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殿里重掌灯火。
“母后!母后!”文举急声呼喊血泊中的母亲,太后脸色铁青,双眼紧闭,皇上声嘶力竭地喊道:“速传太医!太医——”
“不用了……”怀里传来太后虚弱的声音:“娘,过不了今夜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他制止母亲的话,眼里泪光浮现。
“娘的时间不多了,娘,早就有预感,,今夜就是大限”太后幽然一笑,气若游丝:“你还好吧?”
“杜可为和魏梁及时救驾,刺客尽数被捉,”皇上凄然道:“儿臣没事,可是,您……”
太后微微侧头,看见端立一旁,铠甲在身的杜可为和魏梁,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轻轻点点头,转头向儿子:“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小觑,定要彻查到底,捉出幕后元凶。”
皇上点点头:“母后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息,太医马上就到。”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太后抖抖梭梭地伸出手,皇上连忙握住,沉痛地说:“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您……”
“傻孩子,”太后怜爱地说:“从来都应该是做娘的保护孩子才是——”
皇上闻言,缓缓地将头埋进母亲的头侧,不再言语。
“举儿——”太后的声音很低很低。
皇上柔声道:“你想说什么,母后?”
“娘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太后轻轻从皇上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抚上儿子的发,幽幽地说:“叫我一声娘吧,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叫我过娘了,我不喜欢,不喜欢听你叫我母后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含泪望着母亲的眼睛,有多少人告诉过他,他像母亲,最传神的就是这双眼睛,黑、亮、深,而且充满了威严,满含着霸气。如今这双眼睛,没有了威严,也没有了霸气,只有深情,饱含着做母亲的深情。
他一下子哽住,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叫过娘了?这句话提醒着我,我是一个多么不孝的儿子啊——
“叫啊——”太后殷切地望着他,因为迫切,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许潮红。
“娘,”他酝酿了好久,才生硬地、低沉地吐出了这个音节,可是,他却好像从这个生疏的称呼找到了久违了的感觉,紧接着,他深情而绵长地加唤了一声:
“娘亲——”
“哎——”太后长长地应了一声,嘴角漾起一个满足的微笑,静静地闭上了眼……
魂魄依稀,冥冥之中,还是那个梦——
归真寺大悲殿,太后伏在观音菩萨脚下,菩萨警肃的声音传来:“庞绮萝,你醒悟了么?”
太后恭声道:“信女不知所为何事?”
座上观音沉声道:“人人心中有明镜。”
太后谓然长叹一声:“信女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
观音道:“你抬起头来——”
太后抬头一望,正迎上观音菩萨的眼光,她一怔,菩萨眼里的光彩,似曾相识。
观音菩萨沉声道:“罚你不得善终——”缓缓抬手,竖指一弹,忽一道金光劈头向太后打来,直入其胸。
她知道,她作孽太多,菩萨曾在梦里警示过她,虽贵为太后,却不得善终,对此,她早有思想准备,但能让她走得如此心满意足,难道不能说是菩萨的恩典?今日中剑的胸口处,正是当日梦中菩萨所指。她升腾着,穿越佛光,蒙胧中莲花座上的观音菩萨向她投来柔和一瞥,那眼光,又一次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她蓦然惊觉——
——那不是清扬的眼睛么?!
