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张雅琪来了,眼泪汪汪的楚楚动人,她刚在派出所做完笔录,顺路在农贸市场买两只母鸡,两只鸡被五花大绑,心底不服气,一个劲地呐喊,后来又在厨房里撒两泡,以示抗议。
她居然知道我的住址?我很奇怪,张雅琪说以前跟销售部的同事一起来过,我记不起来,反正我的狗窝是同志们的驿站,销售部的人都在这吃过饭。
“张雅琪,该不会在这儿办养鸡场吧?”
“对不起,去了派出所才知道你为了帮我,反而挨了打,真是不好意思。”
“昨天报过警就后悔,我也不好意思,事情很小,不应该犯这么大动静。”
她哭得更伤心,“他们怎么能那样,可以随便打人,简直是一群法盲,我气得差点晕过去。我爸爸解释都是张德秋的错,我说你也有责任,爸爸说他曾经制止过,但是张实秋没听。”
“那个矮个子叫张实秋?”
“是的,另一个叫孙元锋,他们俩都是我爸爸的徒弟,知道吗,他们三都练武术,如果真心想打你,你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笑了,“情况没那么严重,那个矮胖子碰了我几下,其实没伤着,因为心里气不过才选择报警,警察来了我已经解释,是一场误会。”
“咱们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没事的,我的身体我有数。”
“不行,必须去。”她站在我身边宁死不屈。
架不住她苦苦哀求,我想在家呆着也是无聊,权当出去解闷,顺便检查张雅琪的病情有无发展,于是换了衣服,开车去医院。
医院急诊科,一个身材不高,粗壮敦实,扎着马尾辫的护士向我打招呼,我急忙还以微笑并招手致意。
董小宛同志调到急诊科来了。
那年春天,老白同志组织科里的人去周庄旅游,假公济私替我报了名,算是夹带私货。在去江南的大巴上认识董小宛,晚上逛完周庄小镇后,董小宛说我饿了杨未你能不能请我出去吃炸串,于是我们俩原路折回,在周庄小街上加一餐,顺带牺牲几瓶啤酒,回宾馆天色已晚,同游的人都已熟睡,我们重新开了一间房,完成一次激情碰撞。
旅游回来后又约了几次,到夜市吃烧烤、炸串,去女人街淘宝,去电影院看过一次电影,在她家一米二宽的窄床上正鸳鸯戏水,被她母亲抓个现成。
她母亲是城市土著人,祖宗两代都居住城市,所以地理概念极强,在她的思想里,二环以内是市里人,三环以内是郊区人,其他都是乡下人,我山前小镇的房子在三环附近,自然属下里巴人,跟她女儿不在一个档次。
她坚决不同意我们交往,但是又觉得女儿吃亏了,坚持讨个说法,到医院闹了几次,弄得姐夫比自己偷情还难受,把董小宛调到急诊科。
董护士有点差心眼,既不想违背母亲的主意,又舍不得分手,纠结的愁肠满肚,一脸憔悴,我那时和周娜感情稳定,不想节外生枝,提议先分开一段时间,待她母亲同意了再交往,这傻妞居然赞成这个办法,大概两个月后,她主动打电话来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一时无语,心存惭愧,感觉对不起她。董小宛说:“杨未,我真的喜欢你。”
我借口还有重要的事把电话挂了,后来我们再没有联系过。
“猴子”曾训斥我:“老杨外表忠厚老实,内里花花肠子,这种人杀伤力最强,其实也最坏。”我无言以对,感觉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和周娜相处的几年里,没少在外折腾,酒吧、桑拿常去,情人也好几个,一个企业老总,坚持让我去干司机兼保镖,月薪三万,我一度动心,后来想想这和当鸭子没什么区别,最后还是放弃了。
人活着是为了生存,生存总不能只是为了活着啊!
一个男大夫帮我清创伤口,董小宛干助理,“杨未,你老婆心够狠的,两口子打架咋下手这么重。”说话时抬头看一眼张雅琪。
男大夫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董小宛气哼哼转身离开。
男大夫说:“你最好做个全面检查,有时候脑颅损伤当时发现不了,事后检查出来已经耽误治疗。”
“没那么严重。”我解释道,“拳头打的,不是汽车碰到的,又不是碰上梅超风、王重阳。”
张雅琪说:“既然来了,就检查吧,全当做个体检。”
“不用。”
其实只是个创伤,不是张雅琪死啦硬拽,我根本不会来医院,纱布包扎好,我想跟董小宛道个谢,找了两个房间也没看见她。
我和张雅琪正准备上九楼,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
手机显示是X州当地号码,这样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要货的,对方开口就说:“你好,我是公安局的。”
我一听乐了,“我是公安部的,你有什么事要汇报?”
对方“嘿嘿”一笑,“我是老邱,昨天到过你家,声音听不出来吗?”
原来是“高仓健”,“你好,邱警官,有什么指示?”
