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他,这就是代价。
我推开东方千悦的怀抱,望着僵在长廊上如石雕般冷默的男子。淅沥沥又下起秋雨,风吹起来将雨丝斜斜扑到他的脸上,卷起他的黑发,他的龙袍,他清瘦的身子寥落颀长,隐忍孤独,我那么深切地看着他,心口的痛渐渐蔓延渐渐扩散,渐渐往上涌,终于哽咽在喉间堵成一团,噎得人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连眼泪也悉数团聚在眼眶里执着不肯坠下来。
那样深的疼痛,我知道,哭泣无用。
南清夜怔怔地看着我,目光空洞虚散,苍白的脸上亦无半点血色,良久,他的声音被风吹过,细弱的犹如鬼魅:
“裳儿,你还是走吧。这皇宫深苑,不是你待的地方。”
“这样的贱人,活该打入冷宫才是!”
“母后——”
南清夜和他的母后在争执什么?呵呵,该怎样处置我么?
听到南清夜说:“她并没有犯什么错,只是不适合做朕的皇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明华太后大笑起来:“哈哈,皇上,你真是傻了么?她犯下的是欺君之罪!柳明海以不洁之女蒙混入宫,辱没我皇家清白,理应满门抄斩!这个贱人打入冷宫倒便宜了她!”
耳光里嗡嗡响成一团,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呆呆听着他们的争吵,那是他的声音吗,南清夜,清雅如梨花一样的男子,曾经叹息着为我弹起一首《醉流芳》,在佛前许下千般心愿,惟愿与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男子。
你为什么总是一次次许下承诺,又一次次的放弃?
你真的要将我永远推开了吗?
他说,这皇宫深苑不是我待的地方,我只是不适合做他的皇后。
那么爱我呢,你这一生,有没有爱过我一回。
我也大笑起来,拼劲全力从地面上爬起来,我紧紧握着胸口踉跄着向廊上那个金黄色的清薄人影走去。清夜,脚下的路这么长,每走一步,我都会想起和你度过的每一个日子。
那些或清欢,或淡苦,或微甜,或惆怅的日子,那些梨花雪影,那些竹海绿波,那流梦池里的一春柔情,还有佛堂里你的脉脉情深。
我一直相信,也许你是爱我的,也许你一直想努力地爱我,却无奈,命运太强大了,你那么薄弱,那么隐忍,永远只在风雨和险阻面前,默然退后,撒手放弃。
如果你愿意,其实我可以与你并肩,执手笑对风雨。
可是你不肯,你说这宫苑太深,天下太险,风雨沧桑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起,所以你说,让我走。
我那么艰难地一步步迈开脚,终于在他面前停下,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那么冰凉,那么美好的轮廓,我微笑着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摩挲着,清夜呵,这是我的南清夜。
曾说过一生都只做我夫君的南清夜。
他闭上眼睫,我的指下便有了湿湿的凉意,是谁压抑着胸中的呼吸,他偏过头去,我又笑了:
“清夜,你居然不敢面对我。”
“可能是我真的不适合做你的妻子,可能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闯进来。你曾经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可是你不该,不该许我天荒地老,白首不离。你知道,我很傻,会当真……”
笑着笑着,眼角也控制不住有泪一颗颗砸下来,他仍旧闭着眼,但终究是忍不住抬手握住了游移在他脸上的我的手。
“裳儿……今生是清夜负你,你死心吧。走吧。”
噗,喉间忽然热热的一甜,在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一朵鲜红的梅花溅放在他金黄的胸襟前,是谁在惊呼,我听不清楚,只觉得胸口的疼痛愈来愈烈,我伸手摸到那银针尚在的位置,猛一用力将那深扎的细针拔了出来。
亮闪闪的银针握在指缝里,很疼,必定是扎出血来了。南清夜愕然地睁开眸子,伸手握住胸前的一片鲜红:
“裳儿,你怎么了……”
我笑:“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连我的心血,如今也一并还了你。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皇上,不管你听信别人说了什么,皇后他对你……你若不明白,便是我枉为你师四年。”
青碧色的人影不忍再看,终究是在他面前替我说话,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切伤口都已经撕裂成无可愈合的痛创,再怎样掩盖,也抹不平那疼了。