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东方千悦有一张极其美丽而耐看的脸,眉毛匀净而黑斜斜入鬓,一双眸子尤其好看,乌沉沉的眼珠干净如黑宝石,又因为多了一份沧桑和阅历在其中而显得格外的深邃动人。
想来是大多时候,人们只注意到了他的腹中锦绣和碧衣风情了。
此时此刻,东方千悦正用那双流光变幻的眼睛看着我,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他手中的云雾茶,亦凉在了风里。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他一仰首,喝光了杯中的凉茶。
我自嘲地笑:
“等到……我死的那一天吧。等真相被揭露了,我也逃不过死路一条,犯了欺君之罪是小,我只是舍不得伤害皇上……如果告诉了他,他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还有父亲,一旦被人发现我这个皇后在册封之前就已是不洁之身,只怕……会连累无辜亲人……”
东方千悦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口气,道:
“那个人,是……宫中之人?”
我不语,狠狠将茶杯丢向远处,听不到破碎的声音,那一道弧线消失在了清澈的湖水中央,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南恒隐,南恒隐,我好恨,好恨你……
他又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凄凉,坐在碧栏上晃着腿,迎着风,轻声道:
“我也没有办法可以帮你。不过那药决不可再让皇上服用,一是为了他的健康,二则也为了你,若是被人察觉皇后暗中给君王下药,即便是轻微的催眠药物……”他的脸忽然转过来,近近地看着我:
“你知道被太后追究起来……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何尝不知,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把这样一个不洁的身子给他,让他耻辱,让他失望,让他伤心吗?
碧色的裙角快被我揪得渗出水来。我喃喃道:
“先生,请你……请你救我。”
事到如今,我只能求他。
“你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皇上如此器重先生,必然是因为先生有过人之处,请救救我……”
朦胧的目光哀怜地看着他,一半是真心一般是故作,也是无可奈何逼到了这一步,胜败就看他了。
只见东方千悦的眸光愈加的深重,仿佛有什么在瞳中搅碎,一波一波晕散开,流在我的一身芙蓉碧衣之上。
良久,只听他道:
“或许这一回,清夜他不会计较……同样的错误,他该不会再犯第二次。”
“这话什么意思?”
他无力一笑,甩袖也将茶杯扔进了碧潭,低声道:
“就看娘娘在皇上心中的重量占几分,那一身碧衣芙蓉……又能占几分……”
收手挥袖,他跃然跳下栏杆,竟飘然离开。
我忙朝他的身影大声喊: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做——”
沿着凉亭往下,他的碧色衣袍卷在风里,馥郁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千悦说,娘娘今日这一身装束,很美——”
回到昭华宫,我听从东方的意思,很快就把没用完的那包药给处理干净。
堪堪地待在昭华宫里,看着余暮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心里慢慢升起无望的倦怠。
又累,又无措,又孤单。
朱帘翠幕,繁华三千,锦衣玉食,万人敬仰。我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握住了那只金凤凰,却依旧飞不起来。
连对爱人的渴望和眷慕,都成了痛楚和罪恶。
天擦黑的时候,清夜忙完了政事,直接从宣德殿过来,我收回了纷乱的思绪,挽着柔柔的笑意,温婉地接待他。
看着他愈见清瘦的身子,明知春日的殿内已不甚清寒,还是怕他受冷,拿了一条狐裘毯给他搭在腿上,两人偎在又暖又厚的锦榻上说话。
“皇上今日可好些了?”我坐在榻上,南清夜却就势躺了上去,将头枕在我的腿上,深嗅一口气,略带夸张地道:
“嗯,好香。朕一闻到裳儿的香味,什么病都好了。”
我怜爱地笑了,手指轻轻理着他金冠下面的发丝,喃喃道:
“皇上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否则……否则臣妾心里会很难过……”
“傻丫头,朕好好的,别担心。”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闭了眼,手指抚弄着我裙子上的花朵,怠声道:
“今日先生给诊过,说无大碍,开些药调养着就是了。想是这些日子以来被朝务杂事给拖的,实在是倦的很。”
我淡淡哦了一声,叹息道:
“可恨臣妾不能替皇上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