“高仓健”说:“指示谈不上,昨天打你的人我们找到了,现在正在派出所,麻烦你过来一趟。”
“我们已经和解,我就不需用去了吧?”
“和解?”“高仓健”有点懵,“你跟谁和解?”
“我现在和张德秋的妹妹在一起,已经达成谅解。”
他嘿嘿一笑,“不行,你必须来一趟,还有别的事,很重要。”
“现在吗?”我问。
“是的,我们都在派出所等你。”
既然领导发话我就去吧,派出所里,张德秋和“高仓健”谈的正欢实,那个该死的混蛋,见到张雅琪挤出一丝笑,“师妹,你来了。”对我却是不理不睬,用很漠然的眼光扫一眼。
这家伙右脸颊血红,肿得像馒头,左眼圈发青,像四川大熊猫,眼球布满红色血丝,显然刚从格斗场归来,我暗暗偷乐,这厮倒是不闲着,每天都热衷斗殴运动。
“高仓健”对我不冷不热。“前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已调查清楚,张德秋他们到你的住处接她,”他用手指指张雅琪,“由于你的出言不逊,导致矛盾升级,他动手打了你,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大度地摆摆手,顺势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看张雅琪的面子,我大人有大量,对此事既往不咎,放他一马。”
这孙子似乎并不领我的情,睁着赌徒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看,面无表情。
“高仓健”说:“这件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现在出来一个新情况,张德秋昨晚在家中被人打了,有人举报,是你干的?”
我“噌”的从椅子上滑下来,“不可能。”
“不可能,”“高仓健”一脸严肃,“打人凶手说你在幕后指使?”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猴子”,肯定是他干的好事。这厮擅长干超越权限的事,前年他大姨子喜怀二胎,临产的时候,医生建议高龄孕妇剖腹产比较好,“猴子”说女人生二胎,比母鸡下蛋还容易,坚持让她自然生,乡下女人哪见过什么世面,采信他的办法。结果婴儿难产,可怜的小东西在育婴箱抗争一个月,才保住性命,大姨子恨恨不已,到现在两家还老死不相往来。
交友不慎啊!但是我没有证据证明是“猴子”干的,臆想的东西不能向警察汇报,只能推说不知道谁干的。
“高仓健”马上变了一副嘴脸,龇牙咧嘴,凶神恶煞,“这件事很严重,光天化日去打人家闷棍子,行为恶劣,可以定性为黑社会,跟他打你性质不一样。”
“我知道性质恶劣,但确实不是我干的。”
“我们已经抓到一个凶手,他什么都招了,你必须老实交代,自己主动说跟被动说出,性质不一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应该懂?”
“再重复一遍,邱警官,我是无辜的。”
“高仓健”说:“我在执行公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说假话要负法律责任。”
我也来了气,“邱警官,张德秋打人这件事情,你如果徇私处理不公,我会到上级机关投诉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能会在法庭上碰面。张德秋被打,你爱咋办就咋办。”
他脸色铁青:“悉听尊便。近几日我们随时会找你调查情况,希望你不要外出。”
“可以。”
分手的时候,“高仓健”还是挺客气的,一直送我到派出所大门口。
张雅琪跟了出来,“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苦笑笑:“暂时没事,以后难说。”
她问:“你知道谁打的张德秋?”
这女人挺聪明的,“是不是宋建军干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他?”
张雅琪说:“你有几个朋友,地球人都知道。”
我叹口气:“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又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我心情不好,原本不想接,无奈对方意志坚强,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意思,持续不断地打。
“你好,杨总。”
我马上听出是谁的声音,“你好,陈哥,有何指示?”
“刀疤痕”说话阴森森的,“你是老总,我哪敢有什么指示,怎么样杨总,你心中的恶气出顺了吧?以后有需要尽管跟哥哥说。”
“是你打的张德秋,谁让你这么干的?”
“你自己清楚。”
我愤然还击:“我不清楚,你们都是强奸我的意志。”
“刀疤痕”扭扭捏捏地说:“我们几个兄弟因为你的事情,上了派出所的名单,现在都在外地躲避风头,日子过得有点紧吧,杨总借我们五千块钱用用。”
“谁安排你干活谁出钱,我这月工资还没发,暂时没有钱。”
“三千也行。”
“真的没有钱。”
“两千吧,不能再少了。”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把你的银行卡号发过来。”我不想和这个垃圾扯扯拉拉。
“好嘞,谢谢杨总。”他挂了电话。
张雅琪问:“他们借钱会还吗?”
“你认为太阳能从西方出来吗?”
她很惊讶:“那你还答应借给他们?”
“破钱免灾,至少图个清静,张雅琪你必须帮我一忙,到银行去给那孙子打两千块钱,我不能经手,万一警察将来根据线索查过来,说我出钱打人,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张雅琪说:“将来警察问到我,我就说是你指使我干的。”
“世风日下啊,真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人到落难的时候,没了亲戚,也没了朋友!”
她笑笑:“活该,谁让你认识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