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生气,身体开始乱动。
“别动!”他埋首在她的头顶,吐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的言语里带着微微的颤抖,抱紧她的手臂也箍得更紧,“等不到你回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你可能出事了,手脚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本来还一肚子火气的她,在听到他的担忧后,火就熄了,抚上他的背,“对不起……”她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心里的颤抖正一点一滴地传达给她,他当时的焦急,当时的害怕,从他抱紧她的力气里能感受到,她摩挲着他的背脊。
“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放你独自出去。”管它什么案子,她才是最重要的。
“嗯!听你的。”她还能说什么,这时候跟他争论什么自由出行权,只会破坏气氛。
车平稳地行驶着,狄克紧紧搂着她,明知道她安好无恙,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不安,就好像暴风雨快要来了。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吗?雷,你在哪里?
黑夜将她周边所有的一切包围,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没有人,没有动物,什么都没有,她在哪里?突然,眼前出现一片光明,像是看到了希望,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想要接近,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雷!是雷!
她吃力地挪动脚步,大喊着他的名字。
雷!雷!我在这儿!
人影像是听到了声音,向这边走来,她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他,未料扑了一个空。
雷!我在这儿,你看不到我吗?
人影在她的附近不断徘徊,始终看不见她!每每都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过要保护你的,却没有做到!”黑暗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声音,冰冷且没有感情,“这样的他,值得你爱吗?”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是谁?出来,不要躲在黑暗里,出来,给我出来!
“你忘记我了吗?”
你在哪儿,你出来!
“我就在你的身后,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她猛然回头——那是一个披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如同撒旦般的俊美与邪恶,仿佛他可以掌控这个世界,他嘴角噙着冷笑,像是看到猎物般地看着她,随时都有撕咬猎物的可能。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你忘了我,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我爱你,即使不择手段我也要得到你。”
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我!
“没用的,没有人会来救你,你是我的,是只属于我的女人!”
不!放开我!放开我!雷!救我!
慕容悠大叫着,双手无助地抓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她瞪大双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妈咪,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安啊!妈咪!”安迪用手在母亲的面前用力挥着,企图唤醒她的神志。
童稚的声音像一道曙光照亮了黑暗,慕容悠的眼前霍然一亮,眼前是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墙纸,熟悉的屏风,熟悉的床单,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然后她看见了小几号的狄克,她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雷!好可怕,我看得到你,你却看不到我,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答我!啊!好痛!”
幼小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一个大人重量,尽管他的母亲是娇小的东方人也一样,安迪被她重重地压倒在地,“妈咪,我是安,我不是老爸!”
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母子俩摔成了一团,为了怕母亲受伤,安迪拼命地护住她隆起的肚子,将所有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也亏了这一层厚实柔软的长毛地毯,才没让他摔个头破血流。
意识到自己搞错人了,慕容悠连忙从幼小的身体上坐起来,“安!老天!你有没有受伤?让妈咪看看!”
她将他拉进怀里,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生怕他摔疼了。
“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真的没事,倒是妈咪有没有受伤?”妈咪要是受伤了,那就糟了。
“抱歉,妈咪睡糊涂了,把你当成爸爸了!”不能怪她,真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就是小了几号。
“妈咪,做噩梦了?”安迪爬上床,细心地替母亲盖上被子,“安留在这陪妈咪,好不好?妈咪再睡一会儿。”
“不了,已经快中午了,你爸爸呢?”
“听说有任务,老爸很早就出门了,他临走时交代,不要吵醒妈咪,还要我们自己叫了外卖,是妈咪最喜欢的寿司饭,他说,妈咪昨天晚饭没有吃,醒来会饿的,妈咪,要不要我去端过来?”
她摇摇了头,噩梦让她失去了胃口,“不用了,我现在不饿,你们吃过了吗?”
“已经吃过了,修和凯正在楼下整理草坪,是老爸交代的,卡奥利和威尔也在帮忙,一起在楼下。”
所以,他才可以偷偷溜上来看妈咪醒了没有,幸好他来了,否则妈咪还在噩梦里挣扎呢。
没道理,他什么也不做,在这里闲逛,“那你呢?”
