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扑腾。情势愈发迷离。
余梦又听说不光是翁悦在发力,区里的另一个女企业家,也觉得自己符合条件,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异军突起。
余梦有危机感。
可是,能用的关系都用了,有点力不从心,她能敦促的,只有良才。女企会办活动,翁悦再度出现,容光焕发。
余梦不屑。
一个靠姐夫崛起的女人,归根到底是不道德的。余梦跟良才商量,说如果形势不妙,她打算把翁悦过去的消息放出来。祖良才当即反对。“争就争,不要摆到台面上来,一旦失去控制,会两败俱伤。”
余梦激动,“都是事实。”
“是事实。”良才道,“那又怎么样呢,赢要赢得有章法,不能用这种方式赢。这样弄,就算你拿到那位子,人家会服你吗?会放过你吗?你会爆料,别人就不会?不要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余梦嚷,“她能爆我什么?我清清白白一个人!”
“不行。”良才一锤定音。事后余梦左思右想,明白了,良才估计是怕翁那边的人爆料他和她余梦的关系。说不好听点,叫情妇。可他们只是男女朋友呀!都是单身,完全合法恋爱,有什么好指摘的呢。翁悦干的那事,才是人神共愤!
想了一夜,余梦还是决定顾全大局,按兵不动,因为爆料这东西,普罗大众喜欢往坏处想。虽然她跟良才完全合法,可一旦爆料,谁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所以只能忍着。不过所有因素集中到一块,给余梦提了个醒,等这事过去,她跟良才之间,得有个说法。
名分很重要。
她跟他谈,原本就是奔着结婚去。不结婚,做一辈子情人,栾承运、翁悦这些人能笑死。
她不要。
没几天,会里开总结,主席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了几个表现特别好的同志。翁悦位列其中,没有余梦。这是讯号,很明显,翁悦占了上峰。
余梦憋住气,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认输!她知道良才还有个老领导的关系没用。或许他觉得不值得,可余梦认为,得出手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当晚,余梦找良才磨。挑明了,说找老领导试试。
良才立刻说不行。“没有必要。”他觉得有点高射炮打蚊子,输了又怎样,不过是区民间组织的位子。他这边换届,才是大局。
“就这么完了?”余梦道,随即哼哼两声,“我不当无所谓,这是打你的脸。”
良才的眉毛蹙了蹙。这话起作用了。激将法。不过余梦说的也是事实。这是个拼实力的时刻。
良才沉默良久,终于说再找主席吃个饭。眼下看,不是完全没机会。但也几乎是最后一搏。
良才讲究,找的两个陪客,一个是会里的常务,一个是铁杆,都是在位的。他打算对主席来个包抄,包括今年捐的支持会里的经费,都可以适当调整。谁知,邀请发出去。主席推说忙。不见。余梦着急,恨不得亲自去请。良才认为不妥,又从上面找个关系,那人跟主席过去一起下过乡,交情很深。不过他不肯出面吃饭,只是打招呼让主席去赴宴。
这回好歹起了作用,主席同意见良才一面。
余梦得知,跳起来给良才一个吻,娇嗔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走心,真爱!”
良才看着余梦,温柔地,从前到现在,他没对谁这样过,离婚过后,他谈过几个,包括余蕊,都是礼尚往来,没有过这般激情。对,他和余梦有激情,自从跟她谈,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激活了,爱着,奋斗着,付出着,不枉此生。
余梦的骄傲,余梦的进取,乃至于余梦的势利,他骨子里都有,只不过,他埋得深。余梦只是把一切外化了罢了。
车厢内,余梦给了他一个吻。轻轻拍拍他胸脯。他下了车就去赴宴,见联合会主席。
他是战士,要上战场。务必拿下。
余梦在车里等着。等待他的凯旋。那一瞬间,余梦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斯巴达克斯式的悲壮感。闯吧!拼吧!人生!
感觉像等了一个世纪。余梦抽完半包烟。
终于,餐厅门口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良才跟主席握手,道别。几个朋友陆续离开。良才这才朝埋伏的不远处的车方向走。余梦连忙打开前车门,良才利落上车,坐到副驾驶位子上,挥挥手,车子启动,开进辅路,汇入车流中。夜色无边。良才点了一支烟,车窗露个小缝。
看这意思,不妙。余梦转头看他,要答案。
“一直在说公平竞争。”
“什么意思?”余梦不满。
“我把话挑明了,她都不接。”良才道,“这次估计希望不大。”
“那谁坐,翁悦?”
