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捂住嘴,极力压制想要呕吐的冲动,倏然喉间的异物挣脱束缚从她的口中喷出,温热略带黏稠的液体呈放射状地喷洒在她面前的镜子上,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暗红色的液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狰狞,而不断从嘴角溢出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纯白的波斯地毯上。
血!好多的血!
她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水,脑中一片空白,胸口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让她不得不吐出堵塞在喉间的液体,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吐血。
老天!她竟然在吐血!
“妈咪!!!”
门口传来的叫声打破了慕容悠的惊恐,映入眼帘的是娜娜惊恐惨白的脸,和她身后蹿出的安迪。
“安……”慕容悠轻声唤着小儿子的名字,伸手想要抓住急奔而来的人影,眼前却突然一片昏黑,任由身体软软地倒在沾满鲜血的地毯上,耳边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呼喊声,也没能阻止她陷入无尽的黑暗旋涡……
雷,我觉得好幸福,你说上帝会不会因为给我的幸福太多了,而想要收回它!
他敢!
你又不是上帝!
有我在,没有人能把你的幸福夺走!
那我是你的幸福吗?
你是我的一切!
如果我先死了呢?
雷,看来上帝要收回属于我们的幸福了……
WFP医学研究中心。
他的世界因为一通短短数十秒的电话而彻底毁灭,他的脑海里仍不断浮现出在晨曦中给他早安吻的悠,她是多么美丽、健康!却不是眼前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奄奄一息的人儿,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求老天让它赶快消失,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
狄克全身僵直地站在床边,海蓝色的眼眸痛苦地凝视着慕容悠,他颤抖地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它靠在脸颊边摩挲着,黯然神伤地闭上双眼,他身上散发出的哀伤感染了病房里所有的人。
“怎么会这样?”看着病床边痛苦的狄克,卡尔忍不住问道。
“下午的时候,悠还是好好的,她说要到楼上去帮我拿药,结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娜娜害怕地握着自己的双手,颤抖地回答。
感觉到她的害怕,卡尔将她搂进怀里,他知道亲眼看见事情经过的娜娜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
欧阳决则焦急地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检查报告。
寂静的走廊上突兀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身白色制服的士官急急地朝这里奔来,“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阿洛拉少将请各位去医务室!”
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她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像是旋风一般的冲了出去,病房里只留下几个孩子和颤抖不止的娜娜。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的错!”娜娜精神恍惚地摇着头,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士官注意到她的异样,走到她跟前询问道:“克丽丝中将,您没事吧?”
娜娜依旧重复着那句话,完全没有理会。
见她毫无反应,士官伸手摇晃着她的身体,想试图唤醒她,怎料,她却麻木得像座雕像,眼睛则毫无焦距直视着前方,片刻后,她又将脸埋入自己手掌里,茫然地摇着头。
一边安慰着伙伴的威尔见状来到母亲的身边,无论他喊什么,娜娜都没有反应,他察觉到她的异状,向一旁的士官说道:“麻烦请阿洛拉少将过来!”
听完,士官点了点头,立刻跑出房门寻求救援。
而在阿洛拉的医务室里,众人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即使不是学医的,也能从各种血液的鉴定单上看出端倪……每一项都不符合标准值。
这怎么可能?!
狄克将手中的化验单紧紧攥在手里,然后抓着阿洛拉的手臂用力地摇晃着,丝毫不在乎是否会弄疼她,“悠没有事对不对!你快告诉我!”
见状,卡尔立刻上前制止他粗暴的几近疯狂的举动,但单凭他一个人无法制服他,只能牢牢地抓住他钳制的手。
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阿洛拉神色严峻地站在狄克的面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有多爱他的妻子了,她看着他痛苦慌乱的表情,随即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你必须冷静下来听我说,首先就是要挽救悠肚子里的孩子,要尽快将孩子移入氧气箱,因为……”
她闭上双眼陈诉着残酷的事实,“因为她……生存的几率很渺茫!或许在没有孩子给母体造成负担的情况下,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就像是判了一群人的死刑,他们茫然地看着开始掉着眼泪的阿洛拉,了解到死神将要在他们的面前挥动那把无情的镰刀……
“你说谎!你不可以开这种玩笑!”狄克悲痛的表情突然转变成狂笑,他蹒跚地倒退了几步,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戳刺着他的手掌心。他思绪纷乱地甩着头,她只是吐了口血,她只是……她不会死的!她会好起来的!会像以前一样……会像以前那么的健康!