“我的任务是照顾妈咪啊。”反正整理草坪有人做了。
“小鬼灵精,你偷懒是不是?”她捏了捏他的鼻子,三个孩子中就数他最黏她。
不过,幸亏他来了,她才能从那个噩梦里逃出来,想到那个梦,她整个人一僵,那双无比寒冷的眼睛,就像狼的眼睛,瞬间就能吞没她,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恐惧,她怕他,非常怕。
那种恐惧,像一种无法磨灭的痛,她的身体可以忘记伤痛,心未必会忘记,偏偏她就是想不起来。
“妈咪,怎么了?脸色好苍白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打电话,叫阿洛拉阿姨过来!”
安迪担忧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连忙跑去打电话。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安,你……”哪里还看得到他的人影,灵活的动作一点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子。
“血压正常,体温也正常,一切正常!”阿洛拉看着手里的测量仪,对着五个不及她腰高的孩子,认真负责地说道。
“从床上摔了下来,怎么可能没事?你瞧,妈咪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啊!”安迪不放心地提出疑问。
这小鬼,十万火急把她招来,连杯水都没有,还敢质疑她,“霍尔德先生,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哦!”
安迪又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苍白如纸,精神似乎很不好,“可是……可是……”他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见儿子一脸的紧张,她出声道:“安,妈咪真的没事!”
即使悠如此说,五个孩子仍不放心地同时蹙起眉毛,一致判定眼前这位医生有误诊的嫌疑。
看着他们的表情,阿洛拉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解释道:“脸色苍白,可能是起床造成的暂时性贫血,吃点东西就会好的。”
听她这么说,他们也只能认同地点点头,毕竟他们不是医生,眼前的这位可是有五个学位的医学专家。
“那我们去拿东西给妈咪吃。”安迪提议道。
“要热过才行,顺便也帮我弄一份午餐,小霍尔德先生!”她是医生,她最大,不怕他们不听话。
他点头,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得罪阿洛拉阿姨,老爸交代的,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她生气。
看着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去,她就觉得好笑,“他们的恋母情结很严重哦!”简直是病入膏肓没的治了。
慕容悠白了她一眼,“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然会比较黏母亲。”
“这跟他们年龄没关系,就算他们多加二十岁,情况也是如此。”
要不怎么会有人说三岁看到大呢,这都快五岁了,恋母的程度一点没消减。
悠蹙起蛾眉,在脑子里空想了一下,“我想象不出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要怎么向母亲撒娇。”那太可笑了点。
阿洛拉抿嘴笑了笑,“不说了,倒是你,真是吓了我一跳,我接到电话,真以为你出事了,幸好,我没通知狄克,否则,他又要疑神疑鬼了。”
慕容悠叹息地摇了摇头,她也知道家里四个男性成员,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碎了,“我都说没事了,可安就是不肯,这点跟雷简直一模一样,就爱穷紧张。”
“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一有个风吹草动,你家的那头狮子就会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发飙,让人不敢恭维!”不只是发飙而已,恼极了还会发狂咬人呢!
对她的评价,慕容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吗说得他像野兽似的?”
不是像,本来就是野兽,“好了,说说你,怎么会摔倒?你是孕妇耶,太不小心了。”
慕容悠回想起那个让她胆战心惊的噩梦,脸色又是一白,“我做了个噩梦。”
阿洛拉挑起眉,自己怎么不知道她会这么胆小,“噩梦?!一个梦把你吓成这样?”
一想起那个梦,慕容悠的心就发冷,仿佛有一抹无形的阴影牢牢地困住她,害怕,恐惧,还不足以形容它。“我不知道,但是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
“我明白,我明白,你就要分娩了,情绪紧张容易导致胡思乱想,尽量想些开心的事情。要保持心情愉快,对分娩会很有帮助的。”
“不是这样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阿洛拉又怎么能明白呢?梦里的人虽然她不认识,可她感觉得到一丝熟悉,思索片刻后,她倏地问道:“嗯……阿洛拉,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以前办过的案子里,有没有一个满头银发的人,很长的那种银发,就像瀑布一样?”
慕容悠描述着梦境里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阿洛拉的神色变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人既然认识雷,很可能也认识AKA829小队的其他队员。
药瓶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一声脆响,玻璃制的药瓶摔成了碎片,阿洛拉慌忙蹲下身子去拾,神色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慕容悠望向好友,“怎么了,阿洛拉?你没事吧?小心你的手!”
