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听完皇兄的曲子,从小他的笛子便吹得好,朕虽沉迷于琴棋书画,论吹笛却总不如他……”南清夜的目光澈然如水,殷殷望向大殿中央静默如树的玄衣男子,唇角带了暖暖的微笑和一丝薄薄的忧伤。
我颓然靠紧椅背,几乎想闭上眼,不敢去看下面的玄墨人影,更想堵住耳朵,不愿去听那一曲据说为天籁的笛曲《杏花疏影》。
怎么会这样……我既懊恼又困惑,揉着鬓角扫视下去,已有身形婷袅的女子一袭绿罗裙衫轻盈入殿,我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胸口亦怄得慌,于是忙想清夜说了句:“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便离了坐席从殿中的朱漆柱后绕出了门。
踏出门槛时,瞥见一抹幽亮目光飘过来,我忙低了头匆匆出去,听见有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民女崔绿珠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太妃娘娘……”
殿外一片夜色朦朦,我踉跄走着,采华提着灯笼跑上来扶我,我一把将她挥开,冷声道:“那晚在千凤台,可见有其他人上去?”
采华摇头道:“奴婢没有见有其他人啊,只是隐约听见有人不知在哪里吹笛。”
“闭嘴。那夜在千凤台的事,不许再向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采华有些愣住,我冷笑了一声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珍珠金簪,道:“本宫赏给昭仪的可是赤金九凤钗,她却只给你一支珍珠簪,采华,你觉得在后宫里皇后的权势不及昭仪,对吗?”
“娘娘……”采华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扬手将簪子扔进不远处的湖水里,轻笑道:“别心疼,自然有比这更好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柔嫩的脸,我冷冷道:“只要你知道,这后宫之中,谁是主,谁最大……绫罗珠宝,自少不了你的……当然,还有你的堂妹,染翠……”
采华更加惊怔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火光下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颤声道:“奴婢明白,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娘娘饶过染翠……”
沉默良久,我终不是狠绝之人:“起来吧,本宫无心也无力同你们斗这些心眼……后宫里,不论尊卑贵贱,每个人活着,都不易……”幽幽一叹,采华忙站起来将我扶住,轻声道:
“娘娘,现在去哪?”
“随便走走吧。”
慢慢在稀疏灯影下的宫径上走着,大殿里有悠悠笛声飞了出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是太妃寿宴上的恒王之笛,更是……
更是那一夜,千凤台上袅袅相伴,抚我心伤的夜笛。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起风了,有些冷,我缩了一下身子,采华道:“出来忘了拿披风,是回去还是等奴婢去拿披风?”
我回望一眼喧嚣流辉的文心殿,道:“本宫在这里等着,你去拿吧。”
一个人在风里站着,前面便是曲水长廊,暗影绰绰。倚着栏杆立着,那如蛊惑般萦绕不去的笛声在耳边越响越亮,仿佛看到玄衣黑影的人身形笔直,剑眉深光,吹一管横笛,岿然玉树,身畔绿罗妙龄,舞影翩翩。
心情愈加烦乱。
“娘娘?”一声又低又轻的沉哑男声带着询问和不确定,我蓦然转身只见黯淡的天色里,一个瘦削却无比熟悉亲切的身影走了过来。
“爹爹?”我惊叫出声,他走近前来,水廊上悬着灯,光线转亮,正是父亲那张清瘦慈祥的脸。
“爹爹今日也在宴上,怎么女儿都没有看见您?”我拉着父亲的胳膊,惊喜嗔道。
父亲一身深紫色朝服,慈蔼笑道:“百官众多,我又坐在后排角落里,娘娘自然看不到我,方才见你出来,我便也悄悄随了出来看娘娘,可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