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颔首微笑,道:“起吧,皇上身子有些不好,想找先生问问病情。”
碧色凉亭风过铃响,铛铛地敲成春风余韵,我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下,拣起一颗棋子在手里把玩着,而碧衣人已敛袍施礼,道:
“千悦给娘娘请安。”
“先生折煞本宫了,快快请起。”口里说着,声音却是冷淡,看向那一盘残棋,黑白错综,那白子已输,却是败在了自己先前布下的局里。
“娘娘慧心兰质,倒来评个公证,这一步棋,走得是对也不对?”一抹笑意如轻云浮空,飘过来却是蕴了深浓的雾霾。
我微微一笑,不言语。
好似他心知肚明,难道是给清夜下的药,他都知道?
我并无意害他,这一步棋,只是无可奈何而已,于是只有苦笑了,一声轻咳,叶隽说了声下去沏茶,我这才缓缓看向他,道:
“心有所苦,不可明言,行此险招,亦是无奈。”
一字一句吐出,眼睛定定地看向他,青衣如云的人随性坐于对面,黑发如墨落于肩,出尘洁净的面上轻蕴笑意,定定看向我,目光里的微愠渐渐成判研,渐渐成带了同情的哀悯。
我心中一动,这人的目光太过透彻,我日夜潜藏的秘密无处遁形,他的幽幽一叹,便忽然使我心中无比悲伤。
“先生,皇上的身子……不要紧吧?”我惶惶看向他,轻声问道。
东方千悦将目光投向别处,应该是看向那片风中的绿芙蓉了吧,温祥的面容带了朦胧,风一样的声音轻轻道:
“要紧不要紧,都掌握在娘娘手中。”
“先生……”
我无语,只好涩然垂下了头。
“我试过,那……那些并非毒药……”说出这些话,心中惴惴不安。
东方千悦忽然看向我,黑眉微微皱起,目光深不可测。
我垂着头,摆弄着袖口的堆纱芙蓉花瓣,只觉那一道目光犀利深浓,不辨喜怒。
“我给皇上把过脉,药量很轻,不会致命,但……皇上体质甚弱,连日服用此药会造成乏力嗜睡,长此以往对身体……伤耗极大。”他看着我,缓缓道。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我的心中却无比惊慌。
“那么皇上已经知道我给他下了药?”我失声道。
他摇摇头,我这才放下心来,再看他时,心中已带了感激。
“我一直在等娘娘来,亲口给我一个交代。”他从石凳上起身,两步走到亭围的栏杆前,轻身一跃跳上去坐在了翠绿色的栏杆上。
一脚垂地,一腿蹬栏,放肆不羁的动作在一身天水碧衣的映衬下也是无比的流利和谐。
“先生果然聪慧过人,烟裳佩服。”黯然看着他,那双睿智而清明的眸子看着我微笑,我心中的苦涩和疑惑却是浓重的化不开。
“先生怎知是我下的药。”
他的衣摆在风中飘荡,墨色发丝轻飞,道:
“试问皇宫之内,又有几人如娘娘般被皇上宠信而不设防。只是不知娘娘为何如此,辜负皇上情深。”
我更加黯然,道:“是啊,皇上如此怜我信我,我却如此……对不住他。”
言罢低声叹道:
“我何尝不想皇上健健康康,与他共享夫妻之乐,可……”声音消顿在风里。叶隽端了热茶送上,仍旧是香腾腾的云雾茶。
我端起茶杯起身递给他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就势在栏杆上靠着,望着园中一片葱笼碧绿,身上裙裳徐徐拂动。
东方千悦摆了一下首,叶隽便知趣地离开亭子。
我看看四下无人,噙了一口热茶,苦笑道:
“先生不知,我这么做却是为了……为了每夜避开与皇上的……夫妻之事……”脸上的红热被清风吹去,我低着头不去看他,我不知道今日把这些话说出来是对还是不对,但是我真的真的想找到一个出口,可以放泄压抑窒闷在胸口的隐秘和暗影。
东方千悦果真是风度极好的人,饶是我这么说他依然没有大惊失色,而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
“娘娘可愿告诉千悦……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皇上。”
“不,不是。”我慌忙摇头,抬起脸看他,那张风轻云淡温润如月的脸上有疑问,有不解,渐渐有了一丝了悟和苦笑。
“我……”我还是说不出口,一旦这个秘密告诉他,我的生死也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但是我需要,需要一个人的支持和倾听,我怕我会被这样的煎熬压死。
“娘娘但说无妨,千悦答应守口如瓶。”
我仰起脸,挂着笑看向他:
“我已不是处子之身。”
声音很淡,阳光很暖,我的笑应该也很美,但是泪水却无声息地落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