最后,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握拳重重地捶打着地面,难道最近那种不祥的预感指的就是这个吗?
卡尔拉拽着狄克发泄的手,以防他弄伤自己,更怕他会支持不住,“狄克冷静一点,不一定完全没有希望!阿洛拉只是说首先要保住孩子!”
“接下来呢?悠呢?”站在墙角默然的欧阳决突然开口道,他蹙起浓眉,向墙壁用力地挥了一拳。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哀伤像是一阵风暴席卷着众人,浓重压抑的气氛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阿洛拉拿起桌上厚厚的检验单,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开口,才可以不伤害到他们,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不说,但她是一名医生,她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而病人的家属更是有权知道一切。
“我给悠做了全面的检查,发现……”她突然顿了顿,思索着找一个可以让他们理解的方法去解释,“我发现有一种不知名的病菌正在破坏她的免疫功能,它们繁殖得异常快,再这样下去她的感官系统、神经中枢都会受到破坏!而目前我能想到的只有先救孩子!”
她的话音无情地落下,没有人开口,沉重的气氛让室内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哀戚,那份哀戚如鬼魅般攫住他们,无法挣脱!!
“她还有希望,对吗?”狄克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幽怨响起,他仿佛走在悬崖上,周围的景致一个个崩塌,只剩下他一人抓着峭壁喘息着。
阿洛拉望着狄克颓废的神情,她抹干沾在睫毛上的泪珠,她直起身子,像是在激励自己般的说道:“我会尽力的!我保证!”
狄克黯然的蓝眸失去了往日的霸气和狂傲,但她坚毅的眼神却让他逐渐干涸的心湿润起来,只要一丝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
而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陪着悠,守护着她,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
“阿洛拉少将!”猝然间,士官从门外闯了进来,“克丽丝中将似乎有点不对劲!”
娜娜?!她怎么了?
病房里,孩子们围绕着病床趴跪着,心智早熟的他们已然发现到了事实的残酷,但幼小的心灵却努力地排斥着。
“妈咪,不会有事的。”安迪娇小的身子趴在床沿上,看着病床边的心脏检测仪,绿色的心率图不停地滚动着,像是在告诉自己母亲还活着,不会离他而去。
“阿洛拉阿姨一定能治好妈咪,所以不要担心!”凯文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担心!不担心!”修伊点头附和着,很快他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和父亲玩争夺母亲的游戏了。
卡奥利望着必须依靠氧气罩呼吸的慕容悠,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站起身,他握紧拳头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转身冲出病房。
他的举动引起了威尔的注意,他也跟着离开病房,“你要去哪儿?”
“我必须去做一件事!”说完,他矫健的小小身影瞬时消失在转角处。
威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这是要去哪里?
此时,卡尔在走廊上看到了正独自发呆的儿子,快步上前抚摸着他漂亮的长发,“妈妈呢?”
威尔奔进父亲温暖的怀抱,他仰起头担心地说道:“在里面,从你们离开以后就一直很奇怪,怎么叫她都没反应!”
卡尔闻言,将怀里的小家伙一把抱起,疾步走进病房,他的视线落在长椅上的娜娜,然后蹲下身体,疑惑地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她,“你怎么了?”
娜娜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他,静默着什么也不说,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她的眼神里有哀伤、有疑惑,还有一抹自责。
她掀动了一下嘴皮,嘶哑的声音低喃着,“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的错!”
卡尔见状,放下怀里的儿子,抬起她细嫩光洁的下巴,蹙起浓眉疑惑地说道:“娜娜,你振作一点!”
她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卡尔不自觉地抓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摇晃。
“妈咪,好像一直在说‘是我的错’这句话,问她是什么错,她也不回答。”
阿洛拉和欧阳决也走了进来,他们看见魂不守舍的娜娜后,也跟着蹲在她面前。
阿洛拉的手在她毫无焦距的眼前挥了挥,“娜娜,我是阿洛拉,你听得到吗?”
