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华不言语,咬着唇沉思,大概心中也有了主意。
我挥手让她收掉碗匙,懒懒道:“药先收起来,等明日请东方先生过来验验再说。这两日将那个夏池盯紧些,瞧瞧她都和些什么人来往。”
采华点头应了,我只觉得困意又犯了上来,朱色流苏罗帐放下,采华低头唤道:“娘娘……”
我嗯了一声,不知她想说什么,却顿觉双眼沉涩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极为沉酣,晨起天光清亮,鸟啼叶翠,我简约地梳妆了一番,便唤人去绿芙园里请东方千悦。另外又派了可信的小太监秋明出宫去打探消息。
我命人搬了竹榻摆在天井茂盛馥郁的花荫下,捧了一卷书貌似闲适地一目十行。
花架荫浓,夏凉光满,若在从前,我必定会选择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之中握一卷诗词,吟一阙风月,一盏清茶,一地荷影,打发慰藉悠长而闲淡的少女时光。
而如今,背后凤阙宫深,我身怀六甲,纡纡尊贵,便是想风雅闲愁一回,都不能了。
看起来无比尊矜闲散的皇后娘娘此刻内心的熬煎,究竟有谁懂得呢?
日上三竿的时候,派去请东方千悦的宫人还没回来,倒是秋明已经探了消息归宫。
皇上敕令已下,恒王领兵五千,三日后起程赴南川郡平定叛乱。
手中的书卷滑落及地,簌簌夏日落花散掩其上,印有《孙子兵法》四字的扉页被风翻得凌乱,我深深叹气,疲倦地闭上眼睛:南清夜,到底还是做了傻事。
水蓝色衣影如长空洗过,一抹飘逸出尘的人影无声地走向开满白花的藤架下,弯腰拾起散乱的书卷,悠悠道:“娘娘竟也研习兵法?”
我无声一笑,斜在竹榻上也未起身,盯着东方千悦湛净却微微泛了血丝的眼睛,道:“先生没休息好?怎看来疲倦至此?”
正为我捶腿的宫女起身推开,并为东方搬来一张藤椅,被我示意后连着侍候的人一起退开。
东方千悦并不拘礼,一撩袍角在椅中潇洒坐下,斜斜歪着身子,随手打开一把细骨折扇。
我一向钦慕东方的风骨,淡墨远山,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轻袍缓带,疏朗雅致,又是初见时那个潇朗随性不羁出尘的东方千悦。
盛夏的风有些闷热,他的扇风有意无意地扇到我的面上,心中的郁热便散去不少。
“方才采华姑娘领我看过,卢太医的药方并无不妥。”
“我知道。”
在东方千悦面前,我很少自称“本宫”,大概是打心底将他当作了自己人。
他微微挑眉,似在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我合上书卷,道:“卢太医不是傻子,加害身怀龙种的皇后,只怕他还没有那种胆量。”
“但总有人会有胆量。那碗煎制特别的药,便是证明。”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雪蓝薄衫柔软飘逸,徐徐清风隐带药香。
“煎制特别?难道真被人动了手脚?下了药?”我惊问道。
“只是煎熬的时辰火候有细微不妥,药材本是敏妙细确之物,同样的药材入味,既可医病,也能害人。这司药之人想必深谙医道。”
夏池,我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字。
被婉香殿馨德昭仪撵出来的小宫女,我冷冷噙起一笑,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太平平的日子谁也待不住,且看谁能先发制人吧。”
“先发制人。”东方千悦微眯双目,望向那一架夏木浓郁,缓缓道:
“其实,我并不喜欢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