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清心殿,那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这里依然还是以前的旧模样,桌椅板凳如故,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清扬的气息,那淡淡的香,轻浅的呼吸声,伊人好像从未远离。
他屏住呼吸,缓缓地走近那块“息心止步”的大匾……
真相就在眼前,他激动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
将手放在母亲留下的匣子上,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这里面,有什么,母亲,会留给他什么,会告诉他什么?
他忽然间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害怕,非常害怕,是的,万一,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者,没有他想知道的答案,再或者,是一个颠覆他所有想法的真相,那他,该怎么办?
匣子轻轻被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信,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笺……
他静静地,慢慢地,将信读完。
闭上双眼,良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
这是所有的真相,精明的母亲早已洞悉一切,却因为自己的私心由着他肆意妄为,她不敢阻止他,也无法阻止他。因为爱,她害怕他。他能怪她么?不能!无论她哪一次出手阻止,他都不会作罢。字里行间,只有母亲的徒劳、无奈和叹息。
这是他无从知晓的真相,聪明的清扬早已安排好一切,从容离去。她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但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抉择,这一次,她依然选择了放弃。因为爱,她舍弃他。他能怪她么?不能!她做了,不在乎他知不知道。在他的决绝里,她就这样轻轻一转身,给了他整个的世界,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恨你,”他喃喃地开口,声音低沉,和泪而下。
他说:“我恨你们!”
可是,他在心里说,我最应该恨的,还是我自己!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惊雷,炸响天际,雨,倾盆而下。
他僵硬着,起身,失魂落魄地出了清心殿。
公公迎上来:“皇上——”
他充耳未闻,浑浑噩噩地走入雨中。初春的雨,打在脸上,寒冷刺骨,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麻木地走着,没有方向。
公公上前,替他举起伞,他反手一把打掉,阴沉着脸,低吼一句:“滚开!”
公公不敢再问,也不敢近前,只好举着伞,提着灯笼,远远地跟着。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走到了明禧宫。
一把推开红色的朱漆大门,明禧宫里景象依旧,他曾有圣旨,明禧宫不再安排任何妃子居住,而且命人天天打扫,两年多过去了,这里还是白幔低垂,幽静冷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屋里没有一丝的人气,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他一路走过,流下一路湿答答的雨水,再往里,就是清扬的卧房了,她曾在那里,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给了他,那消魂的一刻,只能成就他永远的心痛。
他还记得,她乌黑的发,似雪的肌肤,羞怯的面容,温润地躺在他怀中,象一朵绽放的白莲……
我怎么,会如此愚鲁,对发生的一切都不加细想?
我怎么,就那样不相信她呢?原本我最应该信任的,就是她啊——
我怎么,就那么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呢?
清扬,你还在么?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么?你让我羞愧,让我无颜以对,让我无以复加的悔恨,你以将我一个人孤单地留在世上作为对我的惩罚,余生漫漫,你要我如何度过剩下的每一天啊——
我把她带到身边来,是为了爱她和保护她,可是最后舍弃她的,也是我,象我这样始乱终弃的男人,怎么还配拥有无瑕的她啊——
我为什么不能把对她的爱坚持下去,为什么不能象浩儿那样矢志不渝,尽管我不承认,但在我的心里,确实把皇权看得比她还重啊——
天呐,难道我让天下盛世太平的抱负只能由牺牲她来完成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天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让我继续无知无觉吧,这样的真实我承受不起,我宁愿在对她的误会中满是痛恨地回忆,也不愿在对自己的疏忽中怀着痛恨追悔啊——
文举仰天长呼,发出的却是无声的呐喊,他绝望地蹲下身,捏紧拳头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没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痛心疾首。
忽然,他抬起头来,什么声音?
他听见隐约有细微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心中猛地一下,剧烈地跳动,血,往上涌——
是清扬?是清扬回来了么?
他紧赶几步,忽又停住,细听,的确,后院有声音,他狂喜,却不敢惊动,蹑手蹑脚地探过去——
一个消瘦的佝偻的身影,招呼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来,到这里来。”
声音苍老,却异常熟悉,他大感意外,沈妈,怎么来了?还有,心慈,她们在干什么?
心慈在问:“沈妈,这是哪里啊?”
“这是你娘以前住过的地方。”沈妈说。
“以前住过的,”心慈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奇地问:“那她现在住到哪里去了?”
沈妈想了想,说:“她现在住在天上。”
“天上?”心慈说:“只有仙女才住在天上,你是说,我娘是仙女啊?”