他默默地捋开垂在母亲脸庞上的发丝,将母亲头上的金钗扶正,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揽进怀中,就象儿时母亲把温暖的怀抱留给了他一样,他也想,把温暖通过这样的方式输送给母亲。可是,母亲,在他的怀里,已然渐渐冷却,再也没有了人间的温度。
归真寺后山面壁崖,茅屋里,戒身立在白幔前,轻声道:“太后薨了。”
幔后木鱼的敲击声嘎然而止。
“你莫要难过,”戒身言语轻柔:“超升往生,也是幸事。”
幔后木鱼声复又响起。
戒身看白幔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昨夜宫中有人行刺皇上,刺客尽数被捉,但御林军也牵涉其中,事情还要追查下去的。”
木鱼声再一次止住。
“你不要担心,”戒身平静地说:“皇上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木鱼声复又响起。
戒身叹了一口气,缓步离去,近门口,突又回头道:“昨夜救驾的是安国侯杜可为和骁勇将军魏梁。”他顿了顿,又说:“没什么大事我就不亲自来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啊,有什么要求尽管传话过来。”回手正准备将门掩上,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说道:“三天之后寺内将为太后大作法事,你若有心,还可送她最后一程,我会为你安排好的。只是,千万要小心,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不要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
幔后的木鱼声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如常的节奏。
按照太后先前的意愿,其灵柩没有安放在皇宫,而是摆灵归真寺。
今夜,是太后停灵的最后一个晚上。
夜已经深了,皇上已经通宵未睡熬了三天三夜了,为了明天太后出殡还能支撑下去,在宫人的劝慰下,终于去禅房休息了。
殿堂中只剩下守灵的僧人和为数不多的宫人,戒身缓步踱入殿中,将宫人聚齐,说道:“明天还有大的仪式,请大家先去休息,既是在归真寺,这里就交给贫僧吧。”
宫人推辞一番,都下去了。
戒身一摆手,僧人们也全都退至殿外,将门掩上。
灵堂内静悄悄的,只有满堂的白烛,默默地燃烧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从侧门而入,到了灵前,端立片刻,跪下,上香祭拜,九叩首。
未几,起身,走近灵柩,一双素手,轻抚棺沿,饱含着深情,缓缓摸过去,满腹话语,只能化作无言。
门楣传来三声轻磕,该是要走的时候了,那双素手抬起,从颈上取下一个物件,紧紧捏住,复又松开,躺在手心的,是一枚翠绿的翡翠指环。反手覆过,指环无声地滚落入太后的棺木中……
人影从殿堂内无声地隐没。
第二日,起灵。
一切仪式完毕后,仪仗官高喊道:“封棺——”
几名公公将棺盖移正,只待扣严,便可起棺了,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棺材“轰”的一下从搁架上倾斜了下来,一角落地,随即一个小小的物件跌落出来,落在光滑的麻石地板上发出“噌”的一声脆响,在地上滚动起来。直滚到皇上的脚边,还打了个转,忽然停住了。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都惊惧地盯着皇上!
文举低头,注视着脚边良久,徐徐弯腰,拾起了一枚翠绿的翡翠指环。不用多想,一看便知,这曾是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曾在这归真寺的桃林里将它做为信物送给了清扬,可是母亲竭力反对他娶清扬为后,从清扬手中索要了这枚指环。此后指环的归属,他无从得知,想必是母亲要回来之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了吧,不然,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没有多想,握着指环走近棺前,想把它再放进去,可是就在举手的那一刻,他改变了主意,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在放进去了罢。他摆摆手,说道:“封棺!”
在母亲的葬礼上出现这样的失误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母亲波澜一生,到走了,还是平平静静地去才好,更何况,他明眼所见,公公们移动的只是棺盖,并没有去动棺材,而且棺材质地沉重,如若不是奋力去推,是断不可能跌落的。对这一幕,他也觉得很是蹊跷,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机,也许,这是母亲的在天之灵故意这么做的,依照母亲历来的行事作派,或者,她还有别的含义在其中。他默默地将指环纳入袖中,示意仪仗官继续。
大葬已经过去,皇上还没有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正阳殿这几日,气氛甚是沉痛,皇上又是熬灯深夜。
“皇上,太后已经去了,您更应该爱惜龙体才是,不然太后泉下有知,又该担心了。”涂公公进殿,跪下恳求皇上早些休息。
皇上动了动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他们都不敢劝朕,就把公公您给请来了。”
“奴婢不才,不知皇上能否给奴婢一个薄面?”涂公公问道。
“想起母后,朕实在是睡不着,”皇上叹了口气,唤涂公公起身:“起来吧,你来得正好,陪朕说说话。”
涂公公近了前。
“涂公公进宫二十多年了吧?当总管也有十多年了吧?”皇上似乎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是啊,奴才进宫二十五年了,当总管整好十八年。”涂公公谦卑地回答。
皇上长嘘一口气:“是啊,你进宫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你当总管的时候我娘还不是皇后呢,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他低头想了想,说:“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直跟着母后,是母后最信任的人,如今母后去了,我也该妥善安置你才是。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朕吧。”
“谢皇上厚爱,”涂公公跪下:“奴才年岁大了,恐怕伺候皇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太后去了,一个人在那里也孤单,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请皇上看在奴才服侍太后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准予奴才去东郊为太后守陵,陪伴太后吧。”
皇上显然吃了一惊,看过去,座下涂公公满脸凄然,他静静地闭上眼睛,慢慢地仰靠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涂公公,本名涂海明,浙江人氏,其父是浙江首富,家有良田万顷、商铺千间,富可敌国。十八岁那年,他随祖母去妈祖庙捐功德,邂逅当时浙江知府的两位小姐,对庞家大小姐庞绮萝一见倾心,誓非其不娶。于是涂家以东海夜明珠十颗、黄金万两为聘,向庞家提亲。庞知府当时有意,可庞大小姐执意不肯。后涂家为打动庞大小姐,张榜明告众人,“不论何人,只要能说动庞大小姐,促成这门亲事者,涂家以千两白银相酬”,此事在江南曾轰动一时。
庞知府没多就升任京官,举家进京,涂公子千里迢迢追到京师,庞小姐被其诚心感动,面见一次,说出自己的抱负,要其死心。面见不过三两句话,涂公子回家后大病一场,病好后挥刀自宫,入宫当差,凭其精明聪颖,在宫中极尽人事,并散尽万贯家财拉拢关系,短短七年时间,已经由一名小太监做到了大内总管。
就在涂公公进宫的第二年,庞大小姐进宫,自此以后,涂公公一直暗中相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皇上闭着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
他在想什么呢?