她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依然关闭心房,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
阿洛拉用手指搭了一下她的脉搏,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然后站起身,冷静分析着,“她可能受刺激了,目睹悠在她眼前出事可能一时接受不过来。我给她注射一针镇静剂,让她好好睡一觉。”
欧阳决在一旁显得有些烦躁,他暴躁地用手挠着自己浓密亮泽的黑发。
先是悠,再是娜娜,见鬼了今天。
卡尔点了头表示同意,娜娜的确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他抱起呆滞的她,准备离开。
他的举动让娜娜身体微妙地动了一下,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抗拒着,下一刻却突然听到她近乎疯狂的言语,“是我害了悠,是我害了她!”
声音虽然有些轻,但足以让房间里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沉浸在无限悲痛中的狄克,一个箭步冲到卡尔面前夺下她,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什么?”
娜娜空洞的双眼对上一张狂暴骇人的脸,意识仍旧处于迷茫状态,“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她的话像是炸弹,一下子把整个房间的人震得惊愕不已,当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狄克发狂地掐着娜娜的脖子,离他最近的卡尔和欧阳决立刻冲上去,制止他几近杀人的举动。
阿洛拉将脱离危险的娜娜护在身后,“狄克,你疯了吗?你会杀了她的!”
狄克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暴怒的双眼充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其实心里清楚,娜娜怎么可能对悠下杀手,但他需要理由,一个能让他发泄的理由。
“这当中一定有误会。”欧阳决死命地压制着狄克的身体,双手不行,最后连脚也用上了,他夹住狄克扭动的身体。
卡尔则护在娜娜的身边,怀里的她因为缺氧而不断咳嗽,说不出一句话。
“狄克,好好想想!娜娜和我们出生入死,她怎么可能害悠!”欧阳决手脚并用地把他拉向一边。
“咳!咳!”娜娜捂着自己脖子费力地呼吸着,她痛苦地看着双眼几近发红的狄克,害怕终于使她恢复了神志,望向病床上的慕容悠,所有的思绪涌上心头,她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头,无助地沿着墙壁慢慢滑下,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是我的错,是我的诅咒!我只是一时气愤,我没有恶意的!”
卡尔皱着眉不明白她的意思,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恨不得摇醒她,“什么诅咒?你诅咒悠吗?你说清楚。”
娜娜用力地甩开卡尔的手,她狂乱的眼神怒视着他,“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爱着悠,你一直爱着她,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她的指责令卡尔冷静的外表迅速瓦解,他伸手想扶起她,却扑了个空,他放下停留在空中的手,“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中了,戳到你的痛处了!你敢说你现在不爱她,你敢说吗?”
“够了,你别再闹了!”
“你不要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悠晚归的那天,我就明白了!”
卡尔眯起细长的双眼,疑惑地看着泼妇状的娜娜,她的话让他莫名其妙,“你明白什么?”
娜娜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膝盖,她狂叫道:“你不明白吗?让我告诉你,为了去找她,你把滚烫的咖啡整杯地洒在我身上都不知道,你心里只惦记着她,完全不顾及我就冲出去了,如果我今天不说出来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猝然间,她上前愤恨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将心中的愤恨和苦恼一股脑地全发泄了出来,“你根本不爱我!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所以我诅咒,我要你们找不到她,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啪!”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地在病房里响起,众人惊愕地看着停留在空中的手。
娜娜捂着红肿的脸颊,这一巴掌将她打回了现实。
阿拉洛硬生生收回自己打人的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娜娜拥入怀里,“我那天就告诉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念头!你真是天字一号的大笨蛋!”
被拥入怀的娜娜仿佛找到了可以依赖的避风港,抓着阿洛拉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泣不成声地说道:“对,我是个大笨蛋!我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气愤,我不想害她的,可是……可是为什么气话也会害人呢!”
娜娜抬起泪眼迷离的眸子,看向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悠,她疾步冲到病床边颓废地跪坐在地上,握起悠冰冷的手哽咽着,“我真的没有要害你,也没有恨你,事实上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只是喜欢挖苦人,我就是这种性格!悠,我错了!你醒过来啊!哪怕用我的命跟你换我也愿意,我只求你醒一醒!求你原谅我!”
她扑倒在白色的床单上,失声痛哭着,仿佛要将这一个月所有的痛苦都随着眼泪流尽,将所有的委屈、愤恨、嫉妒一起排出体外。
看着她极度悲伤的模样,不免让人心生不忍,更何况诅咒真能害人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活着了。
卡尔却在听到她的指责后,惊颤地抽了一口气,他竟然烫伤了她都不知道,他转首望向阿洛拉,以眼神求证着。
“没错!你烫伤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混账男人!”爱一个人没有错,但爱上不爱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劫数,只能自己承担,怨不得别人。
静默的病房里,只有娜娜闻者心伤的哭声,她的眼泪沾湿了床单,她的哭声让他们不忍心阻止她,就让她哭吧,生性好强的她,有太多太多压抑需要发泄。
片刻后,狄克闭上双眼,努力压制住自己失控的脾气,他慢慢找回失去的理智,“决,放开我了!”