“是,”沈妈点点头,流下泪来:“你娘是仙女。”
“那她还会不会下来?”心慈问:“那我可不可以到天上去看她?”
沈妈望着她,叹了口气,说:“她不会再来了,你也不可以到天上去看她。”
“为什么不可以?”心慈有些急了。
沈妈只好搪塞道:“天上的神仙不会答应的。”
“神仙都是好人,为什么不答应?”心慈好不甘心。
“天上有天上的规矩,神仙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沈妈说:“就象你是公主,公主就不能离开皇宫一样啊,懂了么?”
“那她以前为什么可以下来呢?”心慈想了想,又问。
“那是因为,以前是天上的神仙派她下来办事,事情办完了,她就必须回去了。”沈妈不好说什么,又用一声叹气结了尾。
他隐身在柱子后,听见了,好一阵惘然。
清扬,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么?你真的象沈妈说的这样,是上天派下来办事的,事情办完了,就必须回去了么?
沈妈从宝篮里拿出一个香炉、几碟点心,放在案几上,又抽出三根香,点燃了,交到心慈手中,说:“拿好了,给你娘磕个头吧。”
心慈接了,跪下。
沈妈对着案几那头,轻声呼唤着:“清扬,清扬啊,我带心慈来看你了,你瞧见没有,她长得多象你啊,”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沈妈忙抽抽鼻子,撩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扶起心慈:“把香插上,你不是有很多话,想对你娘说吗?赶快说吧,我们可不能在这里久呆。”
心慈低头想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对着案几那头说:“娘,弟弟妹妹们都有娘亲,我为什么没有?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呢?你真的是在天上么?天上好玩么?我好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也想我啊,你到我梦里来见见我吧……”
暗处的他,陡然间鼻子一酸,忍不住抽吸一下,声音不大,还是惊动了沈妈。
“谁?”她警觉地问,紧紧地搂住了心慈,两眼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他定了定心神,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是我——”
“奴才该死!”沈妈慌忙跪下,低声企求:“奴才斗胆,私自带长公主闯入禁地,罪该万死。”
“起来吧,”他看沈妈一眼,想到老人家也不容易,上前搀扶起她,轻声道:“是我疏忽了,这本来就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不应该限制你的。”
沈妈低着头,不言语。
“父皇,你也上柱香么?”心慈递过香来。沈妈见状,慌忙把心慈拉到一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啊,大门上了锁的。”他问女儿。
“不能说。”心慈摇摇头,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看到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笑了:“恕你无罪,可以说了么?”
“不行。”心慈认真地说:“你不责罚我,会责罚别人的。”
“不罚你,不罚沈妈,也不罚别人,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都不罚,”他说:“君无戏言。”
心慈这才小声说:“是公公开了后院的小门偷偷放我们进来的。”
清扬生前,广施仁爱,死后,尽管圣谕难违,总还是有那么些人,感念她的恩德,为她行那么点方便。他点点头,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皇奶奶去了,你也没有人照看,父皇明日就下旨,将明禧宫拨给你住。”转头望向沈妈:“还需要什么尽管说好了,尽早带心慈搬过来。”
“谢皇上。”沈妈抽咽起来。
“父皇,您也给我娘上柱香么?”心慈又靠了过来,递香。
“诶,你这孩子。”沈妈拖她,担心地看了皇上一眼。她不好跟心慈明说,清扬是罪妃,只能偷偷祭拜,今天被皇上撞见,能网开一面,已经是万幸了。这孩子还不依不饶起来了,怎么不叫她着急。
他接过香,执在手中,发愣。
半晌,动容地长叹一口气:“唉——”
我还可以祭拜你么?我还有资格祭拜你么?你不会嘲笑我的愚鲁与浅薄,难道我就可以凭此原谅自己么?一个连爱情都不敢相信的人,一个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的男人,一个自以为是、需要爱人承担所有罪过的皇帝,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里乞求你的怜悯?乞求上苍的惩罚?我是注定要被你抛弃,被爱情抛弃,被真心真情意抛弃。再也没有借口可以敷衍,再也没有资本可以骄傲,再也没有爱情可以挥霍,我已经失去了,永远,永远地失去了。
心慈拉拉他的长袍:“父皇,您怎么了?”
他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掩饰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怎么会想起要到这里来呢?下这么大的雨。”
沈妈迟疑了一下,小声回答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的心头被重重一撞!