“没事,我手滑了一下!真是的,可能是太累了,老是搞什么研究。”她像是急于掩饰什么,竟然自言自语起来。
“阿洛拉?”悠的脸上有着浓浓的疑惑。
“什么?你看,幸亏有多带的。”她从医药箱里重新拿了瓶新的。
“是不是你认识他?是不是你知道什么?”悠不确定地问道。
“什么啊,你说什么知不知道,说我认识谁啊?”她的口气有点急。
“那个银发的男人的事。”
“什么银发,不认识,是你做噩梦了,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阿洛拉急急地挥了挥手,她将配好的药放到慕容悠的手里,“这些是维生素,记得饭后服用。我研究室还有事,我得先走了,你注意休息,别再乱想了,你现在是孕妇,知道吗?”
“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休息,吃药,生孩子,你要想的只有这些。我先走了。”阿洛拉背起医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连安迪叫她用餐,她都没理睬。
阿洛拉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反常,望着消失的人影,慕容悠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她忘记了……
WFP总部的AKA829小队会议室,由于阿洛拉的紧急通知而齐聚在此,此刻正值午饭时间,他们每人面前都放着营养丰富的套餐,可惜没有一个人吃得下去,不是因为食物不美味,而是她带来的消息,足够惊得他们毫无胃口。
“你再说一遍!”震惊不足以表达欧阳决此刻的心情,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度,“你说你的催眠暗示可能失效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
她飞车赶回来,不是来听他说“怎么可能”这几个字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比你们还要惊讶。”
相比之下卡尔要冷静得多,尽管他的惊讶不下于任何一个人,“阿洛拉,你能确定吗?”
“我确定。”暗示是她下的,她比谁都清楚。
急躁的欧阳决插嘴道:“等等,催眠暗示不是只有下暗示的人才能解除吗?那为什么悠她会……”
“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之一。的确,催眠暗示只有下暗示的人才能解除。问题是我没有解除悠身上的暗示,那个暗示却自动失效了。”
“你会不会不小心……”欧阳决小声道,这种可能也会有嘛。
阿洛拉斜睨了他一眼,“决,你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
他只能灰溜溜地调整一下坐姿,“假设,假设嘛。”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最好再复述一遍,免得又有人对她的能力起质疑,“没有那种可能,我在悠身上所下的暗示,是黑色暗语,不可能会有你说的那种假设。”
其实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悠,如果悠想起来了……天哪,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
沉默无声的狄克更让她觉得不安,难道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件事,他不可能还会这么冷静。
“狄克,为什么不说话?”欧阳决也注意到了,他的平静太不正常。
狄克以手掩面,他的思绪混乱,不可否认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安的感觉就像海浪般向他卷来。
六年了,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此事,为什么今天又会被提起?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他从先前的沉默中爆发出来,那是此生最大的痛,她会受不了的,她真的会受不了的。
见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卡尔立刻上前安抚,“狄克,冷静一点,我们谁也不愿提起这件事,让我们想想办法,应该还有补救的方法。”
“阿洛拉,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卡尔的问题也是众人共同的问题。
阿洛拉思索了片刻,“催眠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如果要补救,那原先的暗示必须解除,才可以下新的暗示,否则,只会前功尽弃。”
那岂不是明摆着让悠想起来?这个办法糟糕得可以,所有人的表情都表明了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你真的认为暗示失效了?会不会是个巧合?常有的嘛,做梦梦到的未必是真的!”娜娜提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做梦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以前她连类似的梦都没做过,又怎么解释?”阿洛拉一针见血地反驳,魔由心生,梦往往能反映出一个人潜在的想法。
娜娜倒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难题,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就像她自己……
“那就让她想起来,都过去那么久了,未必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听到她的提议,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她头上长出了犄角。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你忘了当时悠是什么样了吗?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还想让她再经历一次吗?你最近很奇怪,娜娜,你是不是糊涂了?”
