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惋惜,应该是愤世嫉俗吧!银面定眼望着离落离去的背影,月光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不恨他。”
银面的“他”指了很多人,远山老人,濮阳寒,设计的嫔妃,抱走他的宫女,先帝,皇太后,连自己的儿子都分辨不出来,做父母的也真够失败。
“恨,也要有心。”而他的心,八年前就碎了,离落背对着银面,挥了挥手,“笨笨交给你了。”
亭子里。
“等久了吧?”离落走近亭内,落坐在濮阳寒对面的石凳上。
濮阳寒给离落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声若寒霜,“我不相信你对濮阳风说的那些鬼话。”
远山老人跟师傅,他们的感情很深,深到一见面就可以打起来,不是切磋,而是真的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但他们都深知,彼此都要不了对方的命。远山老人个性要强,怎能容许自己输给他自为是命中劲敌的近山老人。他能为了安慰自己的心,下山抱一个婴孩回来,也可以为了好胜的私欲,将两个孩子对换。
扪心自问,这一切若是真的,他感谢远山老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濮阳风相信就行了。”离落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才是真正的濮阳寒。”濮阳寒冷冷盯着离落,额头青筋暴跌,凤眸里的光芒多了几分沉暗的阴霾。
“托师傅的福,在他将你我换的那一刻,将本该属于你的仇恨灌输进我脑海里,我就不再是濮阳寒,而是离落。”离落没有野心,他坐了四年的皇帝,那个位子太沉重,背负的东西太多。
“我会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濮阳寒特意将“本该”两个字加重音,拿起酒杯,盯着里面的酒,想着把皇位交出去之后,带着她游玩天下。
“好啊,那个女人也本该属于我,你放心的离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忍住笑意,温润的声音缓缓的划出。
“想死。”濮阳寒暗瞳一眯,拿着酒杯的五指骤然紧缩,砰,酒杯破裂,酒溅了一桌。
“那个位置金碧辉煌,本就高高在上,你又在上面加了垫子,衬垫得更高了,只可远望,不可近坐。”离落喝完最后一杯酒,站起身,“聪聪是师姐的儿子,我会带走他。”
“我看你更想带走的是笨笨。”低沉的声音里,隐约透露着濮阳寒的愠怒,冷凝的眸子寒霜尽染,仿佛要将离落冻成冰块。
“笨笨长得七分像我,三分像晴儿,我对笨笨很有信心,等不了几年,他就愈加像我,留在她身边,让她看着笨笨就想到我。你活在她身边,而我却活在她心里。”离落指着自己的心脏,接道又道:“想要活在一个人的心里,不一定要用死,离开比死更事倍功半。”
“离落。”濮阳寒咬牙切齿的瞪着离落,突然,他居然有赶笨笨走的冲动,他若真将笨笨逐出北国,宝宝跟漓儿肯定要跟他拼命。心结解开,漓儿对笨笨比对他还好,宝宝更是粘着笨笨寸步不离,甚至还将自己的寝宫搬到笨笨的寝宫里去了。
他都认输了,这小气的男人还不准他逞口舌之快,离落嘴角扯出邪魅的笑,“濮阳寒,我背负了你龙氏皇族的仇恨,而现在,你得背负为濮氏皇族做嫁衣的命运。”
与笨笨跟宝宝道别之后,离落带着聪聪连夜离开,离落没跟寒淋漓道别,相见不如不见,道别只会徒增伤悲。
“他居然就真这么走了。”城门上,寒淋漓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两抹身影,分手后做不了朋友,离婚后老死不相往来,离落比她还果决,带走聪聪不与她说一声,离开也不与她道声别。这样也好,苍狼死了,就让聪聪陪他。
“不然呢?”濮阳寒眉头一挑,眼底满是醋意。
“他连白虎他们都去道了别,唯独我没有,很不给我面子。”寒淋漓抱怨道。
濮阳寒搂过寒淋漓的肩,将她紧抱在怀里,离落的心他懂,他不信寒淋漓不懂,她这么说是顾及他的感觉。他现在在等,等笨笨长大,能挑起重任,他就将皇位丢给笨笨,然后带着漓儿离开。本来他想把笨笨交给银面,让银面辅助他,谁知银面学精了,跑了,还跑在离落前面,离落走都知道道别,而银面悄无声息的跑了。
“寒,你说离落还会遇到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子吗?”寒淋漓靠在濮阳寒肩上,手习惯性的卷着他发丝玩。
“很难。”因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洛晴。
“你应该说不一定,姻缘这事谁说得准。”
“好,不一定。”
“太勉强了。”
药膳房,夜色微阑,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投下一抹清辉。濮阳凝蹲在小火炉旁,用扇子轻煽着,让炉火越烧越旺,目光还时不时的东瞄瞄,西瞄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会儿后,濮阳凝放下扇子,拿起放在一边的抹布,熟练的揭开盖子,提起药罐,将里面的药倒进碗里。那刺鼻的药味让濮阳凝皱眉,反射性的用衣袖掩住鼻,她不喜欢药味,从小就讨厌,可是为了傅凡辰,她强逼自己学医,强迫自己习惯这些难闻的药味。倒完药,濮阳凝将剩下的药渣拿到外面的树下埋了起来,完事后,濮阳凝才回到药房里端着药碗朝她的寝宫走去。
回到寝宫,濮阳凝将药碗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死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手贴在腹部,眸子里溢满母爱的光辉。这是她的孩子,她跟寒渡的孩子,她知道寒渡不会要,或许为了孩子,寒渡会娶她,但那不是她要的。自上次那件事之后,一个多月她都没见到寒渡,她知道他在逃避现实。寒渡的心她懂,他对成亲有着强烈的排斥,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她跟寒渡的关系是不是会回到以前,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哥儿们。可惜,濮阳凝知道,回不去了,他们之间一但跨越了那道防线,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