欧阳决不放心,他还不能确定眼前的他是否带有危险性,要是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怒火中烧的瞳孔已经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睥睨,“决,我再说一次,放手!!”
欧阳决被他的视线刺得发毛,确定他的呼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急促,才渐渐松开自己的手,手才放开,他便是一声惊叫:“狄克,你做什么,住……住手!”
束缚解除的狄克抡起拳头,向卡尔挥了过去,立时将后者打倒在地,欧阳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卡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欧阳决立刻护在卡尔身前。
“决,你别管!”躺在地上的卡尔擦拭着嘴角的血水,苦笑着,他的确该打!
“爸爸!”威尔眼见父亲受难,连忙挡在他面前,也想要保护他。
“威尔,让开!”卡尔从地上站了起来,想将儿子推开,怎奈他个子虽小,倔强的脾气可是犟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张开细小的臂膀,毫无惧怕地挡在狄克面前。
安迪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能放任老爸打人不管,伙同另外两个兄弟,扯住狄克的衣袖叫道:“妈咪说过不可以打架!否则妈咪会生气的!”
狄克松开拳头摸着儿子的头,望着病床上仍旧昏睡不醒的妻子,可以的话,希望她能亲自对他说,多希望能听到她甜美的声音,多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唤着他的名字。
三兄弟紧紧地抱着狄克的腿,“妈咪,一定会好的!”
父子天性血浓于水,狄克轻拍着儿子们的背,他蹲下身子宠爱地揉着他们的小脑袋,然后转身冷然地对着卡尔说道:“现在带着你的儿子和女人给我离开这个房间,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他走近床边执起慕容悠的手,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另一只手则将她滑至脸上的长发拨回耳后。
“让我陪着她好吗?求你让我看着她醒过来,让我亲口对她说声抱歉,好不好!”面对狄克的逐客令,娜娜央求道。
“不需要!”狄克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明知道诅咒不会害人,可他就是没办法原谅她。
“我求你!”娜娜哀求着,却没有得到他丝毫的回应。
“走吧!”阿洛拉连忙出来打圆场,她扶起娜娜安抚着,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娜娜一接触到阿洛拉示意的眼神,无奈垂下双眼,漠然地跟着她一起离开病房。
欧阳决看卡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把拎起威尔塞进他的怀里,将他们父子一同推出去。
他和娜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已经记不清了,和她认识了差不多有十年了,比悠多了整整一半,他爱悠,一直都爱着,但那份他永远都得不到的爱,使他忽略了一个爱他的好女人。
他望着静坐在沙发上垂首低泣的娜娜,她很美,耀眼的大波浪比阳光更璀璨,碧绿色的眸子宛如晶莹的宝石,她是高贵与典雅的代名词,她是走在世界顶端的女人,勇敢与智慧并重,从来都是仪态万方、婀娜多姿的,她总是以女强人的一面示人,曾几何时会像现在这样散发着我见犹怜的感觉。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现她也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女人呢?
“对不起!”静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
卡尔静静地坐到她旁边,温柔地抚着她受伤的腿,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还痛吗?”
娜娜抬起泪眼婆娑的绿眸,在她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后,他还会原谅她吗?“你还会心疼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让我知道的。”他捧着她的脸,轻柔地抹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我不要你的同情!”她已经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他与她有太多的结要解。
卡尔明白他伤她有多深,一直以来娜娜和他都维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们相爱吗?如果说没有,他们之间却有个儿子,有着普通的家庭一样的温馨快乐,若说有,他们却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
他与她必须好好谈谈,再错过,只会彼此伤害得更深。
“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你!”他坚定地说道。
“你不要安慰我……我……”
“嘘……听我说!”他用食指制止了她的话,大手爱怜地抚摸着她垂落在前的金发,该是解开心结的时候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好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回忆着过往,心想他和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打定主意,卡尔将埋藏在心里的话娓娓道来,“我承认我仍然爱着悠,那是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我没法忘记。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仍时刻牵动着我。但是,我永远得不到她。你知道,因为她和狄克之间的误会,我们交往过,即使她不爱我,只是赌气,才会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介意,单方面的付出并不代表永远得不到回报,只要我爱得够深一定能打动她,可笑的是我输了,我没有输给狄克,是输给了她对狄克的那份爱。我痛苦,我觉得世界对我不公平,我觉得活着失去了意义,那个时候你出现了,你做了一件和我一样傻的事!你用你的爱来抚慰我。”
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眼神直视着她,“你是因为同情而爱我的吗?”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娜娜的反弹,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领,急切地说道:“不,不是同情,我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和你在一起的!”