“决,别把话题岔开,我们讨论的是悠。”眼见这两个人可能会翻脸,卡尔连忙出来打圆场。
“狄克,你怎么说?无论你作什么决定,我们大家都支持你!”阿洛拉始终认为,应该由他来做决定。
众人的视线又回到当事人身上,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决将手搁在下巴上摩挲着,突然插了一句,“既然阿洛拉认为暗示失效了,那也应该有个原因吧,从原因下手,或许会容易些,也有效。”
阿洛拉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告诉你,有三种情况:一是我解除了暗示,二是有人给悠下了比黑色暗语更厉害的暗示,三是悠可能见到了和那件事有关的人或事,刺激到了潜意识。既然不是我解除暗示,那么第一就没有可能。”
卡尔跟着说道:“我想,第二也不可能,最近身边没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事或人,再者真有人下手,也需要足够的时间,狄克不可能不发觉。”
“卡尔说得对,第二个可能性也不大。”阿洛拉同意地点点头。
“那岂不是只有第三个可能性了?难道,悠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见到了雷蒙特……啊……唔……”欧阳决想捂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这会儿已经成了马蜂窝了,“我不是故意的……”他早晚会被自己害死。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个禁忌,是六年前噩梦的开始,也记载了他们最惨痛的失败,恶魔或许都不及他的半分残酷,那个让人从心底战栗的男人。
“他答应过,他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眼前,更何况这几年他销声匿迹,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应该……不会!”但一个比恶魔还可怕的男人,可以相信吗?卡尔觉得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安德鲁·塔克·雷蒙特,光是听到这个名字,狄克的血就会沸腾,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仇恨,他恨不得可以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恨不得可以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拆他的骨,就算追到地狱也不能放过这个男人。
他猝然狂吼道:“不准再提起他!”
众人看着情绪异常激动的他,统统噤声,对狄克而言,那个男人是一个禁忌。
“悠,由我来保护!”他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也绝不允许自己重蹈六年前的覆辙,失败只要一次就够了。
他必须先确认她的安全,才能像他们说的去解决问题,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她想起那件事,那会让她生不如死,会让她像六年前一样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卡尔了解地拍拍他的肩,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回去吧,现在的悠一定希望有你在她身边。”
痛苦的回忆一次就够了,他们绝不能像六年前那样束手无策。
那是一段记忆的空白,她相信一定发生过什么,但因为某种原因她无法想起来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下午三点,暖和的阳光下,慕容悠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一刻都没有放弃过思考,努力去回想,偏偏那段记忆像被按了删除键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双大手无声无息将她揽入怀里,仿佛怕她突然会消失似的紧紧拥住,好一会儿,磁性且低沉的声音才从她头顶上缓缓传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所以别再想了,好吗?”
他知道了!不用说,一定是阿洛拉告诉的,他才会不顾工作跑回来,那就代表,过去真的发生过什么,和她有莫大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
怀抱着她的大手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于是将她拥得更紧,“过去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不会再让噩梦来纠缠你,忘了它,别再去想它。”
“我……”
“求你了,悠,忘了它。”像是野兽痛苦的嘶鸣,他低声咆哮着。
她的心感应到他的悲鸣,她仰起头,握住腰间的大手承诺道:“我答应你,会忘了它。”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噩梦真的再没有打搅她,或许是她承诺过不去想它,或许真的就是一场梦,但绝大多数的原因是她身边有个二十四小时如影随形的保护者。
“不是说有暴动吗?你都不去工作,卡尔他们应付得来吗?”咽下他送来的最后一口粥,她问道。
狄克很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空碗,接着是炖了很久的燕窝,“放心,累不死他们。”
那么大盅燕窝,她怎么吃得下去,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中国食疗,“可以不吃吗?”
“你说呢?”他用眼神示意她张开嘴,“咽下去,不准吐出来。”
“真的吃不下了……”她可怜兮兮地求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
“吃!”小白兔似的可怜眼神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用灌的也要让她吃下去。
暴君!!
小白兔只好乖乖地接受非人道的喂食。
“最近一定很忙,你看娜娜都没来过我这里。”
发生了噩梦事件后,娜娜一次都没来过,平常要是发生这种事她不是第一个来糗她,就是第一个来安慰她。总觉得最近她怪怪的,打她电话都不接。
最后一口,在他迫人的视线下吃进了肚子。
“别老是想着别人。”他满意地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餐具,喂食圆满成功。
“别担心我,你应该去帮帮他们。”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吃得这么辛苦了。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哪有啊,工作比较重要嘛,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总部也催了你很多次,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况且还有你那群听话的儿子。”他们强迫人吃东西的手段比起他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孩子们,他们才多大?他也不放心请来的佣人,总之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信不过。
像是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她随即说道:“放心,他们很棒的!”