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的眼前,顷刻间腾起归真寺那天的大火!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一直在逃避,他不愿想起,不愿提及,不愿面对,可是,他也从不曾将她忘记。沈妈不知他的心意,也不敢提起清扬的名字,可是只一个“她”字,就击溃了他。
三年前的今天,是他亲手处决了她!
三年后的今天,就在她的忌日,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执香的手,颤抖起来,他只觉得,悔恨席卷着疼痛,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瞬息之间将他吞噬,他在天地间,渺小轻微得就象一粒尘埃,被揪扯,被撕裂,被摔打,被抛弃,是的,就象浩儿说的那样,他已经,堕入了地狱,在他的生命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一紧,热气往上一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皇上!”沈妈急切地扶住了他:“来人拉——”
“父皇——”心慈吓得哭了起来。
他在正阳殿的床上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心慈的小脸:“父皇,你好些了么?”她伸手抚摸父亲的额头,小手从父亲的脸庞上滑下来:“太医说你没有大碍,但要好好休息。”
他温和地笑笑,坐起身来:“来——”
将心慈抱到腿上,吩咐下去:“都下去吧,今夜长公主在这里就寝了。”
心慈也累了,没多大功夫就睡着了。
他定定地望着女儿熟睡的样子出神,伸手替女儿拢拢被子,却一眼瞥见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他褪下佛珠,静静地看着,又摸出母亲的玉指环,也静静地看着,忽然,心念一动——
轻轻地翻身下床,唤公公:“速传付离进宫!”
娘,还有什么是你来不及告诉我的?还有什么是你不便写在信笺上的?还有什么是你没有绝对把握的?涂公公说,当日在天牢里,你把这枚玉指环亲手交还给了清扬,那它怎么又会从你的灵柩中跌出呢?
娘,请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给我一个答案吧!这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
大雨连下几天,终于见晴了。
御书房里,宫女们正在打扫,心慈走了进来。一个宫女停住手,愣愣地望着一身白缎装束的公主,一脸恍惚的神情,喃喃道:“象,真象,真是越来越象了……”
“我的小玉挂不见了,那可是皇奶奶送给我的,前几日父皇带我到这里来过,不知是不是掉在这里了,你们帮我找找。”心慈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到处翻找。她搬起桌边的大瓷瓶,将里面的卷轴都倒出来,看她的东西有没有掉进去。卷轴被倾倒在地,滚得到处都是,跟着进来的沈妈忙着收捡。
其中一副卷轴,扎绳散开了,滚落着展开,在地上慢慢摊平。
沈妈正要过去,却见一个宫女,在卷轴前蹲下,定定地盯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她一怔:“四喜——”
那宫女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泪水涟涟。
沈妈的眼光这才转向卷轴——
这是一副画,一副未完的丹青,
一个盈盈浅笑的白衣丽人,身姿曼妙,清灵脱俗,
那不是清扬是谁?!
沈妈慌忙将画轴一卷,低声制止四喜:“哭不得,可哭不得啊!”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妈与四喜旧人相见,很是激动。
四喜说:“娘娘去了以后,太后安置明禧宫的人,对我说,你既是皇上的人,就回皇上身边去吧,就这样我就到了御书房当差,没有太后的懿旨,不得回后宫。”
沈妈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照顾长公主。现在皇上把明禧宫赐给长公主住了,你要是还愿意回去,我就跟心慈说说,让她向皇上要你吧。”
“我哪还有脸回明禧宫?”四喜哭道:“如果不是我出卖了娘娘,娘娘也不会死。”
那夜,东窗事发,清扬一肩担起所有罪责,并以激烈的言辞激怒文举。
“贱人!”他在极度伤心和愤怒之下,拼尽全身力气,反手就是一耳光掴过去,将她扇到地上,滚出好远。
他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拔腿便走,冷冷地抛下一句:“打入天牢!”