这个故事,是姨娘当年告诉他的,姨娘说,“你娘啊,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从小,就立志要掌控天下,做女人中的第一,所以,无论涂公子如何让她感动,她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心意,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即便他们在世人眼里,看上去是多么的般配,你娘也全然没有心思,富可敌国怎比得上坐拥天下?她后来肯见涂公子一面,也只不过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话?竟会让涂公子受那么大的刺激?”他很好奇。
姨娘捏着手中的绣花针笑了笑,面色慢慢地严肃起来:“你娘说,燕雀安知鸿皓之志?富贵于我,不过小尔,荣华在身,才是所求。既然你对我没有任何的帮助,还是走远些吧。”
他扑哧一笑:“这的确是娘的风格。”
姨娘低下头,答所非问地说:“你娘那样冷酷,我们都以为,涂公子一定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冲着你娘最后那句话,进了宫。”
“他挺聪明的啊,单凭娘那几句话,就知道娘想要什么。”
“你以为有钱的公子哥儿都是纨绔子弟啊?”姨娘不置可否:“涂公子也是风流倜傥一个翩翩少年,吟诗做赋也不是胸无点墨的。”
那时只有十二岁的他,对世事似懂非懂,听了这话,非常不解地问姨娘:“既是家财万贯,又是满腹经纶,况且还一表人才,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姨娘长叹一声回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该是怎样的一份情啊?他为她,不惜担负不孝的罪名,以家中独子的身份成为阉人,散尽家财为她铺就一条成功的路。他爱她,实在是爱得简单,只要她快乐,他便快乐;他爱她,实在是爱得彻底,只要她要,他就拼了命地给。他保护她,帮助她,成就她,末了,他的要求,也只是为了去陪伴她。他没有娶到她,却成为了她一生不可或缺的人,为的,只是那一句“既然你对我没有任何的帮助,还是走远些吧”。
我要让你知道,我不离开你,是因为你将会离不开我,因为我会帮助你。
他想到了宫中的明争暗斗,想到母亲一步步的升迁,如果不是涂公公的倾力帮助,这后宫之中,同样是胸有大志,又善权谋的妃嫔,难道还少么?要知道,当涂公公官居后宫总管公公之时,母亲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没有涂公公的暗中谋划和保护,她也不可能诞下皇长子,贵为皇贵妃,并最终实现了自己早年的抱负,不但入主后座,而且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帝的宝座。
而涂公公,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执着的爱,大可继续富贾一方的潇洒生活,何苦废其男儿身,入宫看人脸色,受尽苦楚?就算冲动之下入了宫,既然已经是宫中总管,他又何必为一个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小小的妃子死心塌地呢?要知道,想巴结他的妃嫔多的是。
他睁开眼,抬头又望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涂公公,看起来,涂公公是下定决心,非得让他首肯了。
皇上轻咳了一声,说:“母后在那里确实孤单,你的请求,朕准了。”
涂公公叩首道:“谢皇上隆恩!”声音已经哽咽。
“你想什么时候动身都可以,朕亲自去送你。”也许是因为母后的缘故,他对涂公公,还是有些眷顾的。
“谢皇上抬爱,奴才明早就动身,不耽误皇上早朝了。”涂公公回答。
明早,这么快?他有些出乎意料,脱口问道:“那,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么?”
涂公公轻声道:“基本上都办好了,只有两件事,还没有……”抬头看皇上一眼,又低下了头。
“你起来,近前说话。”他疑惑于涂公公的态度,纳闷,什么事啊,怎么吞吞吐吐的。
涂公公应声走近,低声道:“奴才在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苦心经营一生,小有些积蓄,愿意悉数捐献国库,请皇上接纳。”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接口道:“那还有一件事呢?”