“说有个人特别符合条件,呼声很高。”
“狗屁,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都有为难的地方。”
“没了?”余梦提着调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届不行,下届再来。”
什么?你还来劝我?到底是哪头的?余梦心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她对良才的表现很不满意,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同仇敌忾吗?
“她估计也是怕我们录音。”良才道,“能来吃饭,已经算给面子。”
“就这么输了?”余梦反问。
“不就一委员的位子么。”
“没意思。”
“冷静点。”
“行,你们不行,我自己来。”
“不要做傻事。”
“翁悦凭什么,”打方向盘,“看来得动用舆论。”
良才声音大了点,“不要做傻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意义吗?”
“我光明正大!”
“你我都问心无愧,外人可不会这么想。别到时候难收场。”
“老祖,”余梦突然这么称呼他,“你还能干几年?”
良才怅然。目前的情势是,可上可下。他自认清廉,一心为公,但仕途这件事,谁也说不好。
“我们是一体的,我坐这个位子,对我们都有好处,算个退路。”
“我知道我明白。”他恳切地。
“知道明白,然后呢?”
“你还年轻,有的路走不通,不能硬走,现在环境对你不利,就算硬上去,工作难干,等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你是说我德不配位?”余梦打方向盘,往小路走。
车颠簸了一下。
良才好声劝,“别太敏感。”
“车路不行马路不行,到底哪里行?”
“这是政治,不是过家家的游戏!”良才也有点发火,“梦梦,你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到这里头来,做一个开开心心的女人不是挺好么。女人碰政治,不可爱。”
余梦立即道,“行,这个位子我不要,你给我另一个位子。”
良才没理解,“什么位子。”
“夫人的位子。”她说。
良才咽了口唾沫。
余梦追击,“我们结婚,明天就结。”
祖良才陷入两难中,他舍不得跟她分手,可他又不可能跟她结婚,从相遇到现在,在婚姻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对余梦承诺过。余梦也没提。他认为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是心照不宣。都是在婚姻中打过滚的人。做情人不也很好吗?何必再入围城。他们的关系,不需要昭告天下。何况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初离婚的时候,他向老领导保证过,永远不再婚。他也知道,如果他胆敢违反承诺,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当初在省城,他还是个大学青年教师的时候,是老领导赏识他、提拔他,还把女儿嫁给了他,谁知道两个人的感情竟然走到尽头。他不爱前妻,前妻是先爱他,后恨他。她发誓要用全部关系、力量,阻止他再次结婚,再次走入幸福。这些事情他没有跟余梦说过。他难以启齿。
“不要冲动。”他的答话很无力。
“你也说了,舆论很重要,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名声,”余梦道,“良才,你也知道,我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我图你的钱吗?你有多少身家?图你权?退下来你还有什么?真的,我是觉得我们谈得来,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相信你也很快乐。”
“快乐不就够了吗?我们要的不就是快乐吗?”良才插话。
“不够!我不能一辈子做情妇!”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我不这么认为,你不这么认为,可别人就是那么认为!”
“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呢。”良才耐下心来做工作。
“说舆论要控制的是你,说不要活在别人眼光的也是你!翁悦是正牌小三整天招摇过市,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干干净净一个人却要背负骂名!为什么?!凭什么?!良才,今天就听你一句话,结还是不结?”
车又颠簸一下。开得飞快,像跑野了的马。
半晌沉默。
余梦手心出汗了。仿佛颁奖礼上等人揭晓重大奖项。
“对不起。”他说。
又是沉默。
火气在余梦五脏六腑走了一遍,终于从嘴里喷发出来,她几乎忘了汽车还在行驶。双手脱盘,拳头像流星雨一样朝祖良才飞去。“小心!”良才顾不上疼痛,伸手去抓方向盘。车子左偏,像一颗脱离了轨道的星球,狠狠撞向路灯杆。轰的一下。瞬间,余梦和良才都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