他蹙起浓眉,思索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尽快办完这件案子就可以尽早拿到休假,我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后,我们全家可以好好旅行一次。”她提出诱人的建议。
见他没反应,她又想出一个哀兵政策,“要是你不回去,我怕你连产假都请不到。你要我独自一人在产房奋斗吗?你忍心吗?”
狄克听得额际的青筋直抽抽,按照WFP的规矩,若是这个月还不能把案子结束的话,他恐怕真没办法请到假期陪她,心里忍不住把卡尔等人骂一顿,一个暴动竟然拖到现在,看来真要自己上阵才行。他一把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哑声吼道:“女人,你赢了!但你要答应我,一有事就通知我。”
“我答应你!”她眉开眼笑,重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正当男人们在WFP总部为丹麦暴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霍尔德家花园里有一个“闲妻”陪着一群孩子和某个“怨妇”喝着下午茶。
“闲妻”当然指的是慕容悠,而所谓的“怨妇”指的是娜娜,本应该一起忙碌的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誓死不再要孩子的她光荣地怀上了第二胎,因此,她抱怨天,抱怨地,抱怨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成为名副其实的“怨妇”。
自从那次大雪夜晚归后,慕容悠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娜娜躲着她,甚至不愿见她。
“我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她忍不住试探道。
“有吗?”娜娜冷淡地回应,“找我喝茶就是要说这个?”
她的漠然让慕容悠顿生一种疏离,她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她站起身往娜娜的茶杯里倒上温热的红茶,“当然不是,恭喜你怀孕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
“当然要恭喜了,你应该快点和卡尔结婚。”慕容悠试图转移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你不会又想让孩子随你姓吧?”
威尔也快五岁了,娜娜和卡尔却始终都没想过要结婚,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娜娜蹙起双眉,毫不犹豫地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嫁给他!”
慕容悠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快,“为什么?”这不符合常理,难道两人吵架了?
为什么……
娜娜看着茶杯里的倒影,苦涩地想着自己一次次拒绝卡尔求婚的理由,她抬眼望着慕容悠,她的好朋友,生死之交,却是一个轻易可以从她手里夺走一切的人。
“你想知道?”她的语气有些酸涩又有些无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慕容悠这件事似乎与她有关系,她点了点头。
娜娜喝了一口红茶,这是迟早都要说开的事,她和卡尔之间有一道怎么也捅不破的阻碍,她深吸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悠,突然从牙缝里硬是挤出一句:“我恨你,我好恨你!”
那是愤恨和嫉妒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眼,也足以感受到埋藏在她心底的恨,这让慕容悠显得不知所措。
娜娜看向一边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神情从激愤转为落寞,回想起以往的幸福,如果那是幸福的话,如今的她也不必如此痛苦了。
她端起茶杯,喝着暖热的红茶,即使它暖如太阳,她的心却依旧寒冷无比,片刻后她才幽幽地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他的心了,哪怕不是全部的,也总该有很多了吧,只要能超过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就可以了,或许有一天他会像狄克爱你一样地爱我。”
她扯出一个凄楚的笑容,像是在嘲笑自己,“可是我错了!事实是残酷的!还记得下雪的那天吗?”
慕容悠点头,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去牧场晚归的那天。
“就是那天让我明白了一切!”她黯然得像是一个幽魂,声音凄楚得宛如随风而落的树叶。
慕容悠的晚归让她看清了一切!
悠急忙解释道:“等一下!如果你认为卡尔来接我,是因为他还爱着我,那你就错了;那是因为他担心雷会出车祸,所以才会跟着出去。”
她知道自己和卡尔曾经交往过的事一直是娜娜的心结,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依然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吧。
可那段交往是她和狄克赌气后的胡闹,作不得数的,她和卡尔连手都没牵过一下。
娜娜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回想起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她痛心疾首地闭上双眼,“不是那样的,你真的以为他是担心狄克会出车祸吗?不,完全不是,当时决也在,他是最专业的赛车高手,会让狄克遇到危险吗?”
听她这么说,慕容悠觉得惶恐不安,她握住娜娜有些冰凉的手柔声解释道:“或许是他没有想到,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啊!”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娜娜声音倏地激动起来,她甩开悠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膝盖,她的表情哀戚得令人感到绝望,“当时,电视里正巧播着因为大雪而造成的一起交通事故,狄克理所当然地冲了出去;接着是决,他一边叫狄克停下,一边也跑了出去,然后是卡尔……”
“我想他一定是担心决办事不牢靠,所以才会跟着一起出去。”
娜娜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你知道卡尔冲出门的前一刻在做什么吗?”