她从地上虚弱地爬起来,嘴角淌着血。
四喜进来,替她拭去嘴角的血。
她抓住四喜的手,轻声说:“四喜,我要走了,在衣柜里,有三百两银子,是给你的。”
“不,娘娘,”四喜低声说:“我不能要。”
“拿着吧,你哥哥还指望你多拿些钱回去娶媳妇呢。”清扬说:“你的难处我知道,本来早就想给你,昨天才从太后那里拿过来的,事情挺突然的,再晚就来不及了,还好,没有耽误你。”
“娘娘……”四喜哭起来。
“我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清扬环顾明禧宫一眼,低沉地说:“我也真的是该走了。”
“娘娘——”四喜哭倒在地:“我对不起娘娘——”
“不要说了,”清扬安慰她:“大家相识一场,便是缘分。”
“不,娘娘,是我对不起您,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娘娘……”四喜痛不欲生。
清扬淡淡一笑:“我都知道。”
四喜从地上抬起泪眼,惊奇地望着清扬。
“我知道,导致玉妃滑胎的香囊是你交给皇上的,德妃的遗书也是你偷换的,明禧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你密告给皇上的。”她轻声地点出来,说:“我不怪你,因为穷,你自愿被家里人卖进宫,每月省吃俭用,一点月例钱也全部贴补了家里,哥哥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亲,就等着你挣钱,所以说,你也是迫于无奈啊。”
“娘娘这样说,四喜还不如死了好。”四喜羞愧难当。
“算了,我都不计较,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清扬搀起她,宽和地说:“三百两,应该是够了,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如果被派到别的宫里当差,可要小心。”
四喜已经哭成了泪人。
清扬亲手取了银子,交到四喜手上,说:“去吧,这些事只有我知道,你大可放心。”
四喜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清扬,就被带走了。从此,四喜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清扬被处决后,太后来了明禧宫,将清扬的近侍逐个招进房中。
四喜站在坪里,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进去,一个个哭着出来被带走,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他们都被安置到了哪里,因为太后明令不准打听。直到后来到了御书房,碰到已在皇上身边当差的许公公,才知道所有的人安排得都很好,他们之所以哭,是因为感动于清妃身陷大牢,自己都性命攸关还对他们念念不忘。
但那天,四喜一无所知,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最后终于轮到了她。
“你就是四喜?”太后犀利地扫了她一眼,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清妃临终前请求我好好安置明禧宫的人,特别提到了你,我说,你不是什么好鸟,我不喜欢你,因为我平生最不喜欢吃里爬外的东西!清妃去了,跟了别人,你以为,还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么?!”太后厉声将她训斥了一顿,她吓破了胆,只怕小命不保。可到末了,太后愠了她一眼,漠然道:“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但清妃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过往都不要追究。我既然答应了清妃,就不能不算数。这样吧,你既是皇上的人,就回皇上身边去吧,以后没有我的懿旨,不得随意出入后宫。”
娘娘,清妃娘娘啊——
她的心如刀绞一般,眼泪一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
就这样,四喜到了御书房。
没过几天,忽然执事公公说她家里来人探视她。
她到执事房一看,哪里是什么家人,是珠儿,一身宫外装束的珠儿。
“你这是?”她好诧异。
“我已经获准出宫了,明天就要离开京师回老家了。”珠儿笑着说:“特来跟你道别。”
她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清妃娘娘临终请求太后,我才获准出宫的,”珠儿低声说:“当时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答应,事成之后放我出宫,我也不会做她的眼线,害了清妃娘娘……”
四喜大吃一惊。
珠儿仍在絮絮叨叨:“清妃娘娘真是好人,她早就觉察了,却从来都没有为难过我,不但不怪我,还托付太后娘娘,达成了我的心愿,不象皇后……”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我要怎样才能报答她啊,可惜了,好人不长命,我只能来世当牛做马——”
“怎么,你一直都在为皇后娘娘做事?”四喜有些难以置信,珠儿,看上去是多么懦弱老实的一个人啊,却是皇后的眼线。
珠儿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没有,是皇后娘娘找到我,答应我如果按她的吩咐做事,就放我出宫,你知道,我一直都巴望着出宫,进宫之前我跟表哥定了亲的。”
“皇后几次欲置清妃娘娘死地,你都知道?”四喜冷不丁问。
“我,”珠儿脸一炸,就红了:“我不敢说,不敢告诉清妃娘娘。”
四喜忽然有些忿恨起来,可是,刚想张口,猛地又闭了嘴,是啊,她又比珠儿好到哪里去呢?
“我本来不想说的,是皇后娘娘催我,我没有办法,只好把香囊的事情禀告了皇上……”珠儿见四喜变了脸色,讪讪地闭了嘴。
“还有什么?”四喜落泪了。
珠儿正欲开口,四喜忽然低吼了一句:“够了!”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真他妈的都不是东西!”
珠儿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满脸愧色。
“你走吧,”四喜轻轻地将她推出门外,说:“一路走好。清妃娘娘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清明时节祭奠娘娘时,也替我多给她烧些钱纸吧。”回首掩上门,却忍不住再一次痛哭失声。
娘娘临终还不忘妥善安置我们,安置我们这些该死的、背叛过她的东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娘娘,他日九泉之下相见,我们的脸,该往哪里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