑，“太好了，销售部的人急得嗷嗷叫，整天死乞白赖地纠缠我，向我要工资，惹得我虚火上升，血压增高，再不发下来我小命也难保。”
老秦说：“有一点很奇怪，没做你的工资。”
“为什么？”我有些懵逼。
“我也不知道，”老秦摇摇头，“工资单是曹总做的，你去问问他。”
“曹立新自己的工资做了吗？”
“他自己的工资倒是做了。”
我怒气冲冲冲进总经理室，“刘邦”正在浇花，手里提一绿色喷壶，对一棵龟背竹上下翻腾，对我的情况显然了解，不紧不慢地说道：“曹总说你有几家欠款没收回来，所以工资暂时不能发。”
“曹立新是一把手，他应该负领导责任，停他的工资也不该停我的工资。”
“刘邦”面呈不悦，“曹总说欠款是历史遗留问题，都是你的过错，与他没有责任。”
“据我所知，上个月曹立新给蓝天商贸发了两万多元的货，到现在钱还没收回来，销售部就属他外欠款最多，这可不是历史问题。”
“有这回事？”“刘邦”露出怀疑神色。
“千真万确，您把曹立新喊过来当面问一下，真相便知。”
“刘邦”放下喷壶，当即给“曹元霸”打电话，不到一刻钟这家伙晃着猪头进来，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当我的面否认事实，他扯谎道：“蓝天公司的钱会计说钱已经转来，因为银行耽搁，目前尚未到我们公司账上。”
我当面戳穿他：“据我所知，蓝天公司根本就没打钱，他们老板我认识，要不你现在打电话核实一下？”
“曹元霸”脸色有点讪讪，表现得极不自然。
“等一会我去财务问一下。”
我从鼻子里呲出冷气，眼睛死死盯着他。
“蓝天公司没打款，你能问出钱来，妈的你嘴是印钞机？”
“刘邦”看形势不好，采取怀柔政策，“这样吧，蓝天公司欠的钱抓紧催，杨未的欠账也是以前历史遗留问题，历史问题必须尽快处理，曹立新，你先把他的工资做了。”
曹贼投来怨妇一般的眼神，面如纸灰，我心满意足，从老板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大苏”，很潇洒地点上火，悠然自得地吐出一个烟圈。
“刘邦”的心情似乎不错，给“曹元霸”上支烟，又泡了两杯西湖龙井，把屁股稳稳放到老板椅上，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省城老郑是我小学同学，春节前主动找到我，要买断我们的川王浆，一月打款一百万，一年一千二百万，当时就签了合同，昨天把首单货款打过来。所以我们下一步工作有变化，川王浆不能再卖，其它酒继续销售。”
我心存顾虑：“其它几款酒根本卖不上量，销售人员恐怕有情绪，业绩做不好，大家都有压力，是不是川王浆酒先卖着，等到有新产品后再慢慢取消。”
“刘邦”手摇得像济公的扇子，“不行不行，既然答应把经营权授给老郑，我们要守信用，不能再卖它，一滴也不能卖。再过几天春季糖酒会开始，我准备去成都去定制一款新酒，作为公司以后的主打产品，所以业绩不好是暂时的，你不必有顾虑。
川王浆在我们手里，一年只销三百万，而省城第一年就销一千二百万，同样的产品，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值得我们反思。省城的销售模式，有许多先进合理的地方，值得我们学习，所以我决定从下月起，派曹立新常住南京，一是维护客情，保证客户每月及时打款，二是学习他的经验，下一步我们在公司推广。”
如果不是一百万已进账，我会认为他在吹牛逼，白酒销售江河日下，能做到这样的业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奇迹。我对省城老郑佩服之至，心底无限向往。
“刘邦”又提到职工入股的事，现在是不宣传不反对，想入股的员工我们欢迎，说明他愿意与公司同甘苦，共患难、不想入股的人像杨未一流的，我们也视为好同志。”
我急忙检讨：“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没有钱。”
“曹元霸”发出干咳的笑声，像嗓子眼进入尿碱。“杨经理，你说你没钱谁信？任何一个家庭，拿出三两万都不是问题，即使是下岗职工，也照样能拿出来。”
我不想理这个三孙子，只是瞄他一眼。
“刘邦”宽宏大量地看着我，“这段时间公司销售业绩不好，曹立新有责任，杨未你的责任更大，毕竟你是内行，他是外行。当然你在帮公司借款这方面还是有功劳的。”
我想解释，张张嘴没出声，他的评价还算中肯，让人口服心服。
白酒销售，中秋和春节两大节日是旺季，过了春节进入萧条阶段，“五一”是结婚高峰期，尚能销售一阵子，过了“五一”便进入漫长的夏季，直到中秋节，中间都是白酒淡季。
“淡季做活动，旺季做销售。”春节过后我提出三套销售方案，一是做陈列展示，终端客户面积大于二十平米的商店、超市以及卖场，只要在货架上陈列二十四个面，摆放一年，每户二十瓶酒，虽然公司未赚到多少钱，但起到宣传作用，解决库存积压；二春天是旅游旺季，凡买我们酒的客户均有出去旅游的机会；三是针对“春节”和“五一”结婚的人群做特价活动，凡婚宴上用我们的酒，每桌买一瓶我们再送一瓶，另外每桌再搭赠一瓶饮料。为配合这次活动，产品在公交车上做广告促进宣传。
这些费用大多是酒厂出，我们公司出的很了了，而且还有利润冲减，利润不是很多，但能处理仓库存货。
这三项方案都是经过实际考证，能够被市场接受。外行领导内行的结果是：原本卖三百八一瓶的川王浆提升到七百六一瓶，然后再做活动。徐州人的智商，做生意未必有犹太人精明，变相提价还是能看出来，结果春节过去两个月，没一家婚宴订酒，陈列的数量为零，想旅游的人直接去旅行社报名。
“刘邦”让猪头“曹元霸”重新制定销售方案，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那个饭桶愣是没憋出半个字来。
“刘邦”大概看出我的心思，“杨未，你再拿出一套确实可行的销售方案，把公司的业绩提升上去，把仓库的存货处理完。如果今年销售实现一个亿，你的收入是多少算过吗？算出来吓你一跳，这不是吹牛，我马上去成都糖酒会定制一款新酒，再加上采取南京销售模式，一年销售一个亿不是传奇。”
我问：“社会借款还做不做？”
“暂时不做，那么高的利息受不了，当然，如果你银行有熟人，那里的钱可以借，毕竟银行借款利息低，我们拿银行的钱去放高利贷也合适。”
我笑笑：“银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俩回去吧，”老板开始送客，“你们俩一起商量一下，抓紧把销售方案搞定。”
“曹元霸”转过脸，“杨未，你两天内制出一个可行方案，我审核后再送给老大看。”
“好。”当着老板的面，我随口答应着。
出了经理室，他假模假样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俩商议销售方案的事。”
我一句话不说，甩手而去，剩他一个鸟人站在原处呆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