她激动的模样仿佛一道春风,让卡尔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温暖的大手将衣领上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你选择了有可能永远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当时的我只有感动,而非同情!”
听到“感动”这两个字,娜娜被泪水洗刷得更为晶亮的眼眸闪过一丝黯然,她作势想抽回被他紧扣住的手,怎料他丝毫没有打算放开的意思,她抬眼有些害怕地问道:“那么,当你感动过后呢?”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害怕他不爱她。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双手无法行动,她颤抖地闭上眼睛,以此当做逃避。
像是看出了她的恐惧,卡尔布满厚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见她仍不愿意张开双眼,他俯首亲吻她微微颤抖的眼皮。
这个举动立刻引来了娜娜的反应,她猝然地睁开双眼,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此刻他的眼神如此的温柔,仿佛她是这世界上他最珍视的宝物?
卡尔将她的茫然看在眼里,重新将她搂回怀抱,徐徐说道。“一开始是感动,后来……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我对你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苦笑着,“这还不是同情吗?”
“不,同情不会让我想着你,同情也不会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你做饭,同情更不会让我和你上床,让你为我生孩子!”他断然地回答。
“你……”娜娜茫然无措,不清楚该不该信他的话。
卡尔将她搂得更紧,将埋藏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同情会让我有包袱,可是我从未觉得你是我的包袱、我的负担,和你在一起我有家的感觉,你认为以我的个性会和一个被我同情的女人在一起这么久吗?”
“你是因为孩子。”他是个很喜欢孩子的男人。
“不可能,就算有了威尔又怎么样,我是那种为了孩子就非得和孩子的母亲绑在一起的男人吗?我不是,我无情的时候可以比谁都无情。”
说到此,卡尔的心中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情,一个男人不是为了同情,也不是为了孩子,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如此怜惜怀里的这个女人?
忽然,他若有所思地笑了,再一次抬起她娇美的脸庞,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想我可能已经爱上你了,只是还不够深,不同于爱上悠的那种刻骨铭心。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是一种细水长流,所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去经营好吗?”
“你爱我,怎么可能?我……”娜娜听到他的话,干涸的眼中眼泪瞬间倾出,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这是梦吗?如果是梦,求上帝不要让她醒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庞,让他们的眼睛倒映着彼此,然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示意她平静下来,“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虽然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忘记她,但我同样地不想伤害你。我爱悠,但我永远得不到她,对我而言,她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女神。对于你,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总觉得,你一定不会离开我,所以我忽略了,忽略了心中的那份感觉,因而给你造成这么大伤害,我真的很抱歉,我……”
他的话并没有让她停止眼泪,反而落得更凶,泪珠不断地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沾湿了她的衣领,同时也润泽了她本以为已经干枯的心。
她泣不成声地喊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够了!够了!这就够了,我已经满足了,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随即娜娜抱紧他的腰,嘶哑地低喃着,“只要你爱我就够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在乎在你的心里占的位置有多大,哪怕永远没有悠那么大,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她的哭声让他的心隐隐作痛,他真是一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她的眼泪洒在他的衬衫上,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默默付出的她,有多痛苦。
此时此刻,他希望能重新来过,这一次是由他来付出,“我真的是很自私,我并不值得你去爱,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下去的……”她抬头,用力地抹去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尽。
卡尔吻着她眼角的泪珠,他发誓不会再让她为自己落泪了,“谢谢!你真的是个值得爱的好女人!”