“在清心殿的‘息心止步’匾后有太后给您的一封信,太后生前嘱咐奴才,一定要等她身故之后告诉您。”
闻言,他愣了一下,答曰:“好,朕知道了。”
涂公公再次跪下,深深地一叩首,作为最后的告别。
皇上直直地望着涂公公曾经英气如今已经苍老的面庞,还有那有些佝偻的背脊,禁不住有些伤感,这样的一生,对涂公公来说,真的无怨无悔吗?他突然有了个想法,探手入袖笼,拿出母亲的那枚玉指环,递过去:“这是母亲的遗物,送给公公做个纪念吧。”
涂公公凄然一笑:“谢皇上美意,皇上已经成全了奴才去东郊为太后守陵的心意,这个,就不需要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静静地盯着皇上手中的指环,忽然面色一变,“咦”了一声,但马上,又不做声了。
“哎,有话就说吧。”皇上慢悠悠地开了腔。
涂公公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这个指环,奴才明明记得,当日在天牢里,太后亲手交还给了清妃,怎么又会出现在太后的灵柩中呢?”
他一惊,指环给了清扬,却从母亲的灵柩中跌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母亲的灵柩莫名跌落,难道真有蹊跷?还是,母亲的在天之灵,在暗示他什么?谜底,难道就在清心殿的“息心止步”匾后?
他一跃而起,直奔清心殿。
涂公公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静静地转身,消失在黑色的夜里。
一步一步,夜风中,他恍惚间又陷入往事中……
太后出事的那天夜里——
皇上走后,太后心神不宁,一个人出了庄和宫。
“太后娘娘,您要去哪里?让奴才陪您去吧。”他趋步向前。
“不用了,我只是去看看儿子。”太后拒绝了他。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太后从来都不自称哀家。
他只好站在那里,目送她。
她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笑:“你怎么老是这样,非得看不见我了才得回转?!是不是还准备,就这样一直等我回来?”
他嘿嘿一笑,抄了抄手,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她说:“夜风凉,早些休息吧,不用等我了。”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那些貌似强悍的坚不可摧的面具,这个时候的她,是温柔的,甚至还表现出了一些小女人的柔弱。
他摆了摆手,没有动。
“我要是不回来了,看你怎么等!”她呵呵一笑,有些俏皮地将他的军。
他装作颇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皮,还是笑,并不答话。
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又走。
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再次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唤了句:“海明——”
不是特别的时候,她很少这样唤他,伴着这样的呼唤,他为她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可是,今夜的这一声呼唤,让他心里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头一回,他心里,没有底,空空落落的,好像觉得她要去办一件大事,而对于这件事情,他无能为力。
“海明,”她轻轻地叫着他,低低地问:“你后悔么?”仰头,用那双美丽的杏眼望着他,低低地追问:“这么多年了,你后悔过么?”
“没有。”他沉声道:“能陪伴你一生,我无怨无悔。”
她忽然,就红了眼圈:“这辈子,我注定还是要辜负你。”
“这辈子,我注定会陪伴你。”他回答,一如既往的深情。
“值得吗?”她长叹一声:“让我拿什么还你呵——”
“值得。”他肯定地说:“若是想着要你还,我又何必这么做呢?有你这句话,便是值了。”他挥挥手,对她说:“走吧,早去早回啊——”
她一步一回头,却仿佛不是去探视儿子,而是在跟他做最后的诀别。
他从不让她单独行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的坚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唯独的一次,她真的,就一去不回了。当他再看到她时,是正阳殿里冰冷的尸身,那一刻,他撕心裂肺,痛哭失声!他可以不拥有她,却不能够离开她,可是,她竟然就舍得,自顾自地离开了他,怎不让他伤心欲绝?
此刻他失神地站在皇宫亢长的甬道中,泪流满面。这是皇宫,人间荣华富贵的及至之地,是她曾经的梦想,已经实现了的梦想,可是——
起风了,他感觉到,她仍在风中徘徊着,向他顾盼,于是,他轻柔地、关切地问了她一句:“值得么?”
他流着泪,心疼地问着她:“你觉得值得么?绮萝——”
风,无声地回旋,她,似乎陷入了深邃的思考中,久久都没有回答。
远处,隐约传来清扬的一声轻语:
“真正的爱,便是千山万水永不相离,生老病死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