慕容悠跟着摇头,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她的心也不禁揪紧起来。
娜娜的脸渐渐扭曲起来,她冷冽的目光射向她,“让我告诉你,他正在我面前倒咖啡,滚烫的咖啡。那则报道播出的同时他的手就在发抖,你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慕容悠倒抽一口冷气,难道咖啡……她不敢想下去。
娜娜的思绪依然沉浸在无限悲哀里,揉着膝盖的手猛然握紧,“他冲出去的时候忘了自己还在倒咖啡,那些咖啡全洒在了我的腿上!滚烫的咖啡就洒在了这里,连同杯子,他却什么都没发觉,就这样冲了出去!”
娜娜的眼眶蓄满了泪水,闭上眼睛的同时泪珠也瞬时滑落,“你知道吗,无论膝盖上的伤有多痛都不及我内心万分之一的痛!如果不是阿洛拉的急救,我可能还会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慕容悠不敢想象当时的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她要如何安慰她,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娜娜抹去泪水嘲讽地笑着,“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永远赢不了你!可笑的是我却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我怀疑他和我上床的时候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
“不要说了!”慕容悠听不下去了,激动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那么激动干吗?”娜娜的口吻突然变得极其平淡,示意她坐下来,“别让孩子们担心。”
慕容悠朝着正用不安的眼神瞅过来的孩子们露出微笑,要他们继续玩,自己缓缓坐下后才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卡尔知道你受伤了吗?”
她扯起嘴角,哀戚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不会告诉他,当然也不会让威尔去说,说到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比起自己的母亲他也更喜欢你。”
悠心里一抽,她要怎么去安慰眼前的伙伴,她轻咬着下唇刚想开口,便被娜娜打断。
“你什么也不要说,只要静静地听我说。”她执起茶壶往两人的杯子注满温热的红茶,“阿洛拉为我处理伤口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了其他人。她说得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可是……”
她猝然用力握紧茶杯,力道之猛竟让杯身发出破碎的声音,“可是有那么一刹那,当我望着门外的大雪,我的心却在诅咒,希望雪越下越大,让他们找不到你!或者你干脆死了算了!”
娜娜饱含恨意的双眼下,慕容悠什么也没说,低头静静地看着手中茶杯冒出的热气,却因为她最后一句话使得双手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娜娜残酷地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死,我真的希望你死!”她的声音到了最后成了哽咽,“如果你死了,他就会是我的……我的,呕……”她突然站起来冲向一边的水槽呕吐起来。
慕容悠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
“娜娜,你没事吧!”
“没事……孕吐而已,呕……这么快报应就来了!”她嗤之以鼻地讽刺着自己。
一旁玩耍得正开心的威尔听到母亲的呕吐声连忙赶过来,“妈咪!你怎么了?”
慕容悠安抚道:“你妈咪是孕吐。你看着她,我上楼去拿些止吐药。”
“妈咪,我去拿!”安迪察觉她的脸色有异样想要帮忙。
“小傻瓜,你又不知道放哪里,瞧你们一脸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洗洗脸!”她将他们推向一边的水龙头,“快洗干净,待会儿我下来可不想看到你们还是这么脏。”说完她独自走向主屋。
“妈咪,好些了没有?”威尔紧张地看着娜娜不停地呕吐。
“没……没事了,悠呢?”娜娜好不容易吐干净,站直身体靠着旁边的大树喘着气。
“上楼拿止吐药了!”
“你去告诉她,我们要回去了,不用拿了。”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太过分了,算了,还是她自己去说吧。
慕容悠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塑胶瓶,关上抽屉后望着梳妆镜里的另一个自己,镜中的她神情落寞,脸色也有些苍白,娜娜的话仍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原来在她幸福的背后还有人隐藏着这么多的悲伤,她多希望这是一个梦、一个误会、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娜娜所受的伤害,或者她该找卡尔好好谈谈,不行,娜娜的自尊心那么强,找卡尔只会火上浇油;或者她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往常一样地生活。
从没想过卡尔还会爱着她,她一直以为时过境迁,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更何况他和娜娜连孩子都有了,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有过失常的行为!他到底抱的是怎样的心态和娜娜在一起的。
她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