这一刻,所有的结都解开了,他与她之间不会再彼此伤害了。
卡尔低下脸猝然吻住她,封住她的嘴将她所有的哭声吻成了柔情蜜意,他的唇重重压在她的唇上,湿润而细腻,他的双臂紧紧箍着她,让她感受着他浓烈如火的情意,张开唇瓣接受他的攻掠……他们将重新开始。
许久,他终于放开她,娜娜仍昏眩地任他圈在怀里,仰起艳红的脸,对上他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绿眸。
猛然间一张苍白的容颜掠过她的眼前,“不!悠,我害了她!”她颤抖地推开他,“我害了她,我害了她!”自责的眼泪又一次悄然落下。
他心疼地看见她的眼眶涌满了泪水,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她会好的,她会没有事的。”
她会和他们一样幸福地活下去,因为她有一个爱她如生命的男人在守护着她,所以她不会有事。
门外……
威尔从门缝里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父母,安心地关上休息室的门,本来以为让他们两人共处一室会打起来,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老妈和老爸终于和好了。
“小鬼,现在放心了吧,你老爸哄女人的手段高超得很,不会有事的。”欧阳决揉着他的头发。
“那你还跟过来看!”威尔拍掉头上作怪的毛手,不明白他的大手为什么凌虐他的头发。
阿洛拉当然也是偷看者中的一员,随着卡尔和娜娜的互诉衷肠,以致解开心结,不禁为好友感到高兴。
她牵着威尔的手,往另一间休息室走去,决定让他们好好抚慰对方,他们浪费的时间够多了,现在终于可以走向幸福了。
“你们别闹了,让他们俩好好休息一下。”
欧阳决也紧随其后,猛然间他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好像少了一个小不点儿。”
“卡奥利什么也没说就冲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威尔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莫名其妙的小鬼,走,去休息室休息,等他回来我非揍他一顿不可,这种时候了还让人担心。”欧阳决挥舞着拳头,真想找个人海扁一顿。
“他不会有事吧。”他才五六岁,阿洛拉担心他被拐了。
“八成饿了,吃东西去了。”
“你以为人家是你啊,除了女人就是吃。”她趁机损他。
“好,我去找他行了吧,苦差事总是我做。”他夸张地塌下一张俊脸,为自己的地位感到悲哀。
“那就快去,真的走丢了就麻烦了。顺便买些食物回来,大家也都饿了。”阿洛拉不理他那张滑稽的嘴脸,继续以欺负他为乐。
人家都开口了,他还不做吗?也该是好好吃一顿的时候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转身向底楼的小卖部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阿洛拉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晚点回来也没有关系,去发泄一下再回来吧。”
高大的身躯顿时僵直了起来,缓缓转头,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她回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爱上一个人,本就没有错,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爱上她,只是……别太压抑自己,强颜欢笑只会苦了自己,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的,我不会让她死的!”
他的俊脸不再是伪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哀伤的落寞,他的心深深地为那张苍白的脸刺痛着。
“告诉我,为什么爱她?”
听她这么问,他有些讶异,片刻后,突然跷起拇指,“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女人!”
“最棒吗?”阿洛拉呢喃着,随即扬起一抹笑,“那么我这个世界排名第二的好女人,一定会治好她。”
“是,我这就去为世界第二的好女人买晚餐,这是我的荣幸!”
他转身离去,落寞的背影罩上了一层希望的光彩。
离医院东二十公里的纽约华伦公园,是一座面积为三百英亩的中央公园,可以算是纽约市的大花园,许多人常来此观鸟、赏景、骑自行车、野餐、骑马、慢跑、溜冰、散步等,有时也会演出莎士比亚剧及举办摇滚、民族、古典等音乐会。不管天气好坏,或是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慢跑者从大街上不同的地点进入中央公园。
此刻,正是下午七点多,在这还算隆冬的季节,瑟瑟的寒风吹过光秃的树木,然后卷起地上的尘土在空中打着圈圈。
在经过安科拉露天剧场时,只见一个漂亮的男孩正在喷泉池畔来回踱着步,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红色电话亭,根本没有注意到来往人群对他注目的视线。
他就是从医院狂奔而出的卡奥利,他手中紧捏着一张灰色的电话卡,似乎犹豫着是否该打电话。
终于,他迈开脚步冲进电话亭,把所有的杂音隔绝在这栋小建筑外,他踮起脚插入电话卡,颤抖的手指按下那熟悉的号码,等待电话听筒的回音。
“您好,雷蒙特府邸,请问哪位?”有些苍老但不失礼貌的声音传进卡奥利的耳朵内。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